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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絲漸稀,秋風卻更烈,靜寂之中,急劇的馬蹄聲順風而去,傳得更遠,柳鶴亭振了振已被雨浸透的衣衫,縱目望去,只聽深沉的夜色中,無人的官道邊,黝黑的林木里突地傳出一聲輕呼:"換馬!"馬上人口中輕輕呼哨一聲,自柳鶴亭身側掠過,然後放緩韁繩,柳鶴亭側目望去,只見此人一身勁裝,青巾包頭,身形顯得十分瘦削,卻看不清面目,不禁沉聲喝問道:"朋友是誰?高姓大名,可否見告?"哪知他喝聲未了,那匹馬上的騎士,已自翻身甩蹬,自飛奔的馬背上,"唰"地掠下,反手一拍馬股,口中再次低呼一聲:"換馬!"柳鶴亭左掌輕輕一按鞍轡,身形平空拔起,凌空一個轉折,飄然落到另一匹馬上,只聽身後的人沉聲喝道:"時間無多,路途仍遠,望君速行,不可耽誤!"新換的奔馬,霎眼之間,便將這語聲拋開很遠,雨勢已止,濃雲亦稀,漸漸露出星光,但柳鶴亭心中的疑雲卻更濃重,他再也想不出暗中傳聲給自己的人,究竟是誰,此人不但行蹤詭異,行事更加神秘,而且顯然在江湖中頗有勢力,門人弟子必定極多,否則又怎能力自己安排下如此精確而嚴密的換馬方法!他遍思故人,心中仍然一片茫然,不禁為之暗嘆一聲,寬慰著自己:"管他是誰?反正看來此人對我並無惡意!"他一路思潮反覆,只要到了他胯下的健馬腳力漸衰之際,便必定有著同樣裝束打扮的騎士,自林木陰暗處突地奔出,為他換馬,而且一色俱是毛澤烏黑、極其神駿的長程快馬,而馬上的騎士,亦總是不等他看清面目,便隱身而去!

  這樣一夜飛奔下來,他竟已換了四匹健馬,黑暗中不知掠過多少鄉村城鎮,也不知趕過了多少路途,只覺東方漸露魚青,身上晨寒漸重,又過了一會,萬道金光破雲而出,田野間也開始有了高歌的牧子與荷鋤的農夫。

  柳鶴亭轉目而望,四野秋色,一片金黃,他暗中忖道:"這匹馬又已漸露疲態,推算時間,換馬的人該來了,卻不知他在光天化日下,怎生掩飾自己的行蹤?"念頭方轉,忽聽後面蹄聲大起,他心中一動,緩緩一勒緩繩,方待轉首回望,卻見兩匹健馬,已直奔到他身畔,一匹馬上空鞍無人,另一匹馬上,坐著一個黑衣漢子,右手帶著韁繩,卻用左手的遮陽大笠,將面目一起掩住。柳鶴亭冷笑一聲,不等他開口喝問,身形已自"唰"地掠到那一匹空鞍馬上,右掌疾伸,閃電般向那黑衣漢子手上的遮陽大笠抓去。

  那黑衣漢子口中"換馬"兩字方才出口,只覺手腕一緊,遮陽大笠,已到了柳鶴亭掌中,他一驚之下,輕呼一聲,急忙以手遮面,拔轉馬頭,向右邊一條岔道奔去,但柳鶴亭卻已依稀望見了他的面容,竟似是個女子!

  這情況不禁使得柳鶴亭一驚一愕,又自恍然忖道:"難怪這些人都不願讓我看到他們的面目,原來他們竟然都是女子,否則我根本與他們素不相識,他們根本沒有掩飾自己的面目的必要!"在那岔路口上,柳鶴亭微一遲疑,方才他騎來的那匹幢馬,已虛乏地倒在道旁。

  田畔的牧子農夫不禁向他投以驚詫的目光,終於,他還是揚鞭縱騎,筆直向南方奔去,遇到稍大的城鎮,他便越城而過,根本不敢有絲毫停留,下一次換馬時,他也不再去查看那人的形貌,只見這匹烏黑健馬的馬鞍上,已多了一皮袋肉脯,一葫蘆溫酒。

  烈日之下奔行,加以還要顧慮著道上的行人,速度自不及夜行之快,但換馬的次數,卻絲毫不減,又換了三匹馬後,時已日暮,只聽前面水聲滾滾,七彩晚霞,將奔騰東來的大江,映得多彩而輝煌,柳鶴亭馬到江邊,方待尋船擺渡,忽聽身後一人朗聲笑道:"馬到長江,蘇州已經不遠,兄台一路上,必定辛苦了!"柳鶴亭霍然轉身,只見一個面白無髯、身軀略嫌胖肥,但神情卻仍十分清灑的中年錦衣文士,含笑立在自己身後,含笑說道:"江面遼闊,難以飛渡,兄台但請棄馬換船!"柳鶴亭露齒一笑,霍然下馬,心中卻無半分笑意,這一路奔行下來,他雖然武功絕世,但身上雨水方乾的衣衫,卻不禁又為汗水浸透,此刻腳踏實地,雙腳竟覺得飄飄地有些發軟。

  那錦衣中年文士一笑說道:"兄台真是超人,如果換了小弟,這一路奔行下來,只怕早已要倒在道畔了!"一面談笑之中,一面將柳鶴亭拱手讓上了一艘陳設甚是潔淨的江船。

  柳鶴亭索性不聞不問,只是淡淡含笑謙謝,坐到靠窗的一張藤椅上,放鬆了四肢,讓自己緊張的肌肉,得以稍微鬆懈,他只當這錦衣中年文士立刻便要離船上岸。

  哪知此人竟也在自己對面的一張藤椅上坐了下來,目光灼灼地望著自己,這兩道目光雖堅定卻又有許多變化,雖冷削卻又滿含笑意。

  柳鶴亭端起剛剛送來的熱茶,淺淺啜了一口,轉首窗外,望著江心萬里金波,再也不願瞧他一眼。

  片刻間江船便放悼而行,柳鶴亭霍然轉過身來,沉聲道:"閣下一路與我同船,又承閣下好意以柬示警,但在下直到此刻卻連閣下的高姓大名都不知道,當真叫在下好生慚愧!"錦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小弟賤名,何足掛齒,至於那示警之柬,更非小弟所發,小弟只不過聽人之命行事而已!"柳鶴亭劍眉微軒,深深端詳了他幾眼,暗中忖道:"此人目光好狡,言語圓滑,顯見心計甚多,而舉止卻又十分沉穩,神態亦復十分瀟灑,目光有神,膚如瑩玉,顯見內家功夫甚高,似這般人才,若亦是受命於人的下手,那主腦之人又會是誰?"他想到這一路上的種種安排,以及那些掩飾行藏的黑衣女子,不禁對自己此次所遭遇到的對手,生出警惕之心。

  只聽那錦衣中年文士含笑又道:"閣下心裡此刻可是在暗中猜測,不知道誰是小弟所聽命的人?"柳鶴亭目光不瞬,頷首說道:"正是,在下此刻正是暗中奇怪,似閣下這般人才,不知道誰能令閣下聽命於他!"那錦衣中年文士面上笑容突斂,正色說道:"此人有泰山之高,似東海之博,如日月之明,小弟聽命於他,實是心悅誠服,五體投地,絲毫沒有奇怪之處。"他面上的神色,突地變得十分莊穆,語聲亦是字字誠懇,顯見他這番言語,俱是出於至誠。

  柳鶴亭心中一動,愕了半晌,長嘆著道:"能令閣下如此欽服之人,必是武林中的絕世高手,不知在下日後能否有緣見他一面!"錦衣中年文士面上又露出笑容,道:"兄台只要能及時趕到江蘇虎丘,不但定能見到此人之面,而且還可以發現一些兄台夢想不到的秘密柳鶴亭劍眉微皺,望了望西方的天色,緩緩道:"在下若是萬一不能趕上,又將怎地?"錦衣中年文士面容一整,良久良久,方自長嘆一聲,緩緩道:"兄台若是不能及時趕上麼……唉!"又自重重嘆息一聲,倏然住口不語。

  這一聲沉重的嘆息中,所含蘊的惋借與悲痛,使柳鶴亭不禁下意識地又望了望船窗外的天色,他生性奇特,絕不會浪費一絲一毫力氣在絕無可能做到、而又無必要去做的事上,他此刻已明知自己絕不可能從錦衣中年文士口中,套出半句後來,是以便絕口不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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