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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龐統留下一行歪歪斜斜的腳印,想著那孫家公子和自家侄子相處時的點滴,陸績心裡有點亂。

  陸家家風清正,以德立世,以才出仕,從不以色侍人。陸績回到張府後,眼風有意無意地掃過兩人。

  孫權跟著張昭,與眾仕子談笑風生,一幅賢明模樣。

  陸議在和一群公子清談,神色清明,落落大方,眼睛半點也沒投向不該投的地方。

  是龐統錯了,小眼睛看人就是不准。

  直到宴會結束,回到府中,陸議也沒和孫權多說一句話,陸績剛把懸著的心放下來,一個面生的小廝走了進來,跟陸議說了句什麼,陸議便匆匆走了出去。

  陸績莫名感到一陣不安,他不由自主地跟了出去。

  陸議走得很急,到了一個坡的時候,幾步跑了上去,大槐樹下站著一個人,看到他,快步迎了上來。

  兩人緊緊抱在了一起,脖勁交鳴。

  陸績站在風雪中,呆呆地看著,在徹底石化之前,僵硬地轉過身,回到府中。

  老管家李叔迎了上來,手裡拿著一封信,面色哀切,沉聲說道:“廬江姑太太去了。”

  陸績茫然地接過來,看了半晌,才吩咐道:“等議回來,讓他到書房找我。”

  十二歲的小男孩蜷縮在書桌前,聰明的大腦一片混亂,星星點點的記憶碎片,爭先恐後地跑了出來。

  陸議來廬江的時候,只有十歲,自己是父親老來得子,享盡了萬千寵愛與讚譽,當看到那個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小男孩時,很是吃了一驚。

  多瘦呀,像個難民似地,憂鬱的臉上只餘一雙黑黑的眼睛透著靈氣,懷裡還抱著個哇哇大哭的小嬰兒。

  小嬰兒很不好帶,像只小病貓,府里的奶媽僕從一碰就哭,只認自家大哥的懷抱。

  十歲的小男孩抱著個隨時哭鬧的小嬰兒,隨自己進了族裡的學堂。他很少說話,像個小大人似地,認真地聽著課,用心的帶著娃,從不跟學堂里的孩子一起追逐胡鬧。

  有時候沒心沒肺地逗弄一下小嬰兒,總引來陸議的眼神警告,那母狼守護狠崽的目光,讓人再也不敢造次。

  歡快的童年在八歲那年戛然而止,馬蹄聲急,廬江面臨大軍圍城。父親把全族的少年子弟集中在一起,送上了一輛牛車,連同自己,交託給了只有十一歲的陸議。

  陸議抱著小嬰兒,牽起了自己的手,朝父親鄭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一車少年,只有一個老管家李叔駕著車,在綿綿戰火和飢餓中,向老家吳郡行去。

  清水乾糧很快便不夠了,陸議領著大家挖野菜,摘野果,到小溪的上游打水。

  族中一個小孩病了,發著高燒,夢囈般地說著好餓啊。

  陸議走到了一塊農田裡,瘦弱的脊背猶豫了多時,終於彎下腰,采了一大抱麥穗子,紅著臉跑回到車上,剝好,一顆顆餵到小孩嘴裡。

  飽讀詩書禮儀的少年們默契地低下了頭。

  快到吳郡的時候,兩個江湖賊人截住了他們,手中的刀子晃得人心驚肉跳。

  陸議把小嬰兒塞到自己懷裡,走下車,站到了那兩人面前,恭敬地彎腰行禮,盜賊哈哈大笑,但笑聲很快停住,一把刀準確無誤地插在肚子上。

  兩個大漢看著個子剛到自己胸部的瘦弱少年,至死也沒閉上那雙驚恐的眼睛。

  陸議踢了踢兩具屍體,面無愧色地取走了二人懷裡的乾糧和金銀。到達吳郡後,陸議成了名副其實的陸家族長,他帶著李叔,巡視了祖傳的田地,把產的糧食留下口糧,其餘的全部賣掉,用得到的銀子,重新恢復了族學,請了先生,教授族中子弟讀書,自己,卻神神秘秘地,一出去就是一兩月。

  家中的伙食越來越好,僕人越來越多,其他世家大族的族長,見了這個十三歲的少年,也要恭敬地拱手行禮,口中的稱呼是“陸族長”。

  當廬江破城的消息傳來,父親已在城中戚然去世,那一夜,陸議懷中抱著的,不是那個小嬰兒,而是哭得發抖的自己。

  一滴淚珠落下來,陸績埋下了頭,把自己蜷縮得更緊一些,外面風雪正緊,陸議還沒回來。

  點上燈,陸績展開了姐姐家的來信,字是自己的外甥女寫得,娟秀的字上落滿了點點淚痕。

  一個影子驀地跳上心頭,那個小女孩,與議同歲。陸績突然想到了一個拯救自家侄子的辦法。他拿起筆,給自己的姐夫寫了一封信,用火戚封好,放在桌上,然後,靜靜地坐在那裡,等著陸議。

  披著一身雪花走進來的陸議笑容滿面,看到一臉嚴肅神情哀戚的陸績,驚訝地問:“小叔叔怎麼還沒睡?”

  陸績把報喪信遞給他,沉聲說道:“明日一早,你便去廬江奔喪吧,多呆些日子,寬慰一下姐夫。”

  陸議顯然有點吃驚,他展開信,看完後面色充滿憂傷。陸績又拿起一封信,遞給他。

  “我明日去郡府做事,不能前去,請把此信帶給姐夫,讓他節衰。”

  陸議接過信,放進袖子裡,看了看他的臉色,關心地說:“早點休息吧,我去後會處理好一切的,放心。”

  陸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小叔叔哭過,是為了那多年未曾謀面的長姐嗎?

  第二天,一向天馬行空的陸績早早起了床,親自把陸議送走,直到看不到人影了,才轉身,向郡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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