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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收回手,在一片模糊不清的曖昧黑暗中朝床走去,這三天來始終昏迷的人不知何時已經醒來,此刻正坐在床上,頭微微側著,似乎在聽他的聲音。

  “看得見我嗎?”

  荼毘坐在了她旁邊,伸出手在少女面前晃了晃,他的雙眼早已適應這樣的光線,此時能看見她的雙眼微微睜著看向前方,卻渙散著沒有任何反應。

  “……荼毘。”

  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枝夕緩緩轉過了頭,朝向他的方向,“我想喝水。”

  “好。”

  荼毘暗自鬆了口氣。

  還能、還願意和他說話,說明事態還未發展得那樣糟糕——他抬手將床頭柜上一直備著的涼開水遞到了少女嘴邊,“抓得住杯子嗎?”

  枝夕伸出手,小心地捧住了輕抵唇邊的冰涼杯身,點點頭,在將水悉數飲盡後把它遞了回去,這次說話的聲音正常了點,“我在哪?”

  “我這段時間的住所。”

  “這樣啊,”她抿了抿唇,“現在還是晚上嗎,為什麼這麼黑?”

  荼毘看了一眼從拉攏的窗簾縫隙里滲進來的陽光,頓了頓,起身走到了窗前將這厚厚的阻擋拉開,明亮的日光登時撒了滿屋。

  他轉過頭,卻發現才醒來不久的少女又重新躺下,背對著他,聲音聽不出情緒:“我忘了,我已經看不見了。”

  “……枝夕。”

  他喊她,卻沒有得到回應。

  “你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關於你的個性——”荼毘突地打住。

  他意識到這樣的自己很失態,莽撞而急躁,和那些學生沒什麼兩樣。

  AFO被逮捕,敵聯盟遭受重創面臨四分五裂的局面,過去充當明面上的領頭人的死柄木弔幾度情緒失控,一片混亂中荼毘把已經昏迷的她帶到了自己目前的住所。

  但枝夕一昏就是三天,即使是之前那神經抑制的藥物的後遺症,也絕不可能維持這麼久。

  “我也活不了幾天了。”

  她曾說過這句話,以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那個時候狀況很緊急,也沒有時間讓人去細問,再回想起來,他隱隱感到了一絲久違的不安。

  他有多久沒體會過這樣的情緒了。

  荼毘有想過,等她醒來,兩人之間會是怎樣的氣氛——她一直把他當朋友,而他卻站在了敵對面,甚至在AFO取走她個性時沒有阻止。

  不知枝夕有足夠的理由,永遠不原諒他。

  她甚至有足夠理由憎恨他。

  但少女醒來直到現在,卻始終平靜得像這一切都未曾發生一般,她會主動和他說話,提要求,甚至在說出“我看不見了”這句話時聲線平穩得連他都聽不出一絲情緒。

  說不上來的,荼毘感覺這比他所設想的那些“最糟狀況”還要糟糕。

  “啊,說起來,”床上的人毫無徵兆地翻個身朝向他這邊,又搖搖晃晃地撐著坐了起來,雙目無神地看向房間一處,“我想洗澡了。”

  枝夕原本打算睡遁,不理這個人的,剛躺下去她突然想起來一個嚴肅的問題:我有三天沒洗澡了?

  因為系統要重構“愛麗絲”,讓這具身體強行進入了“休眠”,也就是常人所理解的昏迷——這件事也是她在意識重啟後幾分鐘才了解到的。

  重構“愛麗絲”的時間是60小時,將近三天。

  枝夕瞬間就躺不安穩了。她是一個不管在什麼情況下,只要沒有迫在眉睫的事,都會優先讓自己處在一種舒服狀態的人——能坐著就不站著,能躺著那最好。現在這裡有浴室,有洗澡的條件,她自然不會跟自己過不去。

  荼毘沒有馬上回話。

  他看著少女的雙眼,企圖從那裡面瞧出點什麼,但是失敗了。

  過去她看他的眼神,平靜之下是壓抑著的警惕不安,一閃一閃的;現在卻是一池死水,漂亮剔透的眼珠像蒙著灰塵的琉璃。

  “……可以啊,”

  幾秒的寂靜之後,房間裡響起男人的輕笑聲,有些戲謔的,“可是枝夕,你有可以換的衣物嗎?”

  “我沒有,難道不能穿你的嗎?”

  有那麼一瞬間,荼毘好像看到她翻了個白眼。

  “——啊,對,你幫我去買內衣吧?這個你應該沒有。”

  突然想到了什麼,枝夕又補充了一句。

  “……我的錢在剛剛已經用完了呢,枝夕昏迷的這幾天,我找了醫生來做檢查,又交了房租,花了不少錢啊。”

  枝夕:……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窮到連褲衩都買不起”?

  她很善解人意地點點頭,順著聲音方向伸出手,“你把手機給我,我登陸一下我的帳戶給你轉筆帳,夠你買房的,以後別住隔音這麼差的房子了,害得我這幾天睡覺老做噩夢。”

  “做噩夢了嗎?那還真是抱歉——但是,我也沒有手機呢。”

  “……窮成這樣你還住什麼房子你睡橋洞不好嗎?!”

  枝夕一個沒忍住終於吐槽出聲。

  她自然從醒來到現在都在裝瞎,目的是為了讓他放鬆警惕好伺機逃出去——荼毘非常謹慎,即使只是像剛才那樣出去不到兩分鐘且不離開房門口,都會將門反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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