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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細的秋風撫過,他扯過披風罩住幼子,手勢幾乎帶著憐惜了。他一直堅信魔子不可度,時至今日他還是相信的,大概……大概是相信的吧……

  孩子吃飽後,乾裂的嘴唇顯得潤澤了,只有身體還是火燙,他貼在他懷裡睡著了,這次不是裝睡。天之佛乾脆把他籠在衣襟里,他變回本相,抱起幼子緩緩走向大屋。

  那天深夜,一燈如豆的光暈里,他靜靜坐在床沿,一隻手貼在幼子額頭,還是燙的,腦海里閃過無數典籍。

  心經告訴他: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

  金剛經說:一切有為法,如露亦如電,如夢幻泡影。

  佛說四十二章經有云:愛欲於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一夜未眠,他能舉出無數本經典,也曾勸諭無數世人,此時卻始終想不出個頭緒,直到晨光熹微時,才筋疲力竭合衣而臥。他睡過去沒多久,身邊的孩子就打了個呵欠醒了,他轉了轉黑亮的眼睛,驚奇的發現自己居然不是睡在門檻邊,而且那人的手掌還覆在自己頭上。

  他挪了挪身子,撇開了他的手,一旦離開後,卻又忍不住開始眷戀。最後維持在不遠不近的距離,頭輕輕挨了過去,又睡著了。

  第七章

  這一日太陽還掛在天上,北宮的大門就開了。

  當年那個進門先看門檻的習慣早已消失,天之厲起初以為孩子被天之佛弄死了,著實為自己的未來失望了幾天。直到某天起晚了,發現一個小東西邁著不穩當的步子,從暖閣里走來。他嚇了一跳,以為嬰靈作祟,誰知那個小東西理也不理他,那麼點小短腿就敢爬床去扯天之佛的頭髮。天之厲當時很有熱淚盈眶的衝動,大概覺得自己前途一片光明,後來發現佛者的態度一點也不溫柔慈愛,也難怪小東西上手就揪他頭髮。

  一晃幾年過去,天之佛還是老樣子,你戳一下他才搭理你一下,但天之厲好像也習慣了。今天來得早,他去佛堂看了並沒有人,寢殿裡也是空的,他知道天之佛逃不出去,卻開始好奇除了打坐禪定,他白天還會幹什麼。

  他信步走向後殿庭院,楊樹鮮綠,柳樹搖曳,林木深處的石桌邊,一個八九歲大的孩子正伏案寫字。天之厲忽然覺得日子過的好快,當年那個小短腿居然長這麼大了!

  他雖然時常來北宮,父子倆基本避而不見,一來他不想培養這個孩子,二來隨著這孩子長大,萬魔之氣顯露無疑,見了彼此都心煩。此刻天之厲望著這個一掌打出來的兒子,眉清目秀,生得和天之佛更像些,只有嘴巴像自己。只見他正寫著字,忽然啪的一聲撂下筆:“不抄了!”

  後頭傳來天之佛的聲音:“理由。”

  他拂開柳枝,一本正經坐到天之佛對面:“經上說‘鏡花水月夢中塵’,既然世間法相都是夢,我何必以夢中之身去學夢?”

  天之佛淡淡道:“錯了,鏡花必有真花照耀,水月必有真月在天。”

  他道:“那麼還要分真假了?”

  天之佛道:“質辛,世間法不是真假,而是無常。我要你修行,不是要你看穿真假,而是要你勘破無常,再無分別心。”

  質辛問:“那你無分別心了?”

  天之佛靜了一會兒,轉過身去再沒說話。他一身白衣,映在綠葉邊,如一朵盛開的曇花。但質辛卻感覺他這幾年話越來越少了,從前自己還能幾句話把他氣得倒仰,然後再花幾天與他和好,現在稍微說深幾句,他就避而不答。這種惱人的沉默,他打不破也踢不破,有時他賭氣,再也不和他說一句話,可天之佛卻誤以為他哪裡不好,就像今天這樣一整天都陪在他身邊。

  質辛衝著他的背影喊:“我再也不要你管了,我見到你就討厭!”他氣咻咻的要走,剛邁出半步,天之佛俯身按住了他。質辛心情激盪,魔血沸騰之下一口咬上了天之佛的肩,清聖的佛血很快充溢口腔,流入咽喉,過了好半天他才漸漸恢復了平靜。

  鬆開口才發現,天之佛肩膀靠近脖子的地方殷紅一片,質辛嚇的不知如何是好:“我不想傷你的!我只是……我只是生氣不知道怎麼辦……”

  天之佛將他帶回石桌邊:“我知道你生氣才一直陪著你,可你到底在氣什麼?”

  質辛小小的眉心皺起,彆扭了半晌附到他耳邊道:“你為什麼和那個厲族說話,卻老是不理我?你喜歡那個厲族,就那麼討厭我?”

  天之佛只剩哭笑不得,他是出家人,破戒產魔子已是大罪,當初本該快刀斬亂麻,拖到今日已然起了分別心。他為了這事日夜告懺,想不到今日卻聽質辛說這種話。

  質辛見他不答,簡直快哭了。

  天之佛無奈看著眼前,真是前生今世的冤孽。“別亂想了,我自然是喜歡你的。”

  質辛喜道:“真的?”

  天之佛點了點頭。

  質辛又問:“你以後還會不理我嗎?”

  天之佛嘆道:“不會了。”

  天色漸暗,兩人慢步回到主屋,質辛的臉在看到天之厲時瞬間暗了下來,每次他來這裡過夜都必然把他趕到外間。不過今天天之厲看起來心情不錯,連對他都笑了笑:“小子,見到你老子都不喊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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