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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復緊抿著雙唇,在腰間一按,嗆啷一聲,一痕秋水躍在掌中,只映得面色如雪,正是“永康”長刀。他並不言語,只向崗下敵軍殘部當頭一指,眾遼軍蓄勢已久,立即同聲高喊,戰鼓隆隆中齊沖而下,直撲敵陣。

  聯軍殘部驚魂未定,若不是求生之心,幾乎便要癱倒在地,哪裡還敢戀戰。然而撥馬才欲奔逃,猛地眾兵都驚呼一聲,遙望西南,那曠野上一望無盡,只見到天邊黑煙滾滾,紅光沖天,正是本部大營的所在!

  諸酋長登時心頭冰涼,已知是中了調虎離山之計。遼軍另有伏兵在後,看己方大隊一出,當即趁虛來襲,焚了大營。這時前進無路,後退無門,見遼兵洶洶殺到,死裡求生,只有全力一戰。轉眼之間,在那埋葬了無數幽魂的荒涼灘涂之上,兩軍已殺了個天地變色,較昨日清晨尤要慘烈十倍。天邊密密彤雲間才漏出的一線陽光,被這滿天遍野的殺聲所震,也變得氣息奄奄,失掉了光芒。

  慕容復長刀指處,眾遼軍各循號令,左衝右突。胯下本便是精選良馬,休息一夜,力氣正足,在敵軍陣中如風來去,竟是不留半分喘息之機。要知阻卜敵烈兩族追來的軍兵不下八九萬,雖然大半喪身,所餘人眾仍較慕容復這支軍為多;但這時卻被攪了個眼花繚亂。只見遼軍一小隊一小隊地縱橫穿梭,四色旗幟迎風飛舞,也不知到底有多少軍馬;勉強收束住的陣型片刻便給沖得七零八落,首尾不能相顧,左右亦不得呼應,大敗之象,已若明燭。

  慕容復忽見敵軍中旗幟搖擺,似乎主將欲向東南角移動,當下一提馬韁,登上身側一座小丘,要看個明白,再作決斷。不料坐騎才一落足,猛聽敵軍陣尖聲呼哨,飛箭如雨,當頭便向他攢she過來!

  原來阻卜軍主帥也不是易與之輩,一面拼鬥,一面觀看,早看出慕容復乃是遼軍首腦,馬隊所動,都以其為號。心想若除掉此人,或可衝出生天,當下暗將幾個善she的親兵喚到身邊,覷著慕容復身形一動,便是亂箭齊發。

  但這幾人雖是族中神箭手,又怎傷得他到?慕容復雪練般刀光攪處,箭羽已紛紛墜地,一面尚有餘暇游目四顧。忽見耶律葛等將便在自己身側不遠,心中一動,暗道:“自我定計,多獲其疑,他這樣的遼將可不在少數。如今雖然見功,人心……卻未必服我!”瞧著一支利箭風聲凜冽,直撲自己咽喉而來,那利箭來得快,他心思轉得更快!便在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將頭微微一側,讓開了咽喉要害,卻並不完全閃躲,由著那箭在自己左頸側直擦而過,剎那間血染衣衫,she出了幾近半寸深的一道血痕。

  他這一中箭,兩軍齊聲發喊,都向小丘奔攏過來。慕容復暗自冷笑一聲,猛然卻身子一晃,驚覺頸上傷口並不疼痛,而是麻癢一片,抬左手一掠,舉到眼前,只見手上血色深黑如墨,那箭上竟是淬了劇毒!

  他原是打算以身涉險而取信,才故意中在這等足以致命的所在,想皮肉之傷,縱然兇險也無大礙,哪料到會出這般差錯?慕容復自來行事審慎,只有他算計人,從無人算得到他,哪知今日一時自誤,竟落如此險地。一時間又驚、又愧、又惱,大怒之下,心中只有一念:“公子爺需容不得你!”更不顧傷口,深吸一口氣,閉住了傷處經脈;右手運力,一道青森森光華長空繚繞,永康已脫手擲出,天際迴旋,竟如有生有形的一尾神龍,須爪怒張,直she那發箭之人!

  那人一箭得手,正在歡喜,不提防猛然寒氣she面,耀目生花,眼前忽然只餘一片白茫茫的光亮,還看不清那是何物,頸上倏然一涼,一個人頭已遠遠地旋飛了出去!跟著長空青光一閃,永康迴旋如意,如鳥歸巢,悠然飛回了慕容復手中。

  慕容復橫刀當胸,看那兵的無頭屍首兀自騎在馬上,搖搖未墜,不禁仰天一聲長笑,清若鳳吟,直入雲霄。阻卜兵十餘騎便要衝到小丘之前,也只駭得猛然勒韁,一個個呆在了當地。

  然而他頸上毒傷甚是厲害,這般大怒運氣,飛刀傷人,正是大忌。心力一松,忽然毒氣上沖,竟已壓制不住,只覺得眼前一黑,血透重衫,一個頎長的身子在馬上晃了晃,向後便栽了下去。

  此時間慕容復心頭一涼,只道:“罷了!不想我也有此時!”然思緒未終,猛可里腰間一緊,竟被條鐵箍般手臂牢牢抱定,耳邊驟然響起霹靂也似一聲怒喝:“你他娘的不要命了!”

  第四回 朔氣傳金柝 2

  來者正是蕭峰。

  原來蕭峰一軍在後突襲,阻卜軍留守營壘的雖仍有萬餘眾,如何敵得住這位南院大王,不到夜半,已盡數就殲遭擒。蕭峰心急牽記著慕容復所部,隨即揮師而下,才至半途,也逢一聲霹靂,大雨傾盆,蕭峰只得命就地避雨。然耳聽數十里外那轟隆隆的駭人巨響,腳下地面跟著顫抖不絕,想自己兄弟孤軍在外,異變驟生,心中如何不驚?好容易挨到雨勢見小,立命上路。然而他連催行伍,卻只聞眾軍呼喝之聲,不見戰馬奔騰如飛。卻是一場滂沱,將這糙場澆作了個千里泥潭,縱然遼軍所踞俱是驃騎健馬,連連加鞭,也不過晴日裡的三成速度。

  蕭峰眉頭緊皺,才在凝思方略,猛然間只聽一聲清厲刺耳,發自腰間,以他這等修為驟聞此聲,也在馬背上震了一震;身前身後親兵的馬匹更是給震退開了數步,驚得直打響鼻。

  蕭峰探手腰側,登覺是那一柄“建興”長刀不須人力,竟然自在鞘中鳴響,不由吃了一驚,掌上運力,刀刃猛地彈出寸許,登時青光閃爍,錚錚之聲不絕於耳,連上萬隻馬蹄踏水聲一時也掩它不住。

  “……若二刀別處,便要鳴動不休”,這是當日慕容復贈刀之時所說的話,彼時蕭峰還道是野老傳說,眼下親見,背上倏地出了一層冷汗,暗道:“二刀別處,鳴動不休?別處、別處……莫不是,我那慕容賢弟出了什麼意外不成?!”顧不得多想,甩臉向副將喝了聲:“你統軍在後,速來接應!”馬鞭一動,疾向座下烏騅揮去。

  這匹烏騅馬是遼主所賜的大宛名駒;隨蕭峰一路征戰,極受他寶愛,何曾受過鞭打?冷不防一連吃了主人三鞭,剎時暴跳而起,前足人立,仰天長嘶一聲,撒開四蹄旋風也似狂奔起來。蕭峰唯見泥花濺起無數,糙甸山丘一線向後急退,那烏騅須臾便將大部遠遠拋在了身後。

  寧不料飛騎才至,第一眼就望見慕容復中箭墮馬,豈有不急怒攻心的?一聲厲叱,展臂便將他接了個正著。

  這時蕭峰抱定了慕容復,見他頸上黑血殷然,面色蒼白,懷中一個身子冷冰冰、濕漉漉地,這一晝夜以來的氣、急、憂、痛,一時並發,哪裡還講甚麼禮儀客套!嗤啦一聲,一把扯開了他長衫衣領,低下頭便去吸傷口中毒血。

  慕容復一瞬之間,竟被這舉動駭得呆在了當場。他雖帶了傷,勁力尚在,本能地抬手便將蕭峰向外一推。

  蕭峰反手一帶,手臂鐵鉗般將他雙腕箍在了當中,橫了他一眼,喝道:“休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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