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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峰低聲道:“是。”

  阿紫卻突然一聲也不應,雙眼瞪得大大地,直盯著他,仿佛看到了什麼極古怪、又極可怕的物事。抬起手來指著他臉,一步一步,慢慢向後退去,眼光中黑幽幽地,襯著那張雪白的臉蛋,又是可憐,又是可怕。喃喃地道:“不是……不是……”猛地一聲尖叫,道:“不是的!你想阿朱姐姐的時候,臉上神氣,不是這個樣子的!你當我眼睛還瞎麼,我看不到麼?你……你想著別人,是不是!說甚麼不要我陪,其實心裡想的,都是別人,是不是!!!”

  轟隆一聲,驚雷電掣,蕭峰何等英勇,然而此時模模糊糊有了一個答案,竟然不敢去想。猛然間背脊生涼,出了一身的冷汗。心中只道:“是誰?我那時心裡想的,究竟是誰?!”

  腳步聲響,那兩名親兵急急奔來,突然見了這模樣,驚得一窒,竟不敢出聲。蕭峰只覺不對,吐了口長氣,沉聲道:“……何事?”

  那親兵忙道:“回大王,皇上御駕將至南京城外,現下內侍官都已來了,宣大王見駕。”偷瞥了阿紫一眼,乾咽了下,又道:“皇上聽說郡主回來,十分歡喜,下了旨加封公主殿下,賜號‘平南’。內侍官道,要召平南公主和大王你一起前去呢。”

  蕭峰猛地一驚,心道:“皇上來的怎如此之快?阿紫回來前後不過半個時辰,他竟連旨意都已下好了……平南?平南?難道他今日之來,是要向南朝興兵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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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譽失聲叫道:“平南?耶律洪基他是……要向南出兵麼?”

  虛竹學問粗疏,反應遠無段譽之快,驚道:“什麼?那大哥他……!”

  大理眾臣一起變色。遼軍兵威之盛,若御駕親征,便是六十餘年前澶淵重演。宋室武備久廢,國本必搖,便大理遠在南疆,這一場天下大亂只怕也難逃過了。一個個騰地都立起了身來,巴天石急道:“姑娘可親耳聽到了洪基言語?他究竟……待要如何?”

  阿紫嗚咽道:“我不知道。那日耶律洪基一見了面兒,便叫人送我去他宮帳,試什麼公主的儀仗。他自己拉了姐夫,只說要去郊外打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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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峰與耶律洪基並騎而行,片刻已馳出十餘里外,眾御營禁衛馬力不及,都被遠遠拋在了後面。此時已是初冬,城外一帶荒野陰沉空曠,都是灰黃之色,只枯枝頭上幾點殘霜反著日光,煞是刺眼。耶律洪基停馬四顧,忽道:“兄弟從南邊回來,那邊可是人煙鼎盛,繁華得緊?我大遼明明幾萬里河山,卻只有這般的蕭條景象。”

  蕭峰心中一緊,道:“不論何地之人,總有貧有富,那南朝也並非處處富庶。這帶土地只是拋荒久了,無人料理。臣已下了令,南院境內禁絕糙谷,明年開春有了耕作,便不是這般景象了。皇上大可安心。”

  耶律洪基皺了皺眉道:“兄弟不許去打糙谷,天氣一冷,卻也沒什麼獵物。今日便為朕破一次例,成不成?”

  蕭峰不便駁他,應道:“是。”耶律洪基向他看了一眼,忽又笑道:“我知朝令夕改,不是大將的做派,也不叫兄弟你為難,並不要你下令。朕南來之時,這獵物已叫人備下啦!”

  一言未了,東北方向一聲炮響,跟著軍號齊鳴,耶律洪基大笑道:“來了!來了!”縱馬飛奔。蕭峰隨行在後,心中疑惑,只覺那號聲炮聲不似圍獵,倒似在上京時參與祭禮的動靜。兩騎馬一前一後,上了一片平崗,但見一隊皮室軍白袍素帽,腰系銅鈴,手中持著長弓,已列隊守在那裡。蕭峰認得這裝束乃是春日祭山神時所著,此時立冬都已過了,祭祀何來?卻見眾軍弓箭上弦,遙遙指著東北天際,急轉頭看時,那天邊遠遠的山影重疊,隱約可見,而在群山影前,平崗之下一字兒排開,立了數根木樁。每根樁上捆著一人,都是宋國平民的模樣。離得遠了,瞧不清面上神情,只聽得陣陣哭號之聲,震天動地。

  蕭峰大驚,叫道:“皇上?”

  耶律洪基揚鞭前指,大笑道:“那邊便是我契丹祖宗的木葉聖山。太。祖皇帝時候行的這祭禮,朕一直未能親歷,今日有幸,卻是要效法先祖,親手來試上一試了!”

  蕭峰自知遼人兇悍,卻也從未見過這般殺人的活祭,猛地一愣,有御營軍官已近前低聲道:“蕭大王,你回來遼國不久,想來不知。這稱作‘she鬼箭’之禮。太。祖皇帝時候凡有出征,便將細作向著木葉山方向亂箭she殺,祛邪辟凶,便可必勝。眼下那邊綁的,都是擒來的宋國細作……”

  《遼史》本紀述云:阿保機北追剌葛,聞諸弟面木葉山she鬼箭厭禳,乃執叛人解里向彼,以其法厭之。即其事也。

  這人再說些什麼,蕭峰已是一字也聽不到。胸中只如著了一把烈火,喉頭雙眼,幾乎燒得片片碎裂。猛想起當日皇帝以宮衛叛軍試探之事,那邊綁的,可當真是宋人的細作?“出征……出征!這是要我眼看著活人的鮮血,拿來祭旗麼?”

  只見耶律洪基拉開金弓,嗤嗤嗤嗤幾聲,一箭一個,已she中了六人。有的一箭貫胸,有的卻she中面門肚腹,被血流嗆住,叫不出聲,在木樁上不住地抽搐扭動。皮室軍同聲大呼:“萬歲!萬歲!”山呼地搖,跟著開弓she去。箭如雨下,登時將那幾人she的刺蝟一般,都成了一條條的血屍。

  蕭峰近在咫尺,若she箭之人不是皇帝,甚或皇帝並不是他結拜義兄,他只一抬手,便能打下那些羽箭。然而此時眼中看著,人一動也動不得。卻見那樁上只剩東首一人未死,耶律洪基一聲長笑,將弓遞過來道:“兄弟,你來!我契丹戰神開弓祈勝,才真是得了聖山的庇佑了。”

  眾軍高呼聲中,蕭峰緩緩將弓接了過來。他用此弓也非是一次,然而此時拉得滿了,弓弦的咯吱吱聲音刺入耳鼓,竟比聲聲高呼還響得可怕。北風疾吹,鮮血氣息又腥又咸,直撲鼻端。只一剎那間,雙臂猛地一振,喀喇一聲刺耳酸心,那張鐵胎金鈚的硬弓竟被他硬生生拉做了兩半!

  耶律洪基一愣,才想到他這是故意為之,勃然變色,喝道:“……蕭峰!”

  蕭峰擲下金弓,下馬跪倒在地,應道:“蕭峰死罪!”

  耶律洪基俯視著他,將手一抬,眾軍亂箭齊發,將剩下那人也she死了。見蕭峰別轉了頭不忍去看,臉上神色一陣變幻,卻不出聲。過了片刻,又嘆了口氣,躍下馬來拍了拍蕭峰肩頭,道:“罷了,你且起來。”

  蕭峰立起身來,只見耶律洪基揮手命眾軍退避,道:“兄弟,你隨我來。”自顧向南行去。蕭峰不敢開言,默默地隨他行了一陣。耶律洪基跨上一座小丘,放眼四顧,自袖中取了一物反手遞來,道:“你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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