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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明白。
一般人的成長軌跡是什麼樣的呢?
他們又是從什麼時候起記事的?三歲,四歲,還是五歲?
過去兩年她沒有去思考過這個問題, 這二十多天來又因為每一天都很忙碌還不曾有過閒暇——現在, 枝夕卻莫名地, 忍不住想這件事:她的記憶初始, 到底是什麼?
[我為什麼會存在?]
系統沒有給予任何答覆。
是誰創造了她?還是說她曾經,也是一個“人類”?
如果是前者的話, 創造她的目的僅僅是為了實現“願望”嗎?那麼她需要去實現的“願望”到底是什麼?
——又如果,她曾經是個人類呢?
她的記憶去哪了?她的過去是什麼?
尖銳的警報聲自大腦內部傳來——只是短短的一瞬,帶來的疼痛卻逼得枝夕連呼吸都窒住, 這之後不知多少秒里,她的眼前依然因為方才那一聲響而眩暈模糊。
……
少女鬆開手,潔白的床單已經起了深深的褶皺。
枝夕嘆了口氣,頹然地倒了下去。
剛剛那個,是什麼啊。
這輩子絕對不想再承受一次。
“傷成這樣, 已經沒辦法徹底恢復如初了。”隔著一層帘布, 旁邊傳來恢復女郎的聲音。
……誰?
她搖搖頭讓自己更清醒一些, 接著小心翼翼地放輕了呼吸, 豎起耳朵聚精會神地偷聽接下來的話, 不過她沒有等到, 便被醫務室門突然撞開的聲音嚇了一跳。
“出久君!”“綠谷君!”“你怎麼樣了!”
……啊。
也就是說,恢復女郎口中那個受重傷的孩子,是綠谷君?!
怎麼回事啊,剛剛送她回班級時他不是還好好的嗎!
……
枝夕的腦子慢了半拍地想起來,這個時候,他應該是剛打完第三輪晉級賽……和轟。
帘子外吵吵嚷嚷的聲音沒多久便被關在了門外,她還錯愕著,為她剛剛從眾人七嘴八舌的對話中提取出的信息而不知作何反應:比賽打得很激烈,連擂台都損毀了,綠谷受了重傷,需要馬上進行手術。
她不再遲疑,從床上翻身下來,連鞋子都沒有套好便一把拉開了帘子:“綠、綠谷君!……呃。”
入目所及是少年躺在床上,雙手被厚厚的繃帶纏住,一條腿上綁著夾板。
她從沒見過人受這麼重的傷,一時間竟然有些不知作何反應,倒是綠髮的少年在看到她以後睜大了眼睛:“……你在這裡啊,那個,好些了嗎?”
枝夕小跑著來到了他的床前,先是與旁邊一個瘦削的金髮男人點點頭打過招呼,隨即看向綠谷:“我沒有事,但是綠谷君你、你怎麼會……”
走近看了才發現,少年身上除了雙臂與腿,還遍布著數不清的細小傷口,觸目驚心。他的頭髮像是被水打濕過,此刻還潮潮的,一綹一綹地貼附在額頭上,腰腹處卻有些微的燙傷痕跡。
枝夕頓了頓,“……焦凍他,用了火?”
綠谷眸色一黯:“嗯…我輸了呢。”
少年說這話的時候,眼皮垂了下來,以往總是明亮有神的大眼睛黯淡無光,嘴唇蒼白乾裂著,臉上的每一個小雀斑似乎都裝滿了“沮喪”。
“——會很痛嗎?”
“什麼?”綠谷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他抬眼看向床邊的少女,卻發現她只是皺著眉頭聚精會神地盯著他的腰腹。
……總覺得,有點難為情,被這樣注視著。少年抿抿唇,剛要回答,枝夕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一定很痛吧,燙傷超痛的啊。”
她這樣說著,頭往下低了低,然後在那塊傷口上輕輕吹了口氣。
綠谷的眼睛猛地睜大——
“吹一吹,不痛了哦。”她轉頭看向他,眼裡盛著細碎的光,“綠谷君真的超級棒,超級了不起。”
“說起來有些難為情,我中午的時候……咳咳,偷聽了你和焦凍的對話。”
“好遺憾沒有看到剛才的比賽啊,但是我想,綠谷君你一定用了全力吧。”
“倒不是說用盡全力去贏什麼的,我是說,呃,讓焦凍用出另一半個性,一定是綠谷君你的主意對吧。
“就算是傷成這樣,都要讓他在比賽場上用出‘火’,僅僅是為了解開他的心結——”
“……”少年愣愣地,似乎在這一刻失去了的能力與力氣,他只是看著她,看著她伸出雙手,緩緩地貼向自己的臉頰,將他的臉捧了起來,他不曾預料也不曾設防,就這麼突然地撞進少女琥珀色的眼瞳里。
她在笑。
雖然眉毛細細地擰起,但她的的確確是在笑的。
一個帶著“心疼”的微笑。
“——這樣的你,實在是太耀眼了啊。”
綠谷感覺捧著自己臉的這雙手使了點勁,嘴角被向上扯起。
“所以,要一直耀眼下去啊,……但以後不要再這樣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了。”
[也請,不要再露出那樣叫我束手無策的神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