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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藺無雙見朱聞挽月忽然停下來,不覺接上一句:“才能?”

  灰衣素裙的女子走到那一株從魔界移來的霰情樹下:“才能保護魔界。”

  從迷林渡口重新踏入異度魔界之中,不見熊熊燃燒的火焰魔城,也沒有了寒霧籠罩的朝露之城,更不存在清麗雅致的水雲川林。

  只有無盡的黑暗,從她逐漸靠近迷林渡口開始,周遭的一切就已經徹底扭曲成了不正常的形狀。朱聞挽月跟著伏嬰師步入那一片似乎要吞噬一切的黑暗中後,不知走了多久,咒術師的手冰冷得令她發抖,又滲出冷汗,顯得那樣真實。

  最後在一片扭曲歪倒的紅色樹林中,伏嬰師指向那處朱聞挽月幼時見過的宮殿:“他在那裡等你很久了。”

  那一天走過的每一株樹上都是詭異的人臉,仿佛是凶鬼惡靈一般,猙獰可怖。朱聞挽月想起佛經傳說里的惡鬼修羅,還有所謂人於世間所行一切皆為業的觀點,腦海里浮現一蓮托生對她講過的話。

  萬物眾生之業繫於輪迴之井中,神之罪業墜入其中,開啟世間之業流入現世的契機,屆時眾生輪迴崩於一瞬,諸世萬載不存。

  朱聞挽月所認識的鳳遙重,是邪族之王的幼子,天生體弱,還有一個身份是鳳瑤重,她年幼時最好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後來她聽說過很多別人認識的鳳遙重,總覺得與她記憶里相差甚遠,而在那些人的聽來,她所說的又是另一個鳳遙重。

  移植而來的霰情花樹開得正燦爛,朱聞挽月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坐在下面,靜靜待上很長一段時間,她接過一片白色的花瓣,繼續講起了那段往事:“吾趕到那處宮殿中時,他已經等了吾三個晝夜了。”

  蒼也抬頭看著院落里飄滿的如雪花瓣:“是萬里狂沙之戰的那段時間。”

  藺無雙點點頭:“不錯,就是棄天帝離開異度魔界的那段時間。”

  “我想,最後他對自己所愛的神來說,終究是不值一提。”

  朱聞挽月站在床前,拉開簾幔,看著躺在上面已經快認不出的青年,忽然就流下淚來,見過那麼多的死亡和傷痛,只有這一刻,她又發現自己的心還會跳動,每一次在胸腔里撞擊時,痛得喘不上氣來。

  朱聞挽月為鳳遙重理開斑駁發灰的長髮,想起昔日邪君的風采來,寧願這眼前的皆是夢一場才好。然而她最後還是拿出了那串青木佛珠,看著那雙漆黑無神的眼睛望著自己,然後輕聲說:“挽月,幫幫我。”

  神州之亂以後朱聞挽月棄絕醫術的原因無非只有一個,今生聞不得濃烈的血腥氣。她在見到鳳遙重的那一刻才知道為什麼伏嬰師說他等自己很久了,因為從三天前開始那個孩子就要臨世了。

  近乎微弱的靈氣在整個術法結界中依稀可感,她不知鳳遙重究竟孕育了一個怎樣的胎靈,在母體即將為眾生之業所連接成為萬業通向人世的通道前,她帶著這串青木佛珠來的目的最初並非如此。

  然而她還是那樣做了。從三位僧者手中交付給她的乃是萬聖岩中優缽羅華尊者歷代看顧的除業聖器空行渡,在斬斷業障消弭罪愆時,會化為金剛鉞刀斷絕一切。

  “它在吾臍中下三寸。”鳳遙重握住手握鉞刀的女子,平靜道。

  濃烈而腐朽的黑血溢滿在指間,空行渡湛藍的光輝卻越發強盛,朱聞挽月聽著青年痛苦的□□,那是已經嘶聲竭力到喉間裂出血來的聲音。

  在那片暗色的血污中,誕生自行將衰朽的身軀里的孩子有著黑色的胎髮,她無暇去細看這個嬰兒,以極快的動作將那個孩子取出來切斷臍帶後就包裹進了旁邊還算乾淨的軟被中,然後聽到鳳遙重氣若遊絲的聲音響起:“要來不及了……挽月,動手吧……”

  那些扭曲在樹木上的鬼臉仿佛有生命似的嘶吼起來,如萬鬼咆哮。伏嬰師抱著那個剛出生只會發出微弱哭音的嬰兒,神色蒼白,顯然他的術法結界已經瀕臨極限,而這個空間的一切再過不久就會徹底崩毀,而床上的人……

  一開始他們就錯了,那並不是什麼業力的侵蝕,而是通過早已切不斷,融為一體的連接,將這具神之罪業的容器作為通道,來到這人世間。

  最後一次,她撫摸著鳳遙重蒼白髮灰的臉,手中顫動的空行渡燙得手心生疼。

  朱聞挽月道:“他那時候雖然已經聽不見和看不見了,但還是感覺到了吾。”

  合掌握在掌心中的花瓣,像極了那一天青年回到異度魔界時對她微笑時的模樣。

  藺無雙沉吟片刻:“這或許就是那一天為什麼棄天帝會突然望向異度魔界的方向轉身離去。”

  那之後,神州地氣失而復得,各方努力之下,斷掉的神柱得以順利修補,而異度魔界在神柱補好後就遷往道境引龍山以北,道海以南,重新開始繁衍生息。

  朱聞挽月還記得,空行渡落下後,那具已經不忍入目的身軀化為金色的殘光消失在眼前,周圍逼近的業力咆哮之聲乍然消失,仿佛只是一場幻覺。耗盡術力的伏嬰師頹然坐在地上,抱著那個突然嚎啕大哭起來的嬰兒不知所措。

  她往後倒退了幾步,一時分不清已經發生的一切究竟是虛幻還是現實,直到熟悉的魔氣逼近,也毫無反應。

  去而復歸的魔神,站在她的身後,望著滿是黑血,空空如也的凌亂床鋪,只有一柄湛藍清輝的金剛鉞刀插在上面,世間從此再無鳳遙重的半點痕跡。

  良久之後,她聽到羽翼張開的聲音,再回頭,無論是哭泣的嬰兒還是從磐隱神宮回來的魔神都從此不見蹤影。

  蒼撫過石桌上的怒滄琴,淡淡道:“磐隱神宮前回頭一顧,神州之難從此而解。”

  藺無雙重新端起了茶盞,停了半刻,又放下:“他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站在樹下的女子只是望著徐徐飄落的霰情花,閉上了眼睛。

  那之後又過去了許多許多年。將至歲末年關時,大雪如鵝毛,幾乎掩蓋了下山的路。朱聞挽月打著傘,看著前面一路掃雪不停的小式神,不覺有些想要發笑,但當她抬頭望見站在山道口披著斗篷的青年時,又停了下來。

  “你怎麼來了?”

  “之前寫信過來的時候,主君與主母斷定了你一定會回來。”

  “哈……”

  漫天的飛雪中,青年從裹得嚴嚴實實的斗篷里伸出一隻蒼白冰冷的手來與朱聞挽月的手交握在一起。

  他們一路走在回去的路上,到半途時,伏嬰師忽然說:“你與吾回信時說起的那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烈雪突然寫信跟我說她做起的一個夢,好像夢見了他和那個孩子,總之就是向吾追問他的事。”

  “那個孩子……”

  “中秋時,吾不是和一蓮托生見了一次嗎?他當時同吾說過,那個孩子其實是被寄養在了萬聖岩,如果時間差不多的話,應該送回六天之界了。他提過那個孩子似乎有引人入夢的能力,又知道烈雪出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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