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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兄雖然表現誇張,但顯然不是狂徒,至於是哪位有能力承諾之人,既然顧兄掩去真名遊學在外,良便當兄為一普通楚國學子。”張良朝顧岳拱了拱手,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顧岳看著小少年秀美青澀的臉龐,想到二十年後這人散盡家財,在博浪沙襲擊始皇帝,果真是仇恨讓人強大啊。
前方傳來流水聲,幾間茅屋伴著幾株老桃,出現在幾人視線里。
一個戴著斗笠的青年,一手拿著一本書,一手拿著一個大長竹竿,趕著一群鴨子,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聽到馬蹄聲,青年抬起頭,臉色曬得發紅,方臉寬額,面目普通,顧岳以為是附近村里放鴨的,便下了馬,立在路邊,讓他先過去。
“非公子,這幾位朋友從楚國遠道而來,專為拜訪您而來。”張良也下了馬,走到青年跟前,恭敬地行了個大禮。
“等、等一、會兒”青年看了顧岳幾人一眼,趕著鴨子繼續朝前走了。
“非公子小時受到驚嚇,有點口吃,故不善與人交談,還請各位見諒。”張良看向顧岳,解釋道。
但這幾位公子卻一點也不意外,只滿眼星星地望著韓非遠去的方向。
張良心下有點吃驚,同時又有點遺憾,韓國的公子,受到其他國家的崇拜,卻在本國遭受排擠,流居鄉野。
他轉過頭,看了一眼這位龍睛鳳目的顧公子,嘆了口氣,用商量的口氣說道:“顧公子,您許諾的那個要求,我可以在以後跟您提嗎?”
這突然變得謙遜的語氣,讓顧岳感到了絲絲不妙,但始皇帝是何等人也,怎麼能做那不守信之輩,便痛快地點了點頭,說了聲“當然”。
張良沒再說話,他眼睛望著走來的韓非,臉上現出一絲不符合他年齡的憂傷。
韓非走了過來,看了眼還巴巴等在這的幾位公子,把手一抬,說了一個字“走。”
於是,幾位大小少年便跟著他走。
趟過潺潺小溪,越過青青菜園,穿過點點桃花,韓非在三間茅屋前停了下來。
“進”。
幾個大小少年便依次走進屋裡。
屋內陳設簡單利落,韓非最後一個走進來,伸出手指了指小木凳,又說了一個字
“坐”
眾少年便坐了下來,看到王離下意識地就要坐在自己下方,顧岳搶先找了最外邊的地方,率先坐了下來。
韓非不開口,眾人也沒法開口,但這位譽滿天下的大才,在說了一個‘坐’字後便閉了口,只拿一雙黑亮的眼睛,平靜地看著各位。
這位韓非,各方面都很普通,但一雙眼睛,在盯著你看的時候,裡面卻恍若深藏著星辰大海。
這個人,有一顆有趣的靈魂。
“非公子,在下顧岳,拜讀過您的大作,書中觀點,令人醍醐灌頂,能與公子同活在一個時代,是在下的莫大榮幸。”顧岳看著韓非的眼睛,率先開口,表達了對偶像的仰慕。
韓非有點羞澀,他侷促地朝顧岳笑了笑。
有了老大開頭,蒙恬蒙毅王離也在表達了傾慕之情後,又興致昂然地談起了書中的種種精妙之處,並很活脫地表達了自己的觀點。
韓非很認真地聽著,聽到有見解的觀點,便點點頭,與自己三觀不合的,便蹙著眉,連連搖頭。
當下的時代百家爭鳴,眾少年也是受過良好的教育,博採眾家學說,根據喜好又有所偏頗。
秦國以法立國,歷經六世,法學思想已成秦地修學大主流,所以,聽起來,顧岳蒙恬等人比起主修儒家的張良,倒是與韓非所見略同的多。
“楚”?雖然韓非只說了一個字,但顧岳很快便明白了,韓非的眼光不比張良的差,通過交談,他對這四位少年的身份起了疑。
楚地,是不可能出現對法家思想這麼推崇的貴家子弟的。
顧岳看著韓非詢問的目光,沒答話,只是笑笑,眸中閃過一絲調皮,意思便是。
信就是,不信就不是。
但韓非顯然是個非常執著的人,他眼睛沒離開,看著顧岳,又很篤定地說出一個字。
“秦”
想起近些年來秦國對韓國領地不斷蠶食,顧岳不確定這兩位視韓國為生命的名人,會不會對自己不利。
但連自己的國別都不敢認,這也不符合始皇帝的性格,正躊躇之際,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
“我們曾在秦國遊學多年,對他們的國策很是認同,但回楚後並未得到父輩和當政者的響應,故此遠離朝堂,遊學天下。”蒙恬適時地圓過了話頭。
也許蒙恬身上的清正之氣,莫名地讓人信服,也許是韓非看出了顧岳的難言之穩,在聽到蒙恬的話後,韓非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一直談到接近傍晚,張良一幅東道主的姿態站起來,招呼著幾人去城內大客棧投宿。
“有”韓非說完,便率先走了出去,幾人跟著他,好奇他有什麼。
韓非推開旁邊的木門,一個超大的草床出現在面前,雖然簡陋,卻很乾淨,青色的被子應是才曬過,看起來溫暖鬆軟。
“就在這裡睡了,我們一起。”顧岳當機立斷,這環境,很有點幕天席地的感覺。
張良微微蹙了眉頭,朝顧岳拱手道:“公子,那良就不在此擠各位了,暫且回去了,各位若有空,可到邯鄲張府找我,我們再喝一次酒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