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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晚飯吃得尤其沉默,不過快放下筷子時,鄭雲給她夾了塊排骨。
江怡頓了頓,慢慢吃了。
睡覺前躺床上,將門反鎖,估摸著夫妻倆已經睡下,她偷偷摸摸給段青許打電話。
那邊很快接通。
她縮在被子裡,支支吾吾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晚上那場景實在是太過了,她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段青許。
「你別跟我媽計較……」她輕輕說,言語間歉然又內疚。
每次有事都是段青許站在前面,自己都沒能有骨氣點,軟弱得很。
段青許站在窗後,往斜對面看,見忽地一下熄了燈,低低道:「沒什麼的。」
正是因為沉得住氣,所以才避免了許多爭吵,鄭雲的所有反應都在意料之中,再正常不過。
江怡說不出話,煩躁地翻了個身。
從手機里聽見輕微的聲響,大概能猜出她在做什麼,段青許沉思片刻,說:「睡不著就到窗邊坐會兒。」
江怡有事沒事就愛坐窗台上,搬進陳家的第一天,她就是這麼坐的,段青許還記得非常清楚。
對面默了會兒,不多時窸窸窣窣一陣,燈又倏地亮起,江怡出現在窗戶里,直直看過來,與她對視。
段青許看著這妮子斜斜身子就坐在了上面,薄唇一勾,說:「江怡。」
只喊了聲名字。
江怡抬眼看來:「嗯。」
「別在意太多。」她說。
這人口裡很難聽得到寬慰的話,此刻語氣溫柔又平靜,篤定得很,好似再艱難的事都是小事,沒什麼大不了,更沒跨不過去的坎兒。
江怡抿緊唇,只這麼定定看著。
段青許亦看向那邊,許久,安撫道:「不用擔心。」
這話已經說過無數回,幾乎每一次都會有,江怡垂了垂眼睫,卻是最安心的一次。
……
出櫃是場持久的拉鋸戰,即便沒有火花,但隨時可能出事。
江怡睡不著,夫妻倆也沒睡著,關了燈躺床上,鄭雲翻來覆去都在想這個事兒。
陳於秋半睜開眼,偏頭斜看了下,突然沒頭沒腦地說:「昨天我在網上看了一則新聞,講的是兩個小姑娘在國外留學,跟阿怡和青許差不多的情況。」
聽到這個,鄭雲沒動了,側身轉過來。
「後來回國了,見父母,雙方父母也是不同意,有一方的家長就把其中一個給關起來了,收手機收電腦,門都不讓出,就是為了阻止再碰面。」陳於秋說,給她掖了掖被角。
鄭雲沉默片刻,問:「然後呢?」
陳於秋沒說,而是問:「我看網上那些自述,好多家長都是這麼做的,你覺得這樣做對不對?」
「我哪知道。」鄭雲避而不答。
「有一些不堅定的,確實就這樣分開了。」
屋子裡靜悄悄的,針落有聲。
陳於秋繼續說:「還有少部分,後面也變得『正常』了,老老實實找個好人家嫁了,結了婚生兒育女,也算美滿,圓了父母的顧慮。小年輕心性不堅定,有時候逼一逼就退步了,社會是很現實的,等她們明白了自然就會知難而退。你說,是不是?」
鄭雲沒動靜,知道這人在說反話。
她都在網上看過這些,那些聽從了父母話的,要麼心如死灰得過且過,要麼私下裡再偷偷找一個女孩子,反正都沒啥好結果,都是做樣子給家裡人看的,哪有陳於秋說得這麼容易。
且不止陳於秋說的這兩種,還有一起私奔的,家裡人都不要了。
江怡那性子她了解得很,撞死在牆角都不會回頭,若真逼狠了,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事來。她不敢逼,只能這樣拖著不妥協。
她不想深聊這些,問道:「新聞還說了些什麼?」
陳於秋說:「另一個姑娘找不到人,就在網上求助,好多人都在幫忙,不過還是沒用,總之就是聯繫不到。」
鄭雲將床頭的小燈打開,看著他。
「沒了,就講了這些。」陳於秋道。
他將話說到這兒,也不發表一句自己的看法,只讓鄭雲自己領會。所謂關起來就是軟禁,不講明鄭雲都懂,這種做法到底妥不妥,是否真的為子女好,全看個人的想法了。
至於他想說的,都包含在了剛剛那幾段話里。
陳於秋自覺保持中立,講這些話,不是想幫江怡和段青許,只是不願意看鄭雲成天這個樣子而已。他始終站在鄭雲身後,尊重支持她的選擇,以及在必要的時候幫忙撥開遮在眼前的雲霧。
鄭雲哪能不懂,斜了他一眼,罵了句:「死性。」
陳於秋只笑,一會兒,細聲細氣地說:「可以跟她們談談,有什麼不放心的,就敞開了說,問題總有該解決的時候。」
搞了半天就是為說這句話,鄭雲心裡門兒清,沒好氣道:「談什麼,能談什麼?」
「可以談的多了去了,先約個時間地點,慢慢說。」陳於秋道,停頓了下,語重心長說,「我看今晚青許就是想過來談一談的,提著東西上門,還是有那麼誠心。」
「那是給你的東西。」鄭雲反駁。
陳於秋笑笑:「我的你的不一樣麼,找個由頭罷了。」
鄭雲都懶得搭理他,覺得這人就是專門給那兩個講情來的。
她翻身朝向牆壁,沒說話,心裡默默想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