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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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柳臉色一變,慈愛的目光陡然凝滯,不可置信的落在她身上,「天晴……」

  她臉上是令人心悸的決絕,楊柳下意識咬了咬唇,視線往門口的方向瞥了一眼,「你已經流了兩次了,再流恐怕……」

  天晴神色僵了僵,微微垂眸。

  楊柳深吸了一口氣,在病床邊坐了下來,伸出手拉住她柔軟的小手,掌心的溫度慢慢傳遞給她,「好歹是一條命,留下吧,你爸爸的身體情況你也知道,他盼望孫子也盼望了好幾年了,說不定這個孩子能給他帶來點喜氣。」

  天晴兩隻手下意識抓身下的床單,她尚未感覺到腹中孩子的存在,直至現在甚至還有些茫然,複雜的情緒從心口處蔓延至四肢百骸。

  這是季沉西的孩子,可也是她的孩子,是父親的期望,也是她和季沉西談判的籌碼。

  可她就是不想要,一想到她給季沉西生孩子,就渾身覺得不自在,噁心到不行。

  她不想有目的去生下一個孩子,還不如不生。

  過了好大一會兒,她直起頭,清澈的目光有些涼,在對上楊柳慈愛的目光時,她頓了下,嗓音沙啞,「楊阿姨,能不能讓我考慮下?這事你誰都別告訴。」

  她不知所措,她需要時間來整理自己的思路。

  楊柳看著她好大一會兒,慈愛的目光有些心疼,握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輕輕點了點頭,「天晴,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阿姨都不會阻止你,但阿姨要勸你一句,就算是為了你自己,別那麼衝動,凡事和你爸爸還有沉西商量下,夫妻間哪有一帆風順的?別拿自己的身體和孩子去賭氣。」

  天晴點了點頭,清澈的眸染上層霧氣,看不出她裡面的情緒,卻能感覺到她的難過。

  楊柳嘆了一口氣,摸了摸她的臉出去了。

  過了好大一會兒,季沉西推門進來,天晴掀眸看了他一眼,又閉上了眼睛,「爸爸呢?」

  「爸先回家了。」他在病床前坐了下來,有些粗糲的的大掌摸了摸她晾在被子外的小手,感覺到溫熱的溫度才稍稍放下心來,「楊醫生說你最近太累了,身體有些虛,我們在這兒觀察兩天再回家。」

  她沒什麼反應,又睜開了眼睛,看著那張她極為熟悉的臉,像是要看到心裡一般。

  季沉西握緊了她的手,「怎麼了?」

  「今天的事,你都知道了嗎?」她問的是在洛公館門口發生的事,旁邊有保安有保姆看著,他能急匆匆趕到醫院來,不可能不知道。

  天晴明知自己的這個問題是多此一舉,卻莫名的有些期待他的答案。

  他薄唇微微抿了抿,開口道,「知道了,天晴,很抱歉……」

  「我不需要你為她向我道歉。」天晴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複雜的目光漸漸轉涼,「季沉西,你憑什麼替她道歉?你以什麼身份替她向我道歉?你知不知道……」

  她聲音突然哽咽,眼神里卻依然有著屬於她的倔強和驕傲,季沉西心臟驀然一疼,又抬起手臂抱住她,「天晴,我並不是替她道歉,我是替我自己道歉,對不起,因為我的疏忽,讓你委屈了……」

  她心臟驀然一酸,像是有什麼東西噴薄而出,僵著的手臂不可控制的動了動。

  這麼多年,他從來沒說過「讓你委屈了」這種話,大多數時候,他認定了她是無理取鬧不可理喻的。

  天晴沒說話,他接著道,「我沒想到施雯會到家裡去,是我安排不周。」

  「你和施雯究竟是什麼關係?」天晴半倚在他的懷裡沒動,嗓音有些沙啞,但很平靜,不似以前那般譏誚和涼薄,「今天她說的那些話差點讓爸爸……」

  如果不是她暈倒轉移了洛遠山的注意力,恐怕現在躺在病床上的人就是洛遠山。這是天晴心裡的心結,她迫切的想要一個答案,能夠讓她相信的答案,哪怕這個答案對她來講是殘酷的。

  「你信我。」他垂眸,視線落在她柔軟的手上,輕輕握著和她的手指交纏在一起,「她是我養母的女兒,我有照顧她的責任,除此之外我和她沒有任何關係,既然她決定了出國,那我就送她出去,我不會再隨便見她。」

  今天的事,無疑是觸動了他的底線。

  他看著天晴蒼白的臉色,視線深沉,划過一絲涼意。

  天晴愣了愣,縮回了自己的手,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抬頭看著他,目光有些涼。

  看了他片刻,她又重新躺了下來。

  顯然,她是對這個答案不滿意的。季沉西分明就在避重就輕。她閉上眼睛,背過身去。

  似是早就料到了她這種反應,季沉西嘆了口氣,坐在她的身旁許久未動,直到身旁傳來她平穩的呼吸聲,季沉西才輕輕起身走至門外,拿出電話撥了陳鴻的號碼出去。

  天晴做個夢。

  與其說是夢,不如說是一段她不願回憶的過去。

  她嫁給季沉西六年,這件事被她深埋六年,仿佛在時光的打磨之下,她已經有些想不起來。

  可今天的夢境那樣的真實。

  那年她不過十八歲,對這個世界懵懂而又無知,在無措中等待著新生命的降臨。

  她似是站在夢境之外,看著夢裡的那個少女,天真而純潔的笑,她看著她,似是窺到了少女的內心,她是想過和季沉西的未來的,這麼多年,自己竟然毫無察覺。

  她不過是瞬間的愣怔,畫面卻陡然間翻轉,消毒水的味道極為刺鼻,她拿著手機給他打電話,耳邊是他薄涼淡漠的聲音:我不養別人的野種!

  天晴陡然間驚醒,才發覺自己做了一場真實的噩夢。身上出了一層汗,枕頭被她的汗水打濕。

  她翻了個身,病房中只剩了她一個人,空空蕩蕩的如同她荒涼的內心。

  她愣愣的看著醫院的天花板,內心和大腦早已是一片荒蕪。

  他們的未來,早就不復存在了。

  即便他把施雯送出黎城,即便他答應了不再見施雯,可施雯在他心裡,永遠都有一個位置。

  她看得清楚,所以才會覺得自己可悲。

  她緩緩的抬起手,在半空中停頓了片刻才落到自己平坦的小腹上,然後,力道不斷的收緊。

  過了一會兒,季沉西回來,見她雙眸通紅的樣子眉心一皺,急匆匆的在她身旁坐下握住她的手,「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她回過神,掀眸看了他一眼,緊接著便又移開了。

  ……

  天晴在醫院住了兩天,回到家裡,只覺得洛遠山又蒼老了許多。

  晚飯間,洛遠山和她說話顯得有些底氣不足,但還是極力做出精神矍鑠的樣子,不斷的給她夾菜,「多吃點,你楊阿姨說你太瘦了,得多補點營養,將來懷孕了也不那麼辛苦。」

  天晴眼角一酸,有些心不在焉,敷衍了兩句。

  洛遠山眉梢挑了挑,以為是看到了希望,便繼續道,「天晴,沉西馬上就三十歲了,你們該考慮要個孩子了,爸爸不知道還有多少日子,有生之年能看到你和沉西和和美美的,我也沒什麼遺憾了。」

  天晴夾菜的動作一滯,手上的力道一松筷子掉在了桌子上,抬頭看了看他,神色有些慌張。

  季沉西坐在她身邊,吩咐陳姐又幫她拿了雙筷子,她接過,有些心不在焉。

  洛遠山有些急了,「我剛剛說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她把筷子放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滿桌的菜色沒了胃口,抬頭看著洛遠山,「爸,你以後不要胡說,我還指望你幫我帶孩子,你要再這樣,我一輩子都不要生了。」

  她似是撒嬌,似是惱怒。卻讓洛遠山有了笑意,笑嘻嘻的看著她,「行,我以後不胡說了,你再吃點。」

  她看了看洛遠山,又看了看季沉西,覺得煩躁,也沒了胃口,「我吃飽了,上去睡一會兒。」

  洛遠山深知她的脾氣,無奈的笑了笑,也沒阻攔。他放下筷子,看了眼季沉西,「這丫頭嘴硬心軟,你多哄哄。」

  季沉西點了點頭,放下筷子跟上天晴的腳步。

  天晴知道他跟上來了,索性進房間之後連門都不關,任由他隨著自己進來。

  門被關上,天晴回過頭去,視線還未落在他的身上,身體便被他抱住,緊接著,密密麻麻的吻裹著他炙熱的呼吸落在她的肌膚上,幾乎灼傷她的皮膚。

  天晴下意識想反抗,手臂剛剛舉起來便又停了下來。

  她惡毒的想,就這樣也挺好的,如果孩子出了事,讓他也嘗嘗親手殺死自己孩子的感覺,挺好。

  他會不會一輩子活在對她的內疚之中?

  她看著他,目光有些冷,抬起的雙臂落在他的脖子上。隨著他的節奏起起伏伏,高山低谷,綿延不絕。

  ……

  天晴得知蕭笙出事的消息是在兩天後,她慌慌張張的吩咐人備車,走至半路卻突然接到了洛遠山病情復發的消息。

  她得知消息時身體陡然一晃,差點昏過去,無措的眸轉來轉去,下意識的吩咐司機調頭去醫院。

  季沉西守在手術室外,見到她跌跌撞撞的過來眼睛一紅,急忙上前抱住她,「天晴。」

  天晴穩住身體,抬頭看了他一眼,通紅的眼睛隱隱有了些淚光,但倔強的不肯往下掉,「到底怎麼回事?我出門前我爸爸還好好的。」

  她出門不過二十多分鐘的時間。

  季沉西抿抿唇,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他也是剛剛得知的消息,急匆匆的從公司趕了過來,洛遠山的病情本就反反覆覆,之前出院的時候,醫生已經暗示他們做好心理準備。

  他緊呡著唇,眉心微蹙,視線落在手術室的大門上,額頭上滲出了細細密密的薄汗。

  天晴突然轉頭看向他,「季沉西,讓晴風回來。」

  季沉西身形一僵,緊抿的薄唇動了動,「天晴……」

  「季沉西,都這個時候了,你還不讓晴風回來是嗎?」她涼涼笑了一聲,眼神譏誚,「你明知道,晴風爭不過你,我爸爸只有這一個兒子,你難道連……」

  剩下的話她說不下去,但她知道,季沉西明白。

  季沉西動了動唇,但始終沒再說出些什麼。

  天晴心徹底冷了下來,對他僅存的那點希冀也在孤獨和絕望中消磨殆盡。儘管他什麼都沒說,但她已經知曉了他的態度:不會讓晴風回來。

  哪怕是在這種關頭。

  季沉西動了動手臂,想將她攬入懷中,卻被她避開了。

  她站在季沉西面前,目光沉冷的可怖,她詛咒季沉西,以後也沒有兒子送終。

  ……

  三個小時候,手術室的燈滅,穿著無菌服的醫生出來,面色有些頹廢。

  她身形一顫,已經猜到了什麼,但還是匆匆的走上前去。

  「我們盡力了,他支撐不了多長時間,你們家屬抓緊時間道別吧。」

  聽到噩耗的那刻,天晴的腦子一片空白,像是置身在冰窖之中,冷的發抖,接著,她眼前一黑,便沒了知覺,只聽到有個聲音不斷的呼喚著她的名字,既熟悉又陌生。

  天晴再度醒來是在洛公館裡。熟悉的環境卻讓她感到恐懼。

  她咬著唇,掀開被子便下了床往外面跑去。

  門突然被打開,她陡然間撞進季沉西的懷裡。

  「天晴……」

  「我爸呢?」她直起頭,很鎮靜,鎮靜的令人恐懼。

  「你聽我說……」

  「我爸呢?」她猛地推開他,冷眸中終究是有了淚意,「我爸爸還在是不是?季沉西,你告訴我,我爸爸還在對不對,我只是做了場噩夢……」

  淚意洶湧,再也抵擋不住,她蹲在地上,把頭埋入膝蓋之中,撕心裂肺的痛哭起來。

  「天晴……」季沉西的嗓音無奈又心疼,向前走了兩步,蹲在她面前緊緊抱住她,「爸快不行了,你過去見他最後一面吧……」

  她猛地直起頭,推開季沉西,慌慌張張的朝著洛遠山的房間走去。

  就算死也要死在家裡,這是洛遠山的吩咐。

  「爸……」她推開門,洛遠山躺在床上,看起來已經沒了生機,只靠氧氣吊著。

  聽到她的聲音,他手指動了動,艱難的動了動眼皮。

  她撲到他床前,緊緊抓住他的手,「爸,我懷孕了,你說過要幫我帶孩子的,不可以言而無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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