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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往裡走,那股風越是肆虐,他環顧四周,也不見有窗開著。濕透的衣衫被這風一吹,古陵凍得嘴唇微微泛白,他搓了搓手臂上冒出的疙瘩,暗道,這般寒冷,無後為何不燒地龍?

  紅紗飄蕩,拂亂飄渺爐煙,樑柱上凝了薄薄的一層白,好似這屋中下過一場雪,籠罩了一片詭異的白。

  宮無後站在千層宮紗之後,影影綽綽,燭光明滅中把他的影拉得格外長,他披散了發,只穿了件紅色的裡衣,未著鞋襪,十根玉白的腳趾被地上的寒氣浸得發紫,他仿似未覺。

  古陵本要歡喜地喚他卻見他這副打扮,立馬要脫下自己的外衫為他披上,卻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是個落湯雞。

  他三兩步奔入寢殿內抄起屏風上的銀線貼花繡大衣披在宮無後身上,皺眉道:“屋中這般冷,你怎可作踐自己身體,快隨我進去穿上鞋襪,別凍出了毛病。”

  說著就去拉他,指尖碰到宮無後的手就是一哆嗦,這樣的溫度哪裡還是正常人的體溫,冷冽刺骨,與其說是塊寒冰,更不如說他宮無後仿佛是個地獄黃泉之下爬出來的艷鬼,似乎只差那麼一兩口微弱的氣息,他便要香消玉殞。

  古陵心中大駭,以為他被凍傷,手上使力想要抱他去寢殿取暖,卻不想,對方一揮衣袖,避開他碰觸的手。

  宮無後白了一張臉,眼神空茫,他如同被抽去了魂魄,只剩一副空空的身軀,這麼站在那裡,寬大的艷紅外衣襯著他愈發瘦削嶙峋,整個人周遭環繞著一股死氣。

  “無後……你……”古陵僵硬地笑,道,“你怎麼了?”

  沒有人回答他,仿佛他只是在對著一團空氣說話,面前不曾站了個宮無後。

  一種深入骨髓的無力和恐懼漸漸攀爬上脊樑,古陵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一顆心提到了嗓子口。

  就在此時,只見面前白光閃電般浮現,來不及細看便聽到一聲利器穿透肉,體的悶響。

  古陵瞪大了雙眼,低頭看到一把絕艷生香的劍刺進自己心口,他甚至被體內那劍身上的寒氣烙疼了骨頭。

  此時他才醒悟,原來宮無後的劍是如此的寒冷,過去的自己為何會被它艷麗的劍身所迷惑。

  他噴出一口血,身軀變得越發沉重,眼前光怪陸離,宮無後的臉逐漸模糊,只能看到一片淺淺的紅,倒下之前,古陵用盡了所有的力量,拼命朝那紅影所在大聲嘶吼:“你……為何……你不是……不是都答應了嗎!!!”

  ……

  可這最後的吶喊隨著體溫的流逝,最終化為一聲不甚響亮的哀歌,就連尾音都不曾留下。

  “啪嗒——”有什麼從古陵懷中掉出,落在他手邊,盒蓋洞開,露出裡面紅艷艷一片。

  一張大紅囍字,一對龍鳳呈祥的紅燭。

  宮無後緩緩蹲下,身,纖長慘白的指尖在死去少年的腰側繩結上輕輕一勾,那把玄色長劍滑落在手中。他緊摟昆吾與朱劍於懷,一黑一紅雙劍自當年那處血色的山崖上,匆匆十數年,再未有過這般近距離的碰觸。

  宮無後極其緩慢地邁出腳步,踩過那大紅囍字,一步一步,逐漸消失在雨簾之中,從頭至尾都不曾看死去的少年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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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的墓道是通往黃泉的路,無處不蔓延了一股死的哀,和往生的迷離。

  宮無後的腳步聲在這裡被無限地放大,迴蕩中有種死亡越發臨近的緊迫。

  墓室中燃著萬年不滅的長明燈,那燭火燃燒釋放的氣息有種膏脂油膩膩的味道,宮無後一身濕透站在棺槨前。

  可他卻在下一刻驚慌失措地尋遍整個墓室,一切未果,他頹然倒地。

  記憶中那三口引發自己和那人激烈爭端的棺槨只剩下兩口。有水痕順著他臉頰滑落,也不知是雨還是其他,宮無後更加灰敗的臉沉沉地望著這兩口棺,腦海中又一次浮現那本該高貴中帶了神人悲憫蒼生的臉孔,用一種垂垂老矣生無可戀的眼神告訴自己:

  “造化球喚回的只是禍風行的一口生氣,這口氣在他體內呆了三年零七天便散了,他不曾活過來,也不曾看過我一眼……”

  宮無後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個噩夢,可現實是那麼的鮮血淋漓,原來這十數年來,自己不過是沉浸在虛幻的妄想中。掙扎了這麼多年,為何偏偏要在以為一生渴求的東西隨手可觸的時候被撕開欺騙的外殼,連皮帶肉地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是非曲折一瞬成空……

  到頭來,自己不過黃粱一夢,痴心妄想。

  宮無後張了張口,他忽而想要對長眠此處的西宮弔影說些什麼聊以慰藉,卻發現除了殘喘他發不出一個字來。

  他渾身濕透地坐在那裡,抱著兩把劍,劍鞘冰冷刺骨,他渾身戰慄,也不知過了多久,日出月升,光陰流轉,他似乎要與這處墓室化為一體,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最終,宮無後他緩慢地站起來,踉蹌著朝那口空棺走去,棺蓋移開的聲音刺耳異常,他渾身虛軟,廢了好大的勁才把棺蓋挪開大半,他回頭望了一眼西宮,忽而微微細小,竟是說不出的明麗動人,可他的聲音卻嘶啞地好似一把鋸子切割著硬木,他道:“師兄,我現在才知道師尊為我倆安排的歸宿,我逃避不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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