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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個“真拳派”實際上只是殘黨,為了向以前滅掉他們的東城會復仇,幾個倖存下來的成員分別潛入了東城會、近江連合和東京的警視廳。

  “那時候伊達先生比較倒霉,成了一個殺人事件的嫌疑犯,所以才會和桐生一馬他們一起行動,我也得以知道整個事件真正的來龍去脈。”

  “前輩她……是被‘封口’了,”她嘆了口氣,“那時知道這件警視廳醜聞的現任刑警只有兩位,其中一位晉升高層,另一位——也就是狹山前輩,則被派去美國學習。”

  真島看向她:“怎麼,你好像沒生氣?”

  上原律苦笑一聲:“生氣有用麼?”

  她當然生氣,以至於在酒吧里差點大發雷霆。但伊達真搖搖頭,制止了她:

  沒用的,當事人早就接受了,事到如今你也沒法再為狹山做什麼。而且……如果這件醜聞讓更基層的警察和普通民眾知道了,東京警視廳從此將顏面盡失,這對你,對我,對其他人,都沒有好處。狹山她肯定也是這麼想的。

  狹山薰當時究竟是怎麼想的呢?和她一海相隔,上原律也無從得知,因此這股怒火從最開始就沒有任何意義。

  而上原律也終於意識到,在一切皆塵埃落定的眼下,她這段時間來所苦苦追尋的“真相”,不過是可憐的殘影罷了。鞭長莫及,徒勞無功。

  “我是不是很滑稽?”她吸吸鼻子,輕聲說,“在旁人看來,是不是特別像一個拼命想要撞南牆的傻子?哈哈哈,您還別說,我自己都覺得像。”

  寒風撕碎了話音。

  真島嘆了口氣,踩滅菸頭。

  “別哭了。”

  “……我沒哭。”

  “那你在擦什麼?”

  “這裡風太大,我眼睛進沙子了!”

  他輕笑一聲:“行,那回去吧,待會你又要感冒了。”

  突然,她拽住了他的手。紅著眼睛,紅著鼻頭,她定定地注視他,聲音顫抖、一字一句:

  “我明天上午九點的飛機,回大阪。”

  ——狹山和桐生?哦,是啊,他們是戀人。

  “今天中午和水川提前道了別,便利店的工作也辭了,不會再回來了。”

  ——有什麼不信的?他們倆很般配啊!那段時間他倆經常出去約會,有時帶著小遙,看上去就跟一家三口一樣。

  “我本來也沒有理由再回來嘛。所以,今晚我其實……是來向您告別的。”

  ——嗯?我個人倒是覺得沒什麼關係啊,警察和黑社會怎麼就不能相愛了?你這個問題問得還真奇怪,難道……

  “謝謝您這段時間的關照,能認識您,我真的……真的很高興。我很慶幸那天晚上,在千禧塔下遇見的是您。所以,真島先生——”

  風聲遠去,夜色消散。至近的距離下,只有呼吸交融。

  這是一個漫長而溫柔的吻。

  有力的雙臂。齊整的胡茬。黑色的眼罩。他的髮絲。他的溫度。他的氣息。

  一切都是他。

  苦澀的煙味瀰漫開來,她開始感到近乎窒息般的眩暈。她聽見他壓抑的呼吸聲。他的雙唇輾轉的每一處,都是隱忍,都是痛苦,都是短暫的溫存。

  唯獨沒有挽留。

  他不挽留。

  於是她哭了。溫熱的眼淚滲進來,消逝在唇齒之間。她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然後被他抱得更緊,但她隨時能夠掙脫,因為他無意挽留。

  真島吾朗。

  將這四個字一筆一划地鐫刻在心底,直至兩人分離。

  她哭得妝也花了,這是她特意為今晚化的妝,今晚才是她的約會。可眼淚還在不停地掉。他便摘下手套,苦笑著為她擦去,指肚溫熱。

  “別哭了。這麼漂亮的女孩子,笑起來才好看。”

  “……這是您第一次誇我。”她帶著哭腔說。

  “是嗎?”

  “您也不怎麼叫我名字,姓氏也不,總是‘你’來‘你’去,還老說我傻。”

  “……上原。”

  她哭著笑了起來。她想她現在一定特別難看,特別傻。

  “再見。”

  於是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再見,真島先生。”

  “……嗯。”

  他不曾挽留。

  ☆、十二

  這是一個雪天。

  蒼天堀的街道上張燈結彩,滿綴彩飾的行道樹笑臉相迎路過的人們。聖誕歌響徹大街小巷,歡快的童聲在夜色中一遍又一遍地齊唱“Jingle bell”。

  熱鬧的街道上,和她擦肩而過的人們洋溢著笑容。戀人們漫步街邊,友人們互相捉弄,偶爾有孩子笑鬧跑過,身後也一定會跟著一臉擔憂的父母。上原律望著他們走過,在較寬闊的橋邊停下,這裡有一盞路燈,飛落的雪花在燈下熠熠。將傘柄靠在頸邊,她掏出手機,打開簡訊界面,神情認真地打起了字。

  【蒼天堀下雪了,每到這個時候就特別冷。】

  【和您相遇的時候還是秋天吧?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我回大阪已經一個月了。】

  【我剛下班,這份新工作還挺累人的。哦,對了,回來以後找工作很順利,您猜猜我找了什麼工作?是助理!嘿嘿,我打賭您肯定猜不到!】

  【平時幫忙整理文件,輸入表格,說起來挺輕鬆的,不過做起來事超多,不然我也不會現在才下班啦……加班真苦,唉。】

  嚴冬的刺骨順著手套與皮膚的縫隙鑽進來。她呵出一團白霧,將傘向上舉了舉。大拇指凍得有些不聽使喚,她使勁兒跺跺腳,繼續寫道:

  【……說了這麼多,其實我就想說,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啊,真島先生。】

  微裂的屏幕上顯出一字一句。她上下檢查一遍,打開“聯繫人”,裡面只有一個名字。全部填好之後,她又確認了一遍,這才摁下“發送”鍵。

  眼看著白色信封眨眼間消失在屏幕那端,隨即“發送成功”的提示映入她眼帘。上原律吸吸鼻子,合起手機,走上橋。橋邊多是情侶,或是面河,或是相擁。她尷尬地聳聳肩,一路小跑,從橋邊的樓梯下去,在漆黑的河岸站定。

  白色從傘邊簌簌而落。

  簡訊提示音突響。上原律怔了怔,打開手機蓋。屏幕上提示她有一條未讀的新信息。

  遲疑片刻,她點開,看見了回復。

  這是收信箱裡僅存的一條簡訊。

  橋上的路燈遠遠地落下來,像是恆星隕落時的光芒,億萬年後終於抵達她身邊。

  良久,她關掉畫面,將手機關機,接著,將它輕輕拋了出去。

  嗵。

  她不再回首,小跑著上了橋,並繼續走下去,走向蒼天堀溫暖熱鬧的街道。

  【聖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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