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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番前來,黥武亦告知吾他從軍師之位提早退下一事,還與兄長有過幾番爭論。最後女後笑他二人五十步笑百步,不了了之。吾驚訝之下暗暗竊喜,雖不知他意欲為何,為免退休之後無所事事,寄書信式神等等擾吾清淨,自是事務越多越忙越好。愛恨已去,前緣難斷,自當年一別,未能江湖相忘,孽緣如此,嗚呼哀哉。

  今天涯明月,海內共舉,未知淨蓮池邊景色如何,池中可否還能有一朵蓮花再度盛開?吾聞山下月華之鄉於中秋之夜將燃煙火慶祝,憶往昔歲月,心念有動,欲往一觀。夜色已深,就此住筆,萬望珍重。

  又,久不聞汝徒兒狀況,不知近來如何?

  挽月筆

  二 第二封信

  吾友挽月親啟

  見字如晤,勿念。蓮池枯萎依舊,不必妄想。萬聖岩晴空雖好,不若夜雨霖鈴正好眠。近日吾初升優缽羅華尊者之位,雜務甚多,念經事忙,至今日方才讀罷汝之信件。正恰中秋月圓將至,幾枚月餅投餵小徒食之,問其色味,答曰俱佳,內中餡料應是道門特色,雖適合清修之人,然近日口味甚淡,已不堪忍矣。

  小子挑食,擾吾久矣。念及其前日風寒初愈,不與之一般計較,罰其抄寫阿彌陀經文百遍,以作薄懲。說來奇也,前幾日鳩槃帶紅毛回萬聖岩,偶見小徒,竟愕然當場,久久不能語。問其緣由,又稱不知,怪哉怪哉。

  莫怪鳩槃,此子奇醜,饒是與佛經所傳阿修羅之貌相比亦不為過。終日入想非非,學貓偷供果,攪得眾僧難安。吾又為其倒霉師尊,只有跟在身後擦屁股的份。三月以前,天佛原鄉來人聞詢吾何日回去重修,情急之下,佯裝重病臥床之狀,奄奄一息之間,著小徒出去答覆,不料來者臨時起意,欲將傻徒弟拐走,吾一時氣極,於榻上一躍而起,其後略去百字不提。破功至斯,慚愧慚愧,是該回去聽講經文,正視心魔,留髮坦胸,瀟灑一番。

  可憐小徒得知吾又要再出遠門,依依不捨,淚眼婆娑,好似花斑貓面,教人柔腸欲斷。未知是擔心飯票還是出於師徒情誼,吾已不願深究,只有好生勸慰一番,允諾年末再走,這才止哭。殊不知再過不了多久,吾就要將他交託回生父手中,屆時正好免去諸多麻煩。

  姻緣二字最難說。汝既言有孽緣纏身,不能擺脫,又何必熔了剃刀,辜負我佛慈悲?一族血脈而今微薄如斯,優缽羅華尊者之職兜兜轉轉又回到吾頭上,才可謂是孽緣。阿彌陀佛。

  汝信中提及往事,吾雖不甚了解,猶記當年吾初從天佛原鄉來至萬聖岩日日重事門前灑掃一職,常與障月談笑,而後神州之亂未能再見,實乃憾事。倒是烈雪小友出嫁異界,猶如彈指一剎,羅預不舍,忘則忘矣,未嘗不好。來日待汝魂過奈何,飲下忘川之水,前塵恩怨,愛恨情仇也一併煙消雲散,又有何人記得?世間生死本是常數,或悲鬱心中,或忘於山水,於逝者而言皆無關聯,不過生者自尋煩惱罷了。

  挽月吾友,昔年罪愆已彌,莫再耿耿於懷。上月吾也前往祭拜故人,青冢孤墳,鴉鳴深林再無對弈芳影,明月天涯,驚鴻一劍業成傳說。輪迴渺渺,緣盡前生,未知今世能否還有擦肩而過之時。然此身不復,縱使相逢,猶不識。八苦諦有曰,怨憎會苦,愛別離苦。眾生皆苦,作惡常作,吾觀江湖二字也大矣,欲求相忘,不如一盡前緣。

  小徒頑劣,勞汝掛心。聖域與玄宗相隔不遠,月華之鄉既有煙火盛會,吾正好忙裡偷閒,帶他前來遊玩一番。如若有緣,許能相見。

  又,烈雪出嫁一事吾尚未對徒兒說起,只怕他知道今後再難見到這位小姐姐後,又要哭鬧不休了。

  長生筆

  三  賣糖人

  就是個賣糖的。叮叮咚咚,籮筐背簍,道聽途說,四海為家。

  道境自數十年前開始又有人煙,玄宗興復,廣收門徒,香火日盛。異度魔界駐於引龍山以北,道海以南,自成一地,未再興兵燹,就地繁衍生息。

  今日月華之鄉有煙火盛會,游者甚眾,三五成群,熙熙攘攘,好不熱鬧。雜耍的,賣小吃的,捏泥人的,賣面具的,吆喝不絕,叫花子走街串巷,偷偷兒鬼鬼祟祟,還有一個賣糖的。

  賣糖的左轉右轉尋了處拐角底盤,也算是占了個天時地利人和,鐵片一敲,就是幾個小孩子拉扯著大人圍了過來,嘟囔著要糖吃。

  一陣敲敲打打,糖心兒和著花生面滾了一圈,撒上些芝麻,遞給等待已久的小孩子,歡歡喜喜地拿著一口一口舔在嘴裡,乖乖跟著大人走了。

  待這陣人散了,賣糖的正閒下來數錢的時候,忽來了一位模樣俊秀斯文的青年人,玉冠高髻,清藍長衫,眉眼如幽蘭深霧,薄唇微啟一抹涼笑,迷煞街上女子。

  一開口就是要買最後剩下那點糖,囑託著要包好,不知是要拿去討哪家姑娘芳心,又或者已有家室,拿回去哄孩子也說不定。賣糖的連連稱好,剛將那一點糖心兒擺在案上,就聽見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傳來問:“叔叔您這兒還有糖賣嗎?”

  那小身板才剛及籮筐高,穿著一身素白僧袍,烏黑柔亮的長髮扎在腦後,戴著個花貓面具,只露出一雙灰濛濛的眼睛,正眨呀眨呀地望著,本該白皙無暇的脖頸上隱約露出觸目驚心的黑色灼痕,一圈一圈蜿蜒直上,沒在了面具之下。

  這可如何是好?凡事還是要講個先來後到。賣糖的為難地搖搖頭,還未開口,就聽見又傳來一個清朗男聲說:“不是叫你不要亂跑嗎?當心教拍花子的拐走。”

  幽幽一個女聲傳來:“這就是你信里常說起的小徒兒?”

  一聽這聲音,玉冠的公子就轉過頭去看了,定定許久,那邊走近的女子也忽然停了腳步,借著滿天煙火,秀麗清顏上滿是錯愕,接著,不等這公子走上去,就轉身幾步消失在了擁擠的人潮里。

  再然後,原本站在這裡買糖的公子也不見了蹤影。賣糖的和踮著腳尖的小花貓對視了片刻,琢磨了一小會兒,回答了剛才的問題:“有糖,有糖。最後一點了。”

  小花貓笑彎著眼睛,轉過頭去喊道:“師尊,師尊,吾要吃糖。”

  “等你牙齒里長蟲了,又一天跟吾喊,師尊,牙疼,牙疼。”方才那道清朗的男聲也近了,原來也是一位出家人,同樣一身素白僧衣,不知怎的穿出了幾分隨意世俗之感。

  年紀看起來不過二十上下,若不是這一身打扮,換了方才那位公子的衣衫,也是一位俊俏倜儻的風流人物。

  話是這樣說著,但僧者還是依言從口袋裡掏了錢出來買下了最後那點糖,摸了摸小花貓的頭,牽著手離開了。

  一樣是牽手,人潮的另一邊,被忽然拉住手的姑娘可就不那麼情願了。她就算再多氣惱,回過頭看到青年對她笑著的樣子,又不知該如何發作了。兩人就這樣一個拉著另一個的手,僵在原地,引來不少路人側目。

  女子問:“你來做什麼?”

  公子道:“來給公主送月餅。”

  又問:“那月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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