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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白羽嘆了口氣,又問,“那你們這裡有沒有姓戚的?”

  “我們這裡沒有,你去戚家場去問一下吧。”

  夜白羽問清楚怎麼去戚家場的路,租了輛摩的過了。這地方很窮很偏僻,公路都是那種泥石道,凹凸不平。戚家場住了大概有幾百戶人家,零散地分布在方圓十里的範圍內,一問之下才知道姓戚的占了三分之二。夜白羽只好挨家挨戶的問。

  “你好,我想問一下,我們認識一個要戚家英的嗎?她是二十年前離開的,當時只有二十歲。”就這樣一家一家的問,頂著寒風連找了兩天都沒有音訊。她也不急,天天背著個包,把骨灰罈裝在裡面到處去找,晚上就回到街上的一家小旅館裡面睡覺。

  沿著山路,走到一家土房前。這房子還是那種土牆黑瓦,牆上都開fèng了,看得出這家人很窮。一個男孩趴在門前的凳子上寫作業,門前院子裡散放著幾隻雞,旁邊栓著一條狗,狗見到生人靠近,拼命的叫,對著夜白羽撲騰著,顯得又凶又惡。

  小男孩聽到狗叫,抬起頭茫然地看著夜白羽。

  屋子裡面的人估計被狗叫聲給驚動,出來一個老太婆,看不出年齡,滿臉皺紋,頭髮幾乎全白了,走路也走得不怎麼利索,她向外面看了眼,見到夜白羽,問:“你找哪個?”

  夜白羽望著她,依希能看到自己母親的影子,只是要蒼老許多。她的心哆嗦了一下,心道,不會是這裡吧?“我想問一下,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戚家英的?”

  那老太婆全身都哆嗦了一下,眼睛裡一下子就冒出淚花。

  夜白羽問道:“您認識她嗎?她今年有四十三歲了,是二十多年前離開的。”

  夜白羽的話音一落,那老太婆就落下淚來,她用手背抹去眼淚,說道:“我有個女兒叫戚家英,已經不見了二十多年了。”說著眼淚又流了下來。說的是本地話,也幸好夜白羽五湖四海的人都接觸過,哪裡的話都能聽懂。

  夜白羽三兩步跨過去,慌忙從袋子裡摸出一張照片,說道:“你看是這個人嗎?”

  “是,是英娃子。”老太婆淚流得更多,擦都擦不完。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拉著夜白羽問:“她在哪裡?她在哪裡?”

  就在背包里。夜白羽沒敢說出來,鼻子酸酸的,也有點想流淚。這人就是她的外婆——她母親的母親。她扶著她在長凳上坐下,從袋子裡摸出紙巾替她擦去臉上的淚。

  “狗娃子,給孃孃倒水。”老太婆對外面的那個男孩叫道。她不好意思讓夜白羽用那麼“高級”的東西擦眼淚,自己用衣袖擦著,說道:“我那英娃子,那天跟三娃兒去趕場(趕集),就再沒回來。二十多年了,也不回來看我一眼,也不曉得她是被人販子拐了還是被人家害了。”說著,又是一通流淚。

  夜白羽默然,覺得難受,她即被人拐了,也被人害了。

  “姑娘,你告訴我她在哪裡?”老太婆抓住她的手問,粗糙的手,抓在手上像砂紙一般咯手。

  夜白羽抿了抿嘴,說道:“我是她女兒,她去世了。”

  老太婆先愣了一下,隨即大哭起來,嘴裡還哭喊著一些話語。那意思大概說是,她的命很苦,女兒好可憐,就這麼早就去了。然後又哭她的大兒子,生下來沒多久就死了。小兒子在去年到廣州打工,從工地上摔下來,也死了。媳婦跟人跑了,現在連女兒也沒了。又哭什么女兒不見了這麼久不回來看她,原本是死了什麼的,聽得夜白羽跟著直掉淚。抱著她,拍著她的背,心裡沉甸甸的像壓著什麼一樣。找到母親的娘家人,她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甚反而覺得更難受。母親被拐賣,這給她的家人造成多大的傷害?更是對這一家子的不幸哀悼。

  “孃孃,喝水。”被喚作“狗娃子”的小男孩把水端到夜白羽的面前。

  夜白羽接過水,放在桌上。

  男孩站在一邊,生生地望著老太婆。過了兩分鐘,從裡屋里走出一個步履蹣跚的小女孩,大概兩三歲的模樣,一身髒兮兮的,還掛著兩條鼻涕。她看到外婆哭,也跟著哭了起來。狗娃子趕緊把她抱起來。

  老太婆哭了好一會兒,才停下,有點彆扭地抹去臉上的淚水。她說道:“這兩個是我三兒的兩個娃子。”說著,又流出淚來。

  “外婆”夜白羽叫了聲,隨即又問:“我可不可以這樣子叫你?”看到這家人的不幸,她覺得自己有點不配這樣子叫她。母親是被父親買來的,又是給他逼死的,自己身上有著他和血脈,有著他的罪孽。

  她看了看夜白羽,跟自己的女兒真的有幾分像。當下點點頭,拉著夜白羽的手直掉淚。“我叫夜白羽,外婆以後就叫我羽娃子好了。”

  “唉!”外婆應了聲,夜白羽穿得太好了,又有氣質,一看就像是城裡人,這讓她看到夜白羽就有點自卑。但那句外婆,卻叫得她心裡暖暖的,雖然女兒沒了,可多了個外孫女,也算是老天爺給了她一些補償。看這外孫女的穿著打扮這麼洋氣,肯定是城裡人。心裡當下也就平衡多了。

  “沒吃午飯吧?”外婆問道。

  “還沒。”夜白羽說道。

  “我去煮飯,很快就好。”外婆起身,又對狗娃子說道:“狗娃子,到李二娃那裡去賒一斤肉回來,快去。”

  “賒肉?”夜白羽一愣,隨即明白,可能是沒錢。當下摸出錢包,掏出一張百元的人民幣塞到狗娃子手中。

  狗娃子怯怯地望著夜白羽,又看看他奶奶(夜白羽的外婆),不敢接。

  夜白羽說道:“拿著,我也算是你表姐,還跟我不好意思。”說著塞到狗娃子手裡。

  狗娃子看見他奶奶點頭,攥住錢拔開丫子就往外跑。

  外婆進到廚房去煮飯。說是廚房,也就是在屋檐邊搭了個糙棚子砌的一口大灶。兩口大鍋緊挨著,一口是煮豬食的,一口是煮飯菜的。夜白羽替她的小表妹把臉上的鼻涕擦去,臉和手洗得乾乾淨淨的。然後在屋子裡轉了圈,發現這個家簡直是窮得連台黑白電視都沒有。

  沒一會兒,狗娃子滿頭大汗地拎著豬肉跑回來,將肉放在灶台上。

  “剩下的錢呢?”他奶奶問道。

  “李二娃說我們打穀子的時候還欠他兩百塊錢的肉錢沒給,那一百塊錢他全收了,說還欠他一百二十六塊五。”

  夜白羽說道:“沒事,一會兒把欠他的錢都還上吧。”把錢包里的錢全掏出來,自己留了幾張,其餘的全塞到她外婆手裡。一疊錢,也有一兩萬塊。

  她這也是做老大時養成的習慣,隨時身上備著幾萬塊錢。吃過飯,夜白羽把骨灰盒從背包里拿出來,告訴她外婆,這是她母親的骨灰,想找塊地葬了。

  請來當地的風水先生和道士,在家裡面擺了個靈堂。周圍的鄰居親朋很快就趕來,都知道不見的戚家英被她女兒把骨灰送回來了。鄉鄰鄉親的,幫起忙來就像是幫自家人一樣,東家借搬桌子板凳,西家借碗筷廚具,缺少什麼很快就有人借出來。因為是辦葬事,總是不大吉利,給幫忙的人都得封個紅包,或是封12元錢代表封滿一年的12個月,或封4元錢代表封滿一年四季。夜白羽的外婆把夜白羽給她的錢全拿出來用,頂著不好的身子骨忙裡忙外地張羅著。老人家經歷過長子夭折、夫亡、次子早逝之痛,對女兒的死去也看得淡一些了,但偶有空檔也偷偷抹眼淚,哀其不幸,也哀其夫、其子、其女。

  夜白羽也忙得個沒停,天天就守在靈堂前被風水先生折騰得三跪九叩地守孝。晚上連覺都沒得睡,整日整夜地守在靈前,累了就靠在旁邊的椅子上躺一會兒,身上裹著他外公幾十年前參軍時軍裝大衣。雖然衣服很破舊了,上面補了許多補丁,但裹在身上卻比羽絨服還要暖和。

  狗娃子也很乖巧地幫一些小忙,把妹妹帶得好好的。他沒敢跟夜白羽過多的親近,雖然夜白羽對他很好,給他錢買新書包、文具盒,給他妹妹買新衣服和玩具,可是他就是怕她,她不說話的時候給人一種很嚴峻的模樣。不止是他怕,連大人們也都這樣子說。

  四周很寂靜,人們都睡了,靜靜的仿若能聽到人們睡夢中的呼吸,是那般的安然。道士打地鋪睡在地上,下面墊的是她外婆家的舊被褥,上面裹的是新買回來的棉被。夜白羽窩在椅子上,坐在靈前望著母親的遺像。這遺像還是她外婆找出來的二十多年前的舊照片,自從她母親被拐賣之後就沒有自己照過相,唯一的一張照片也是和夜白羽的合照。她也想睡,可是她睡不著。一閉上眼,不是看見母親就是看到沈越曦。想到沈越曦,她的心便揪得像要碎去一般,疼得連呼吸都是那般的困難。她不知道她是否會擔心她,也不知道她是否會想她,還是她已經回到康威森身邊結婚生子去了。過去生活的點點滴滴不時地在她的腦海中徘徊,刻骨的思念。即使是紛雜的人群、嘈雜的鑼鼓鎖喇聲也驅不走、掩蓋不了對她的思念。沒了沈越曦在身邊,她就像是失了魂少了魄一般,身上被一種落寞緊緊地包圍著,就像個無依的遊魂在無邊的荒涼之中遊蕩。身邊雖有外婆、表弟、表妹相伴,有母親的骨灰靈位作陪,卻也只能溫暖肌膚的表面,暖不了那顆心。總是在不經意間沈越曦那嬌嗔溫柔的暖語便在耳邊響起,平日裡她像妖精一般對自己的挑逗捉弄在分離之後竟成了那無解的毒藥,罌粟白粉一般絲絲縷縷地啃咬盤剝她的心靈,如螞蟻蜘蛛在鑽咬她的肌膚肉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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