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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是二匹馬拉的車耶!去年花魁娘子出嫁坐得也只是牛車!」母親興奮的抱著我,「小花啊,從現在開始,我有丈夫,你也有父親了,秦先生說,按照他老家的叫法,你叫他『爹』。」

  三天後的半夜裡,我醒過來,走出帳篷,他在篝火前抽著菸袋,若有所思的樣子。

  我第一次叫他,「爹。」

  他先是一愣,而後尷尬的搓了搓手,最終還是輕輕點頭,「嗯。」

  「爹。」我再次叫他。

  他有些慌張的從口袋裡摸出幾個銅錢塞給我,「給你買糖吃。」

  我搖搖頭,「爹,我想尿尿。」

  他很茫然的看著我。

  我指著一顆大樹,「我就在那裡尿,如果有老虎,你趕走它好不好?」

  母親說,如果要起夜,一定要叫醒她陪著去,否則會被老虎吃掉。我本想叫醒她,可看她實在太困,又不忍心。沒人陪,又怕被老虎吃掉,所以想到叫他幫忙——「爹」這個事物,是應該不會拒絕這個請求吧,年幼的我想。

  從那以後,秦先生看我的眼神沒有那麼疏遠了。但是我總感覺他和我們母女並非其像其他普通家庭那樣親密,母親很困惑,她學著和中原人一樣打扮,學做嶄新的食物,我也努力的和中原小孩一起玩,上學堂,融入這個嶄新的國度。

  母親說,到了中原,我們就能過上好日子,她說的沒錯,只是這好日子,只過了一年。

  一年後,一幫蒙面人揮著刀劍衝進我家,秦先生以己之力對抗所有人,他贏了,母親卻死於亂刀之下。

  安葬了母親,他把我寄養在一戶沒有子女的獵戶家裡,臨走時,我靜靜的看著他,他走一步,我走兩步(我步子小),就這樣,我跟著他走了兩里山路,就是不回獵戶家。

  最終,他嘆了口氣,抱著我一起走了。

  我們來到一個叫做紅葉鎮的地方,他說:「小花,如果你要繼續跟著我,就必須要剃光頭髮做小尼姑。」

  母親走了,他是唯一一個讓我覺得有安全感的人,所以我重重的點頭,說:「嗯。」

  他把我送到紅葉庵,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主持無疏師太,她沒有頭髮,但是我從未見過比她更美的女人了。

  「你就叫幽明吧。」無疏師太給我梯度完畢,賜號幽明,她頓了頓,「幽字輩中,你排行第二,你有個師姐,叫做幽閒,她雖然比你小,但入門早,此人調皮頑劣,你不要學她。」

  「是,師太。」我學著無疏師太雙手合十。

  那個叫做幽閒的師姐四年後才從紅葉寺回到紅葉庵,那時她八歲,我十歲。她不壞,但是個很怪的人,無疏師太經常揮舞戒尺打她,而她總是嘻嘻一笑,然後該幹嘛幹嘛,似乎那板子都打在別人身上似的。

  「你不疼麼?」有一次,我實在忍不住,便偷偷問她。

  「疼,當然疼。」幽閒指著胸口說,「但是這裡更疼,有時候,身體的疼會讓心裡的疼顯得不是那麼疼,所以挨打對我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

  那一刻,幽閒的眼神有些恍惚,有些迷亂,還有些不甘,即使是有些大人,也不曾有過那樣的眼神。

  我不解,就去問秦先生,秦先生將一柄彎刀交給我,說:「她就是我一直提到的琉璃公主,她是你的主人,你要效忠於她,如同我效忠無疏師太。」

  秦先生不知道,他每次提到無疏師太時,他的語氣眼神中總是有一種隱藏不住的熱情,我肯定,那是我母親一直想要但畢生都得不到的東西——愛情。

  幾年後,我從另一個人身上看到了相同的表情——幽閒提及紅葉寺和尚然鏡時也是如此。

  一天傍晚,我在山林練刀完畢,去河水邊洗臉,秦先生突然在對岸出現了——當時他的外號是『秦老丐』,明里的身份是紅葉鎮石榴街拉琴的乞丐,暗裡的身份是無疏師太的暗衛頭領。

  「師傅。」我叫道,隨即臉色劇變——因為我看到河水倒影出我的眼神,居然和幽閒一模一樣,暗藏在心裡的愛慕痛苦的掙扎著扭曲變形,瞳孔中,滿是無奈。

  過河之後,他叮囑我說刀法不要練得太急,欲速則不達,我胡亂答應,敷衍幾句,最後逃也似的回到庵堂。

  我把自己蒙在被子了,暗中訓斥自己不堪的念頭:他可以是路人般的『秦先生』,可以是似是而非的『爹』,可以是教我武藝的『師傅』,可是他絕對不可能成為我的愛人!絕對不!

  為了減少和他的接觸,我去了廚房做活,繁重的勞務和枯燥的經書慢慢將我複雜的念頭平息了——僅僅是平息,因為深埋在內心、絕望、不能見光的愛情永遠都不曾消失。

  當愛情變成一個人的獨角戲,主角是註定痛苦無望的,而我,就是那個苦逼到爆的女主角。

  後來,幽閒變成了琉璃公主,再後來,琉璃公主變成了垂簾聽政的天佑公主,最後,公主昏厥,殷家謀反。

  顧念久舉起酒杯,說:「我們三人,一死一囚一叛徒。」

  很幸運,也很高興,我成為必死的那個,因為只有死亡才能終結我所有痛苦——從肉體,到精神。

  當利劍刺入心臟的那一刻,我不禁鬆開手,秦先生送給我的刀哐當落下。

  我微笑,「終於,解脫了。」

  ☆、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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