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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尷尬地朝小哥哥笑了笑，小哥便遞給她一個水瓶。
但這時，黑夜中一閃一閃的眼睛向綾子投來，她只覺背後一陣寒意，不禁縮了縮脖子，把大半張臉埋在毛領子裡。
綾子拉拉小哥的衣袖：“原來有那麼多人在……”
小哥往最牆角的那邊望去，又把頭轉回來道：“是，這裡還有一些人在休息，我們說話儘量不要太大聲。”
綾子剛進來的時候完全沒注意到這破爛的建築物里居然還有其他人！
難道大家都是難民嗎？
綾子問：“請問這裡靠近京都嗎？”
“這是在京都郊外的一個神社，京都不許難民進城，大家都聚到這裡來了。”小哥問道，“你是一個人？”
雖然眼前的這位小哥看起來還算是個好人，但是綾子依舊不敢輕易透露自己的任何身份信息。越看起來溫柔無害的人就越要注意著點，因為這年頭騙子都很會偽裝。
特別是，當陌生人問到你是不是獨身的時候，千萬別說“是”。
綾子小小聲說：“我……我的家鄉發生水災，家人和房子都被河水沖走了，現在正打算來京都投靠親戚，天太黑不方便繼續趕路。”
小哥“噗嗤”笑了：“水災？冬季應該不下雨。”
他笑時牽動嘴角，露出來的一隻眼睛微微彎成了月牙，額前的髮絲垂在臉前，在淡黃的火光之下映照得格外地俊美。
為什麼在這個世界裡遇到的小哥哥都長得這麼好看？綾子不太明白，又想起了之前遇到過的大天狗，她記得大天狗也一樣長得不錯，就是那雙脫毛的翅膀煞風景了點。
然後一對比前夫荒川之主……
好吧，沒有對比沒有傷害，小叔叔和小哥哥是沒辦法相比的。
綾子急忙道：“啊？哦！說錯了說錯了！是家鄉雪崩壓壞了很多房子，我才逃到京都找親戚的。”
“嗯，祝你好運。”小哥微點頭，“天太冷早些睡。”
綾子搖頭說：“可是天太冷又沒被子，一睡著隨時有可能會冷死。還是熬到天亮再說，反正我很能熬夜。”
小哥帶著笑意的眼眸突然暗淡的下來，卻清晰地印上跳動的火，他的語氣也隨之變得清冷：“風神會護佑這座神社裡的大家，你不用太擔心。”
綾子疑惑道：“既然是風神的神社，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風火之類的神明，不是最受人類歌頌的嗎？”
小哥放了一根木柴到火堆里，啪地一聲火燒得更旺。連一道門都沒有的神社，再熊烈的火焰都無法把寒氣驅趕。
許久，小哥才回答：“世上的風神不止一個，人們多少會遺忘無作為的一兩個。”
綾子用樹枝撩了撩地上被摔爛的蘋果，道：“不是還有蘋果嘛，再衰也總會被一兩個人記住，比如記性比較好的人。”
小哥認真思考了一會兒，再問：“像你記性那麼好麼？”
綾子猛地點頭：“不是我自誇，這點是不可否認的。不過記性再好也得要多記幾次，不然容易忘記。”
小哥接著道：“所以說就算是記性很好的你也會忘記吧？更何況記性不好的人，又怎能記住那位風神。”
話到這裡，綾子轉身跪在那供奉台前的中間位置，閉上眼睛雙手十合——
“風神大人保佑，風神大人保佑，風神大人保佑……”綾子念完，拍了兩下手掌，再扯了扯上面吊著的鈴鐺。
小哥看著愣住了，他想提醒綾子求神的順序反了，卻欲言又止。
綾子把身子轉了回來：“好了，我記住風神了！希望風神大人他老人家今晚不要刮太大的風，屋頂掉下來就太可怕了。”
實際上，綾子嘴上是碎碎念著風神保佑，可心裡卻時刻謹記著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等核心價值觀。
她是無神論者，平時就念念佛經。看小哥一提到風神就落寞的模樣，她便不忍心傷害這位風神的忠實信徒。
還有，信神的人一旦瘋狂起來都會變得十分可怕！她一個單身女性流落在外，說話做事都得小心謹慎。
——這時來自於牆角邊的一雙雙兇巴巴的眼光又往綾子身上投放。
綾子吞了吞口水，抬頭瞄了一眼鈴鐺，才發覺自己方才是吵到那些熟睡的難民了。
糟了糟了，剛才聊得太嗨都忘記神社裡頭還有其他人！她又往衣領里縮了縮，滿臉的無辜。
小哥無奈地笑笑，千想萬想都猜不到這女人竟然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而刻意去朝拜一下可有可無的風神。
他珍惜世間一切美好的事物，他也很確定那女人一定是個美好的人。
正因為是美好的，才讓人想去接近，想去時刻保護著，不許她破碎和毀滅。
“好……相信風神也會將你記住。”小哥應答道，“那麼現在還有什麼苦惱需要幫忙解決的麼？”
“誒？”女人的第六感告訴綾子，這個小哥哥似乎不太簡單，她大概知道自己不能再說太多的話了，還是趕緊閉嘴為好。
小哥以為綾子聽不懂，還特地補充道：“他或許能夠幫助你。”
“謝謝，靠近火堆我暖了許多。”綾子蜷縮成一團，把臉埋在膝蓋，“晚安，小哥。”
晚安麼？多麼生疏的一個詞語，生疏得他已忘記該怎麼念了。過往在神社留宿的人很多，他卻從來沒聽有人與他說一句晚安。
今日的一個紅薯換來了“晚安”，便是值得的。
他仍然不打算停止話題，期盼著問：“既然說了晚安，明天起來能否說早安？”
綾子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膝蓋：“知道知道，我閉目養養神就好。”
後來四周便沒有了聲音，靜寂得連火堆細微的啪啪聲都清晰地放大了無數倍。
夜已深，那寒風也已不會再吹了。
風神似乎聽到了綾子的祈禱，讓她今晚不再受冷，也不必怕屋頂被風掀開。折騰了一天，即便是熬夜習慣的綾子也堅持不下來，在混混沌沌中，她還是睡了過去。
綾子睡得還算是舒服，至少頭部不會硬，肚子不會涼，暖暖的就像待在家裡開暖氣一樣。
家，她又夢到了以往的那個家。
年邁的姥姥總在她回家前做好宵夜，宵夜有粥，有時候是白粥，有時候是紅豆粥，皮蛋瘦肉粥……勞累了一整天，若能在睡覺喝上一碗熱騰騰的粥，心裡定會美滋滋。
就這樣過了一晚，綾子一早就被外頭的暖陽照醒。
冬至過後的第一天是晴天，這是個好兆頭。那道暖光透過了屋頂的縫隙，在綾子的臉上打下了幾個斑駁。
“你睡著了，不是說不要睡著的麼？”頭頂傳來的是與陽光一般暖暖的聲音。
他的聲音真好聽。
當綾子還在沉浸在那一聲的叫喚時，她一個睜眼，便望見那低著頭的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