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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蕭峰與游坦之硬對數掌,雖逼得對方不能近前,但每一次掌風相對,都不禁暗中機伶伶打了個冷戰。此時單打獨鬥,游坦之身法步伐盡落在他眼內,看得片刻,突地掌力一振,當頭猛劈。游坦之只覺掌勢猛惡,便也舉掌全力相迎。他拳腳稀鬆平常,全身勁力十之八九運於上三路,下盤立現破綻。蕭峰卻變招如電,不待接實,左腿為軸,右腿倏然橫掃。

  這一下乃是實打實地硬功,再無可取巧處,游坦之但覺腿上一陣劇痛,喀喇一聲,兩支小腿脛骨竟同時折斷,立時摔倒。

  英雄大會原本一個十全之局,卻再料不到今日這些變數,只不過展眼之間,情勢急轉直下,竟再難逆。全冠清猛然直搶上數步,眼瞪瞪盯著場中,只聽得垂在身側的雙拳不住傳來咯吱吱聲響,一條條青筋,都自手背下爭先恐後綻了出來。

  他身是堂堂丐幫幫主,若放聲一呼,道契丹狗傷我副幫主、是可忍孰不可忍,這裡千百豪客、傾幫弟子,未必便不肯同仇敵愾。只是此時與蕭峰當面相對,眼角間只瞥見那起親信面面相覷、人人變色,吳長風陳孤雁卻暗露笑容,一口氣哽在喉中,這聲“兄弟們併肩子上!”竟說什麼也不敢喊出了口來。

  蕭峰一招全功,心頭卻猛然大震,暗道:“難道?!”

  他一上山時,眼見丐幫異動,早已猜到宋長老、傳功長老遭了毒手。但全冠清武功甚低,絕非一人所能為者。又見游坦之與之沆瀣一氣,武功極高且怪,必是這殺人之刀。所以狠下重手,便有三分悲憤難泄之意。只是此刻游坦之一敗,拳腳固然粗淺,更只見他倒地□□不止,全無骨氣,更不消說什麼心計城府了。蕭峰見事何等之快,此刻群雄四面,情知勢不能當眾傳揚,立時猛伏身直視游坦之,低喝道:“宋長老、傳功長老,卻是怎樣死的!”

  在他心底,其實隱隱約約,已有了一個答案。要知丐幫與尋常幫派不同,長老威重,弟子齊心,若不能動人心而順大勢,縱然武功再高十倍,也休想握得打狗棒在手。而全冠清無德服人,游坦之無智欺眾,這中間便必然另有一個厲害關節,方能逼得四大長老隕命死心。如此手段、如此殺局,除非……除非是……

  蕭峰這一喝運上了佛門獅子吼內力,聲音雖極低,只他與游坦之對面聽聞,然震耳驚心,直透腦海。游坦之被阿紫折磨慣了,腿上劇痛一生,早連那三分膽氣也消得乾乾淨淨。何況他對蕭峰之懼深入骨髓,忽聽這一喝,只駭得五臟六腑都要掉了個過子,脫口便要叫:“不是我……”但大懼之中,怨毒之意卻又愈濃愈烈,猛然咬住嘴唇,竟沒叫出了聲來。只有一雙眼睛尚自無措地亂轉亂瞟,看一眼全冠清,又不由自主,已望向了那一邊慕容復的方向。

  這一眼,何須再言?

  蕭峰緩緩直起了身來,猛然抬臂一揮,掌風掃處,將個游坦之如件物什般推了開去。全冠清人眾一聲駭呼,但見蕭峰凝立當地、一言不發,急忙亂紛紛地搶上去救人。然只一垂眼間,卻見這地下青石,原是少林寺為天下武者上山學藝挑戰所鋪,百多年來也無甚麼磨損,唯見此時,蕭峰足下三尺方圓之地,已是堅石盡裂!

  段譽見老父義兄無恙,心中一寬,便忍不住偷偷斜眼去瞧一旁的王語嫣。卻見她秀眉深蹙,白玉般的雙手緊絞在胸前,不住地翹首凝望過來。山風吹得她裙衫輕輕飄擺,當真是弱不勝衣。段譽剎時心頭又酸又苦,眼光轉處,更見對面慕容復側目冷睨,神態峭然,只道:“段兄可還不賜教麼?”不由得愈發自慚形穢,知道王語嫣心心念念的人決計不會是自己,哪裡還有什麼鬥志?嘆了口氣,搖頭道:“唉,我……我有什麼可賜教的……慕容公子,你……唉!想你和我大哥無怨無仇,大家又何必爭個你死我活?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結……”

  慕容復一場劇斗,胸中那團灼熱卻便是找不到一個宣洩的口子,竟無可自制,愈燒愈烈。此時聽著段譽絮絮叨叨,平平常常的“我大哥”三字,聽來竟是說不出的刺耳,實是不想再聽他多說出一句話、一個字來,冷笑兩聲,並不回答,忽地負手向後退了一步。

  段譽全無江湖經驗,還道他這便是罷手,喜道:“這樣最……”一個“好”字還未出口,慕容複眼中寒光驟如冰凝,袖風翻卷,方才跌在地下那二三十截斷劍剎時飛起,漫天交織,如花雨落,卻是直she段譽咽喉胸膛!

  他慕容氏斗轉之技用於暗器,當真天下無雙。皮被河岸邊,直連蕭峰也須拜下風,何況這不識武功的段譽?只嚇得一聲大叫:“啊!”手足無措,竟然呆了,也忘了以凌波微步閃避。只是大驚中內息不聽使喚,忽然狂涌,一道劍氣不知如何正入經脈,猛地激she而出!

  慕容復平生從無失控,只有那日戰陣受傷大怒傷人,卻忘了自身。今日他身上無傷,心中煩躁,卻竟比那傷更刺數倍。一時猝不及防,那無形劍氣何等迅捷,直透斷劍叢中,冷如針刺,竟是已到面門!

  燕子塢、大理眾人失聲大叫,齊欲搶上,然這一刻間不容髮、電光石火,人非飛鳥,又有誰能快得過六脈神劍?

  猛聽勁風陡起,一聲起自十餘丈外,聲到風至,滿空斷刃寒芒剎時盡落。掌風擊劍風,無形劍氣只緩得一緩,一道人影倏然搶上,劈手拉住慕容復,竟硬生生將他拉出了場心之外。

  慕容復瞬息失神,自誤一身。猛驚起時,人已在蕭峰掌中。但覺那隻手掌心如火,一如昔日,掌上力卻硬如百鍊精鐵、千年磐石,正拿在他後心神道穴上,竟全身酸麻,分毫轉動不得。只聽得那人聲音近在耳畔,震耳劇痛,一字字自齒間迸出,道是:

  “蕭某大好男兒,竟然——和你齊名!”

  猛然冷風如刀,直撲頭臉,卻是蕭峰手臂一揮,將他擲了出去。以慕容復武功,穴道一離掌握,半空必能翻身落定,然今日蕭峰出手時怒滿胸臆,指力一招直透周身經脈,豈是瞬間可消?砰地一聲大響,已重重跌落在七八丈外,烏蒙蒙塵土直濺上半空。而內力所制,竟猶未退,慕容復身子一晃,單手支地,雙膝跪落,白衣委地,盡染塵泥。

  他一生高傲,便做夢也夢不到此刻之辱。然眼看著塵沙落定,蕭峰那高大身影便遙遙立在對面,日光耀眼生花,哪裡又是夢境?方才蕭峰傷極怒極,只可仰天而笑,慕容復此刻,卻是連笑,也再笑不出一聲。胸中那股無名灼熱一瞬之間,突地全化冰冷,只冷得他臉色雪白,比身上那一件污透的白衣更白三分,竟連半點生人氣息都盡無了。

  燕子塢眾人這時都搶到近前。卻見慕容復已立起身來,雙目直視,竟如鐵鑄,一身塵土污穢似乎絲毫未覺。王語嫣和他從小一處長大,自來見他舉止合宜,進退有度,十七年來哪見過這等模樣?心中害怕,叫道:“表哥!”

  一聲未落,慕容復猛一伸手,從包不同腰間拔出長劍,跟著左手反掌一划,將他四人都擋在了數尺之外,右手手腕翻轉,橫劍便往頸中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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