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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謝鳶姑娘啊?”那農夫指路道,“你從這兒上去,過了那片田埂就是了。”
“好的,謝謝阿伯。”
沈逍遙剛回頭,卻發現一直跟在身後的方思明不見了蹤影。
奇怪,人呢?
他不過就去問個路而已,這麼一陣子,方思明居然就不見了?
沈逍遙左顧右盼地尋了一陣,好在方思明並沒有走遠,只是站在路邊,低著頭,不知在看什麼。
“幹嘛呢?”沈逍遙上前道。
方思明:“有狗。”
“狗?”
沈逍遙低頭一看,草叢裡果然蜷著一隻狗。
這狗是只串串狗,看起來不過兩三個月大,叫得卻很是厲害,趴在地上,齜牙咧嘴一個勁兒地沖方思明咆哮不止。
沈逍遙:“哦,也沒什麼稀奇的。”
山野鄉村,雞鴨魚鵝,貓貓狗狗,實在是再正常不過。
見他低著頭,沈逍遙:“等等,你有點不對勁。”
方思明不自然地躲了躲:“沒事。”
“手怎麼了?過來我看看。”
“說了沒……”
沈逍遙不容置喙地拉過他的手,看過之後,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居然被狗咬了?我就一個回頭你居然就被狗咬了?思明兄,說好的武藝高強呢?怎麼這麼不小心?”
方思明道:“不怪它,無非是我身上的腥氣太重。”
“這種流浪在外的小奶狗防備心本來就不小,誰讓你不知道警醒點?方思明你今年多大了?”沈逍遙蹲下身往草叢裡看了看,原是那小狗的前爪不知被什麼劃破了,正流著血。
“你想多了。它受了傷,被困在這裡不能動彈,你輕舉妄動它當然咬你了。” 沈逍遙站起來,“走吧。”
“去哪?”方思明問。
“問有哪戶好心人家,肯借我們洗衣的皂莢一用呀。被狗咬了,可是要用皂莢洗一洗的。”
沈逍遙理所當然地說著,一面往山下走,約莫出了一丈,才發覺身後那人沒跟上來。
見方思明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沈逍遙又走回身:“怎麼?它咬你,你還想養它?”
方思明沒搭腔。
見他此番神色並不一般,沈逍遙不由摸摸下巴,猜測道:“你喜歡狗?”
方思明皺著眉:“小時候養過一隻,但是……”忽然,他將話鋒一轉,“你不喜歡?”
沈逍遙搖搖頭:“談不上。”
畢竟以前流浪街頭被狗咬的日子不少,雖然沒留下什麼童年陰影,並不害怕,但也的確說不上喜歡。
沈逍遙:“罷了。你既喜歡,就抱回去吧。”看這狗滾了一身泥,丟在這裡這麼久也沒見有人來找,想也是被扔掉了。
沈逍遙本說這狗這麼髒,交給他來抱。誰知方思明卻說他衣服剛洗過不給,明明以前在華山的時候再乾淨的旁人多碰他一下也會皺皺眉頭。
再想想自己以前三番五次被他推開的經歷,沈逍遙在一日之內生出第二次感慨――
當真是人不如狗!!
照那農夫的話下了田埂,果然見到一處小屋。一女子正在屋內將織布機踩得“咔咔”作響,沈逍遙見狀沖裡面招呼一聲:“謝鳶姐姐!”
聽見有人喚自己,那女子猶疑地抬起了頭。
沈逍遙道:“謝鳶姐姐!是我呀!我回來啦!”
謝鳶聞言微眯起眼睛,將眼前的人仔細認了認:“你是……逍遙?”
“謝鳶姐姐!”
謝鳶道:“當真是你?你不是拜在華山為徒了嗎?說起來,上次回來還是六年前吧?之後都不來看姐姐?怎麼?現在有空下山來了?”
沈逍遙搔了搔頭:“這個……說來話長……對了姐姐,借洗衣用得皂莢一用唄?”
“皂莢?你要那東西做什麼?”
沈逍遙讓了讓,顯出背後抱著狗的方思明。嗓子裡憋了半天,不知該怎麼與她介紹,糾結半晌,又怕實話實說嚇著謝鳶,只得違心地道:
“我朋友……被狗咬了。”
“是嗎?那的確是該拿皂莢洗洗。”謝鳶走進屋子,拿了皂莢給他,“快去吧,洗好了就來吃飯吧,瞧著也快傍晚了!晚上就住莫姨的故居吧,這些年,我一直有收拾!”
“好!”
兩人蹲在河邊,本是要洗手的皂莢,到頭來卻拿去給狗洗了澡。沈逍遙覺得,方思明對待小寵物什麼的從某方面上來說也是沒救了。
洗著洗著,他忽然出聲道:“思明兄,你看它像不像你啊?”
方思明皺起好看的眉:“何出此言?”
沈逍遙一本正經地道:“因為你們倆的臉上同樣都戴著面具呀,它還有兩張呢!哈哈哈哈……”
原是這幼犬洗乾淨之後,頭上兩塊對稱的暗色便顯出來,花紋從耳尖一直延生向下,直覆蓋過兩隻黑溜溜的眼睛。
見他笑得前仰後翻,方思明突然就很後悔那天晚上為什麼沒有狠下心來把沈逍遙一掌拍死。
然而方思明卻無可奈何,他總不至於為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同沈逍遙大打出手,實在是不符合義父教他的禮數。
“思明。”
沈逍遙在一旁笑夠了,又一臉嚴肅地坐起了身。
方思明本是不想理他,然而他的語調實在是太正經了,怕錯過了什麼要事,只得應聲:“又什麼事?”
沈逍遙提議道:“給它起個名字吧?”
方思明道:“名字?”
“對啊。”沈逍遙點點頭,“你總不能狗狗狗狗的叫吧?以後溜出去,萬一走丟了,誰知道喊得是哪家的狗?”
方思明噎了噎。
說出來可能沒人相信,方思明從來都沒有想過給寵物取名字這個問題。所以小時候在萬聖閣養得那隻小黃狗的的確確是沒有名字的,而他也的的確確是“小狗”“小狗”得喊了那隻小黃狗大半年的。
“……”
方思明:“叫阿遙。”
沈逍遙:“叫旺財算了。”
二人異口同聲。
話音剛落,沈逍遙一度懷疑自己得了幻聽。
“你說什麼?”
“叫阿遙。”方思明重複道。
“幹嘛非要撞我的名?避諱知不知道?”沈逍遙覺得很無辜,“再說了,我又沒咬過你?”
方思明:“施家莊。”
“……”
沈逍遙一時語塞。
“好吧,我是有咬過你。但是能不能……”沈逍遙還想為自己再爭取爭取,奈何方思明一口咬定:“就叫阿遙。”
沈逍遙所幸放棄了。
誰讓他喜歡呢?
是夜。
沈逍遙拎了兩壺酒,剛下山階,便見方思明抱著阿遙坐在舊屋的瓦頂,望著天邊那輪斗大得月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