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突聽一個男子聲音淡淡地道:“夫人還如何呢?”

  王夫人眼前一花,白影當風,有一人已不疾不徐地走進廳來。眾婢僕雖明明見了來人是誰,但主子既不發令,也只得硬了頭皮上前攔阻。然不知怎地,眼瞧著他跨步走來,步子也不如何迅速,卻一晃便在身旁掠過,頸邊涼嗖嗖地,冷氣直透進了骨頭裡去,只駭得叫也叫不出聲。瑞婆婆平婆婆見勢不好,急忙各提兵刃攔在王夫人身前,大喝道:“表少爺!你做甚麼!”

  慕容復倒並不近前,在丈許開外立定了腳步。風入長窗,吹得他衣衫飄飄搖搖,將身側之人襯得愈發氣急敗壞了些。王夫人心頭愈氣,砰地在桌上狠拍了一記,喝道:“好啊,復官,你可愈發有長進,到我這裡擺威風來了麼?”

  慕容復向四下眾人掠了一眼,道:“不敢。夫人如此威風八面,原也不必我來添上一份光彩。”

  王夫人聽他語氣,驀地便想起當年慕容夫人的神情態度,七分怒火都變作十分,直衝了上來,叱道:“慕容家的能為再大,也輪不到來我王家撒野。你這等人,嫡親的表妹都沒本事看顧,擺了這副架勢,又給誰看來!”

  慕容復只是靜靜聽著,待她最後一個字的尾音都散盡了,方道:“夫人你這所在,是王家麼?令千金語嫣,是我的親表妹麼?”

  這兩句話說來聲音不高,也沒什麼咄咄逼人之色,王夫人卻聽得心底一個哆嗦,後知後覺地望嚮慕容復雙眸,只見那雙眼黑黝黝地,仿佛深不見底,看過了一眼,竟是遍體發涼。但她為人霸道慣了,不肯示弱,強撐著又拍了下桌案,道:“你胡說甚麼!”

  慕容復一聲長笑,吟道:“青裙玉面如相識,九月茶花滿路開——”

  王夫人臉色大變。她嫁至王家,原就是母親發覺她與有婦之夫有私,正值慕容氏結盟,便給女兒換一個安身之所,以為臂助,何曾有過半點真心實意?待她未足月而生女,慕容夫人已覺其秘,然而那時慕容復尚在年少,他母親萬萬不會對他親口說出這等腌臢事來。王夫人明知如此,長輩架子一向擺的十足,料他也不敢抹了長幼之分。掛名舅母做了十八年,哪想到今日一句話,這床錦被竟是當面被撕得粉碎!猛地嘶聲喝道:“……你!”

  慕容復宛若不聞,不疾不徐地抬眼向園中掃視了一遍,道:“我慕容家的軍資,換了這控鶴金屋,夫人才具也算不凡。只是水流千遭,終須歸海,今日便都還了我罷!”

  王夫人氣得渾身顫抖,停也停不下來,恨道:“慕容復,你好……你娘都不敢當面與我強嘴……你!你!我便是不給,你待如何?”

  慕容復靜立當地,既不發怒,也不高聲,道:“這……”餘音未落,驟聽鏗一聲激鳴,青光迸she,如電劈空。噗噗兩聲,一片血光濺起半空,連房樑上都星星點點,灑得滿地都是。砰咚,砰咚,瑞婆婆平婆婆倒在地下,咽喉上刀痕深有數寸,只差一絲,兩顆腦袋便要落地,卻已雙雙丟了性命。

  瑞平二人並非庸手,便不敵慕容復,也不至全無還手的機會。然這一劍之出,卻是將她二人所有招數應對一併算過了無數回的。只見青光搖搖,猶自不息,正是那柄建興。此刀之利,只一招,塵埃俱定。而刀上滴血不沾,一滴滴濺落在地,刀鋒仍是亮得刺目驚心。慕容復一眼也不去瞧那屍身,一步步地踏上前來,還刀入鞘,平平放在了王夫人面前案上,這才接著了自己方才那句話,緩緩地道:

  “……這便由不得夫人你了。”

  第十回 重行行 且咄咄 3

  王夫人跌坐在椅上,眼睜睜瞧著慕容復轉身出廳,那些婢僕一聲兒不敢言語,都隨他手勢跟了出去,這廳中靜悄悄地,便只剩下了自己與兩個死人。風拂花葉,沙沙作響,只覺手足一片酸軟,想要起身,卻說什麼也沒法站得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風中人聲隱隱,好似有許多人連拖帶拽走進了莊來,一個男子聲音苦笑道:“延慶太子,崔師父二位是我大理的客卿,你擒了他們,於王位也無半分用處。又何必多造這一份孽?”跟著噼啪砰咚之聲,似是人體被重重推倒在地。又一個極古怪、極難聽的聲音陰森森地道:“我這大惡人,難道還怕造孽麼?何況……大理是不是你的,那可難說得很,哼哼,哈哈哈!”

  王夫人脫口叫道:“……段郎!”雙腿突然有了力氣,急急忙忙向聲音來處奔去。才轉過迴廊,赫見大廳地下東倒西歪倒著五六個人,死活不知,卻是范驊等大理臣工和崔百泉、過彥之二人。旁邊椅上一列排開,又坐著五人,右首一人容色憔悴,穿著件滿是皺紋的綢袍,正是她無日不思的段郎。餘下四個女子或是倚在他肩頭,或是眼巴巴凝望著他,又或在一邊默默垂淚,都是嫵媚秀麗,我見猶憐。登時心頭又酸又苦,想道:“這、這些女人……都是誰來?”

  段正淳朗聲道:“正淳不肖,並不敢將大理視作我一人私物。但既承皇兄相托,擔了這儲君之位,便要負上宗廟社稷、國家黎民的重責,決不能交在宵小手上,壞了我段氏一百四十餘年的令名!”

  段延慶腹中冷笑了一聲,道:“說得大方,什麼宗廟社稷的重責,不過想說你有兒子,我卻沒有,若做了皇帝,段氏這位子便傳不下去,是也不是?哼,段正淳,你可知你那寶貝兒子現下又在何處?”

  段正淳被擒之後,想到兒子有了一位西夏駙馬的義兄,大理邊境已可無憂,又有這許多紅顏在側,便死也是個風流鬼,一直淡然無懼。此刻一句話卻不禁變了臉色,勉強道:“怎地,延慶太子有興,又想見識我兒的六脈神劍麼?”

  段延慶桀桀冷笑,將鐵杖在地下一頓,王家眾仆不敢違拗,當下有幾人快步奔出。段延慶身形一晃,卻已立在段正淳身後,抬掌按住了他肩頭。他實是對段譽的六脈神劍忌憚之極,此時仍不肯信當真擒下了他,是以搶先按著段正淳,便有任何變故,也能先發制人。

  腳步聲響,方才那幾名僕從抬著一人走了進來。這人雙手雙腳都被牛筋捆綁,堵住口唇,眼睛又蒙了黑布,也看不出是死是活。只臉龐輪廓認得清楚,可不是段譽是誰?

  那名倚著段正淳的女子失聲叫道:“譽兒!”便要撲將上去。那些僕從怎敢讓她靠近?急忙抬手推擋,那女子已被點了重穴,力氣全無,這麼一推,立時跌回了椅中,再也無法動彈。

  王夫人知她便是段譽之母,心中作燒,一股妒意直衝了上來。她識得段正淳時便知他已使君有婦,只罵老天爺不公,對那原配夫人恨之入骨,背後也不知罵了多少“蠻夷賤婢”出來。忽見她如此親密地靠在段郎身上,妒意一衝,連方才的驚怕都忘光了,搶上去喝道:“老實坐著!你兒子是給我使醉人蜂迷倒的,現下卻還沒死。你要哭他,留著以後慢慢哭罷!”

  段正淳乍見兒子被擒,一口氣都提在胸口,才不至如妻子般叫出聲來。這時卻突然見到王夫人,大驚之下,再也撐不住臉色劇變,顫聲道:“阿蘿……是你?你、你……你與他們合謀,擒了我的譽兒?他年紀輕輕,又不曾得罪了你,你要尋我的不是,找我一人就是,要殺要砍也都由得你。卻為什麼……!”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