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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單是這樣看著,就仿佛自己是冬日裡被暖陽化去的雪。

  原以為棄天帝見到他沒有老老實實躺著會生氣,沒想到對方只是一手托著他的臉,端端看著,過了好一會兒,才喚了一聲:“遙重。”

  眨了眨眼,鳳遙重應了一聲,問:“怎麼了?”

  神異色的瞳通透澄明,“在想什麼?”

  真是奇怪的問題。鳳遙重又不由自主把視線移開,看著即將凋零的花枝:“對你來說,我的想法隨時都可以洞悉,刻意堅持那個諾言就罷了,這麼在意吾在想什麼,倒顯得不像你了。”

  “哦?”棄天帝收回手,未見一點不悅的跡象,淡淡道,“墮入魔道之後的吾可以堅持的承諾,在那之前的吾自然也可以堅持。”

  之前與之後,猶如刻意分成兩個自己一樣的說辭。

  聞言,鳳遙重不得不重新與面前的神對視,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棄天帝已經俯下身來,與他離得很近了。

  不同於魔魅般蠱惑,近在咫尺的神貌更像是寺廟香火渺渺中無垢不染的慈悲,鳳遙重按下心悸,問道:“你……你是說,你不是現在的你嗎?”

  金藍異色的瞳只是平靜地注視著外貌與自己相似又有不同的鳳遙重,許久才說:“神佛之相本不拘於一貌,過去,現在,未來,都有緣劫變化。”

  猶豫片刻,鳳遙重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那……忘歸對你的影響,你是知道的,對嗎?”

  棄天帝沒有回答,只是用溫暖的指尖摩挲著鳳遙重的側臉,醇厚深沉的聲音響在青年耳畔:“遙重,吾之半身,你在吾的過去,也在吾的現在。”

  最後一個字落下時,鳳遙重原本平靜的心仿若進入了夏夜驚雷的時節,陣陣擂得發疼,而視線的餘光卻瞥到那花瓶中的花枝落下最後的花瓣。

  要是你的未來也有我該多好。

  終於,鳳遙重刻意讓聲音平靜,緩緩問:“你說因緣劫而變,那吾,是你的緣劫嗎?”

  摩挲在臉側的動作微微停了停,棄天帝道:“若非緣劫,你不會見到吾。”

  如同強調一樣壓在“吾”這個字上,鳳遙重愣了愣,終是明了過來。

  是緣劫,但又是哪一種緣劫?是要阻止你魔道滅世的劫,還是萬千業障不復的劫?

  鳳遙重握住了棄天帝那隻撫在自己側臉的手掌,溫暖卻不灼燙,好似有意壓抑了魔龍之軀的功體一樣。

  過去與現在,即使都是棄天帝,選擇的做法卻並不一樣。

  遂嘆息道:“既然因你之業而生,如能因你之業而滅,也算緣劫有數了。”

  他說著,看到自那日甦醒變化後從未不悅的神明微微皺眉,但還是繼續說道:“或是……你知曉是什麼緣劫?”

  依舊沒有回答。

  抽出被握住的手,替鳳遙重理了理耳邊的碎發,颳了刮那尖尖的輪廓,棄天帝道:“很久以前,吾便講過,天道要動你,也要問過吾同不同意。”

  相同的異色細眸只是定定看著依然漠視凡塵的神明,鳳遙重問:“雖不知吾究竟是何緣劫,但若是你對吾而言,應是一場無可化解的情劫吧……”

  良久,棄天帝道:“一切痴迷,皆是半身之因而來的吸引。”

  哪知,鳳遙重反問道:“既然是半身之因,那此中因緣,又是為何而起?”

  是現在,已然是痴心妄想,是過去,所見的,只是神的默然不言。

  鳳遙重站起身來,將那支已經零落枯敗的花枝從瓶中取出,要往殿外走去。

  “我知道,你覺得我不該喜歡你,現在又說是半身之故產生的吸引……我因你而來,又只能因你而滅,匆匆恍恍,猶如朝露過客,於你無盡生命而言,不過彈指剎那,有朝一日,連記也不會記得了。”

  把手中的枯枝扔進泥土裡,看著樹根轉瞬將其絞入地下,鳳遙重回過頭,望著站在背光陰影中也掩不住璀璨光明的神祇,忽然笑道:“神佛之前,眾生愛憎如若微塵,皆是‘執著’二字,這一場緣劫,吾怎會異想天開,以為是你的情劫?”

  言罷,花期後一片蕭索的花園中,一身白衣的青年身影便越行越遠了。

  拂了拂玄黑的衣袖,棄天帝瞥了一眼桌上見底的藥碗,忽然對著空蕩蕩的寢殿道:“出來。”

  話落,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接著從立著的銅鏡後滾出一團粉球兒,不是那個一天躲著他的小丫頭又是誰?

  知道自己再也藏不住的小丫頭還沒來得及站穩,就發現雙腳已經離地面越來越遠了。

  她眨著眼睛看著變得幾乎不認識的魔者,費了好大勁辨認出這是以前那個黑髮的魔沒錯。

  這樣的他,沒了以往那種冰冷的神情,看上去要好親近得多不說,就連容貌也是她見過的裡面最好看的一個。雖然在這之前,那個黑色模樣的也仍然是最好看的。

  出於對白色的喜愛和美色所惑,小丫頭果斷伸出了小短手,嚶嚶著用了百試百靈的一招“求抱抱”。

  對方打量了她好一會兒,才勉強同意了下來,把她摟著抱在懷裡,揉了揉腦袋頂,問:“為何躲在此處?”

  這么小,當然是不能期望她會偷聽的。

  粉粉的小腦袋一個勁兒埋在棄天帝的懷裡,似乎是不願回答。記憶深處的一角被這個小丫頭觸動,虛虛實實的影子交錯著,那兩個字自然而然就到了嘴邊。

  “遙重……”

  小丫頭歪著頭不知為什麼對方明明是看著自己的,但那眼睛裡映出的又明明是她的遙遙。猶豫了好久,也想不出人族的語言該怎麼表達,只好指了指角落裡一個落地的花瓶,又指了指桌子上見底的藥碗。

  至於她為什麼會躲在那兒,當然是她那個聽說小弟又病了的姑母讓她來的。

  小丫頭這段時日苦學走路進步不少,九禍想著孩子是不能嬌慣,況且從她的寢宮到鳳遙重這裡也不遠,於是就放一直吵著要爹爹的小丫頭來了。

  本來是想給偷偷把藥倒掉的鳳遙重一個驚喜,結果卻變成這樣。

  鳳烈雪是不懂為什麼她的遙遙看起來會那麼難過的,她只知道和這個抱著自己的魔有關。

  這麼一指,棄天帝當然明白了小丫頭的意思。

  他目光重新落在失了花枝的空琉璃瓶上,那一日為何會折下那支霰情花,又為何要把它插進這裡,不過是因為抱著睡著的鳳遙重從朝露之城回來時,偶然瞥見的罷了。

  月夜下拉住他衣袖的青年和當年六天之界上青澀害羞的少年的影子交疊在一起,那一刻,讓被忘歸所傷的胸口處悶痛難忍。

  待將那折下的霰情花放進琉璃瓶里後,才消退了下來。

  可再見到現在空空如也的琉璃瓶,胸口的悶痛又清晰了起來。

  那支箭插在心口,無時不刻不在用聖氣干擾他的意識,卻始終沒有想過要拔出來。

  隨著那陣悶痛越演越烈,棄天帝將桌上的琉璃瓶攥在了掌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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