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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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輕玲應該不知道我們在山裡開了田,但是那老太太前些日子去了縣裡,從她口中得知咱們的近況,也未可知」,樂巍跟著說道,手指在桌面上緩緩敲了敲,「只是不知道,樂輕玲為何會一直與我們過不去?」

  更確切的說,是與輕輕過不去?

  樂巍回想起他們小時候,樂輕玲那些表面看來對輕輕不錯實際上卻是針對她的言語舉動。

  樂輕悠這時問道:「大哥,這件事,縣太爺有沒有懲罰李師爺?」

  「罰了三個月的俸祿」,樂巍說道,「又言語斥責了一番,雖然不是多嚴重,但對於李師爺來說,是極為丟面子的事。」

  李師爺自然有辯駁,如果放在那些貪腐的縣令那裡,恐怕只是斥責幾句便能了的事,於縣令這樣的處理,不僅是公正執法也是給了他們面子的。

  方宴看著樂輕悠笑道:「輕輕的意思是,李師爺丟了面子,一定會讓樂輕玲一家好看,我們也就不用管那個在背後使壞的人?」

  「是的」,樂輕悠點點頭,「李師爺若是個小心眼的,只怕他們家在縣裡也住不了多長時間了。」

  對於一個為縣令出謀劃策的本地師爺來說,想把一戶外來人家從縣裡排除出去,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樂峻皺了眉:「如果樂輕玲在縣裡住不下去,再回來村里來,時不時來我們家鬧一下,那可真夠膈應人的。所以我還是希望他們別回來,而且經此一事,她想在縣裡再給我使絆子也沒人會幫她。」

  樂輕悠突然覺得哥哥說得很有道理,的確,樂輕玲這樣總是惦記著讓他們過不好,時不時來戳一下,一點小事,他們又不好捏死她,還真是挺噁心的。

  其實如果可能,樂輕悠真地想問問樂輕玲,為什麼看不得自家安穩?

  兩天後的中午,仙泉縣內落英巷中的一戶人家爆發了激烈的爭吵,引得周圍鄰居探頭探腦。

  一個婦人抓著腰間的圍裙,問那門口剛才就已經在的幾個人:「這家人又怎麼了?」

  「聽著她們的對罵,似乎是樂顯宗那個小妾為了幫她娘家兄弟還賭債,把他們家的房契給偷出去抵債了」,其中一個小個子男人這麼回道,隨即又感嘆,「這都是命啊,一個農村來的窩囊廢竟然還能有一起一妾。」

  這句話引起旁邊幾個男人的強烈附和。

  院子裡,一個滿臉大鬍子的男人指著樂老四放下狠話:「限你們在太陽落山之前搬出去,否則,我們便來幫你們搬。」

  說完,招了招手,帶著站在這院子裡的三個打手跟他走了。

  這些人一走,樂老太太就扶著椅子扶手站起來,朝跪在院子裡的那個女人狠狠唾了一口,罵道:「你個喪家敗德的賤婦!」

  女人抬著袖子擋了擋,隨即跪爬向樂老四,哭道:「夫君,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想用家裡的地契抵債,只是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求大姐了,讓她給我三十兩銀子就好,但是大姐不但不給,還將我狠狠罵了一頓…」說著猛地抽泣一聲。

  還要說什麼時,卻被樂輕玲大喝一聲打斷了,「你住口。」

  女人單薄的身子立即抖了抖,她小心地更靠近樂老四幾分,用顫抖地雙手抱住他的腿。

  樂老四本來的一腔怒火,登時被柔弱的女人澆熄大半,他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嚴肅地對樂輕玲道:「大人們的事,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一個小孩子插嘴了?」

  「鳳兒,別怕,你慢慢說」,說著彎腰將單薄的女人扶了起來。

  樂輕玲恨得咬牙,自從這個女人到她家後,樂老四就昏了頭了,竟然三番四次的呵斥她!

  小米氏撐著腰挺著大肚子上前一步,將委屈的女兒擋在身後,瞪著眼對樂老四道:「你有什麼臉這麼跟玲玲說話?不是玲玲,你哪來的錢住大房子養小老婆?」

  樂老四被這一句話說得幾乎抬不起頭來,以前他覺得有一個聰明能賺錢的女兒很足以驕傲,現在卻越發覺得是個莫大的恥辱。

  低頭看著全身心都依附於他的鳳兒,說道:「鳳兒莫怕,把這其中的曲折一一都說出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在搗鬼。」

  聞言,樂輕玲咬牙咬得腮幫子都緊繃了起來,小米氏卻是白了白臉色,只因這其中,的確有她和女兒的手筆。

  鳳兒怯怯地看了那母女倆一眼,嘴角卻忍不住想往上翹:「玲玲當時也在,她們不同意給我錢,卻故意把家裡的地契露出來,還說這張地契現在值二百多兩,拿到當鋪抵押,少說能抵押五十兩齣來。我一開始不敢動的,可是那些人一直收不到錢,都已經剁下我哥一根手指了。我就想到了地契,本來一直被大姐守得嚴嚴實實的屋子,那天也沒人。我沒想偷家裡的東西,這是她們故意做套讓我偷啊,夫君,我不可能看著哥哥被那些賭坊的人折磨死啊。」

  話音剛落,女人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樂輕玲卻大喝了一聲無恥,「你自己做賊,還能賴我們,你三觀沒毛病吧?」

  一著急把前世的詞語帶了出來,忙頓住了話語。

  樂老四才不管這女兒說的是什麼話,當即黑著一張臉,怒斥道:「你還吼,這要不是你攛掇你娘,她有那個腦子說什麼地契能抵押錢的話?不說那個,鳳兒能走投無路的去偷地契?」

  樂輕玲只覺心口猛地一悶,咸腥味直衝喉頭,一時間紅著眼睛口不擇言道:「樂老四,你有什麼立場這麼說我?不是我,你們還在地里刨土呢。」

  太極品了,樂輕玲從來不知道,她重生的這個家庭如此極品。

  這邊狗咬狗一嘴毛,那邊樂岑已經悶頭收拾好了他的東西,走出門道:「爹,娘,快點收拾東西吧,眼看著天要黑了。」

  「收拾什麼?」樂老四吼道,「咱們這是被騙了,去縣衙告狀去。」

  抵押到當鋪的地契,怎麼會直接到賭坊那裡?樂輕玲只是想利用此事把鳳兒這個噁心的白蓮花趕走,當時是看著她將地契拿到當鋪當了錢才回來的。

  她不可能拿一家子安身立命的地方開玩笑,不是緊緊看著,不可能讓鳳兒拿走地契。

  本來想著,損失幾十兩銀子卻能把這個攪家精趕走也很划算,卻到頭來偷雞不成蝕把米!

  「大哥,你別總給一家人泄氣好不好?」無名火全都轉移到那個悶木頭一樣的大哥身上,樂輕玲皺著眉滿臉厭惡,「一有事就是走走走,你就不能想辦法解決嗎?」

  樂岑覺得特別累,有氣無力道:「都這樣了,你說還怎麼解決?」

  樂輕玲強壓下對樂老四的厭憎,說道:「你和爹去縣衙告狀,我去找李少爺。」

  聽女兒提到李少爺,樂老四的神情立即亮了,也不復剛才的怒火,滿臉笑容地對女兒道:「快去快去,我和你哥在縣衙等你們。」

  有李師爺的獨子陪同,縣衙肯定能立即幫他們追回地契。

  唯獨樂老太太還嘟嘟囔囔的,說這個不爭氣那個花心眼。

  樂輕玲懶得理這個裝著腿疼躲懶還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變得越來越刁的老婆子,叫上兩個丫鬟,轉身就走。

  抱著志在必得決心去李家的樂輕玲,根本沒敲開李家大門。

  實在叫不開門,樂輕玲只得回去,卻是還沒剛進巷子,就看見她家的家具被扔得滿地都是,一整個巷子的住戶,都跑出來看他們的笑話。

  樂輕玲差點氣暈過去,一時間想到奶奶說的,樂輕悠家又蓋了新房子,她就更氣更恨,難道女主光環這麼不可逆轉?既然這樣為什麼不讓她穿到女主身上?偏偏還要再送來一個穿越女?

  這種恨,在被鄰居指指點點時越積越多,一口氣沒提上來,樂輕玲就那麼暈了過去。

  ……

  樂輕悠把第一茬摘下的西瓜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留著自家吃,一部分讓雲山拉到縣裡給雲舅舅送去,最後一部分讓光海都送到府城的那些大酒樓去了。

  只有不到一千斤的西瓜,竟然得了一百兩銀子。

  「小姐收好,我讓酒樓給的現銀,都是官府今年新出的銀錠,成色很好」光海把一布兜沉甸甸的銀錠子放到桌子上。

  樂輕悠打開看了看,拿出一錠給光海:「光伯,這些日子辛苦你了,這個你收著,有空了去鎮裡購購物。」

  光海好笑不已,「小姐之前給的五兩銀子我還沒花完呢,衣物都是家裡準備的,我只偶爾出去打兩壺酒,沒有花錢的地方。小姐真要賞我,把那玫瑰花酒賞兩壺給我吧。」

  玫瑰花酒是在家裡蓋屋子那段時間,樂輕悠用玫瑰坡上晚開的玫瑰花做的,其中用了西坡上那一株如球大的黑玫瑰樹上的黑玫瑰花。

  出來的酒既帶著玫瑰的濃香,又具有上等酒液的綿軟口感,中元節去蔣家時,樂輕悠給他們來了不少。

  據蔣老夫人的說法是,每天一杯玫瑰酒,吃得好睡得好氣色更好。

  在家裡,樂輕悠只讓根生給雲家兩老搬過去了一罈子,其他的都被她埋到後院的桃樹下來。

  現在光伯想要這個,樂輕悠便讓他去刨兩壇出來。

  光伯高興地去了,樂輕悠將銀錠子一個挨一個的擺放到桌子上,又把前幾天四舅來時給的一百多兩銀子跟這些放在一起,越看越樂呵。

  到這時才體會到,賺錢竟然也有莫大的樂趣。

  數好銀子,樂輕悠又把日日出售雞蛋所得的銅錢拿出來數了數,驚訝地發現自家現在已攢了三百六十兩。

  家裡的東西是不用再添了,這些便都放著用於以後修建山莊吧,日常開銷,只雞蛋上賺的就夠了。

  放好錢,樂輕悠從屋裡出來,見這深秋時節的陽光很是明媚,就對坐在屋門口在草紙上拿著鵝毛筆寫字的根生道:「根生,把屋裡的晾衣繩拿出來扯上。」

  根生應著好,落下最後一筆,跑到東廂這邊小天井處的雜物房拿來一大捆晾衣繩。

  不多時,院子裡就曬了一圈的棉被褥子。

  樂輕悠把哥哥們屋裡的被子都拿了出來,眼看著天冷了,壓風被子也得曬好了備著。

  弄好這些,樂輕悠又叫上秋果、草兒到雜物房拖出兩大包羽絨,就在暖和和地前院做起了羽絨被。

  雲老夫人歇午起來,見小丫頭在做被子,還是用那些雞鴨鵝的細絨毛做的,不由好奇地過來幫忙。

  一刻鐘後,拍著這條針腳細密的羽絨被,雲老夫人笑道:「這東西做出來的被子,竟比蠶絲被也不差什麼。還更輕便呢。」

  樂輕悠說道:「家裡的羽絨多著呢,我給您和外公一人做一條。」

  「那敢情好」,雲老夫人點著頭,招手喚畫景和畫意過來,「別忙那些茶點了,過來一起做被子。」

  因人手多,不過兩天時間,就做出七八條羽絨被來。

  這天三個哥哥休沐,樂輕悠也不做被子了,忙著幫他們洗頭,等洗好頭,還有這兩天換下來的衣裳要洗。

  此時的水已經很冷了,洗衣服時不加些熱水便冰得骨頭疼,洗衣服錢,樂輕悠就讓秋果先燒了一大鍋熱水。

  三個少年不僅不把他們自己的衣服交給秋果她們洗,還每每搶著把樂輕悠的衣服洗了。

  看著他們三個蹲在井台邊一個個姿勢端正的洗衣服,樂輕悠很想過去幫忙,不過她幫大哥洗衣服,被他趕去一邊玩,幫自家親哥洗衣服,被他哄著玩,幫方宴洗衣服,被他逗著玩。

  一圈兒轉下來,樂輕悠半點活兒都沒撈著,好像只能當個小開心果。

  正蹲在方宴的盆邊給他加熱水,草兒跑過來道:「小姐,家裡來了個人,說是那邊樂家的孩子,叫樂岑。」

  「阿岑?」樂峻皺了皺眉,問草兒,「只有他一個人?」

  草兒點點頭,「他還背著一個半大的包袱。」

  樂巍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站起身道:「過去看看吧。」

  兄妹四人出來小天井,來到前面的院子,就見樂岑背著個包袱,直愣愣地站在院子中央,旁邊雲老夫人問一句他就嗯啊答一聲。

  「二堂哥,三堂哥」,一見他們出來,樂岑忍不住地上前兩步。

  樂巍一面讓秋果拿凳子、茶水過來,一面問樂岑:「阿岑,你怎麼這個樣子過來了?」

  「二堂哥,我不喝茶也不坐」,樂岑擺擺手,他已經知道了二堂哥的身世,此時面對他就很是侷促,「我們家在縣裡住不成了,可爹娘還玲玲,寧肯在縣城邊上的小村子買片地方重新蓋屋子,也不回村里來。我想回家,就被趕了,三叔卻不讓我進門,我呢,就把我爹之前讓三叔種的地要回來了。」

  說完前因後果,樂岑更是侷促了,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秋果將凳子放到樂岑邊上,樂巍讓他坐下說。

  樂岑再次擺手,「不坐了。主要是我現在一分錢沒有,想,想跟你們借幾百文,買些做飯用的東西。」

  「你住哪兒?」樂峻問道。

  方宴聽得無聊,就抱著樂輕悠到廚房找吃的。

  這邊,樂岑低聲道:「我想在地邊自己蓋一間小茅屋。」

  「別說借,錢我們可以直接給你,但是你爹娘同意嗎?」樂巍直接把茶杯遞到樂岑手上,「有什麼事慢慢說,不要一時腦熱就做決定。」

  樂岑捧著溫熱的茶杯,眼眶發紅道:「現在我家,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早從縣裡的屋子不能住時,奶奶就去了大伯家,玲玲和我娘成一派,整日跟我爹和那個女人打擂台。這且不說,也不知玲玲怎麼想的,天天催我讀書,我本就不是那塊料,家裡又那麼亂糟糟的,什麼都學不下去。我就想一個人過,然後學個蓋屋子的手藝。」

  聽完這話,樂峻和樂巍都沉默了。

  「阿岑哥,給你一塊紅糖糕」,這時樂輕悠端著一碟子紅糖糕出來了,「馬上就要吃午飯了,有事也等吃過飯再說。」

  看著小堂妹白嫩嫩的小臉兒,樂岑低沉的心情好轉不少,笑了笑,把紅糖糕接到手裡,然後一口口吃起來。

  直到半下午,樂巍他們才送走了樂岑。

  在大門口,樂巍說道:「阿岑,不是我們不留你,只是你妹子,她很看我們不順眼,之前還在背後鼓搗著讓人來徵收我們在山裡開出來那些田地的賦稅,我們不想因為跟你們家有什麼牽扯,而讓她再順勢過來。所以,我們給你銀子的事,你也不要跟別人說。」

  樂岑點點頭,又愧又慚道:「我知道,她給你們找的麻煩,我現在也只能說聲對不起。」

  即便這樣,他們還肯自己錢,且直接給了三兩,樂岑很感激,卻又覺得沒面目面對這些兄弟和小堂妹。

  抬手摸了摸站在方宴身邊的小堂妹,樂岑笑道:「你們都回家吧,我安置好了再來。」

  說罷,樂岑轉身,背著包袱的背影一點點走遠。

  哥哥們第二次休假時,樂岑才又來了,還給樂輕悠帶了一根糖葫蘆,進門後,就笑著對他們說:「明天起我就能跟著前村的一個蓋屋子班出去幹活了。冬天裡蓋屋子的少,修補屋頂的多,正好能讓我先適應適應。」

  兄妹四人便都囑咐他蓋屋子時要小心。

  說了會兒話,樂岑就走了。

  轉眼間,又是一個月過去,這天半下午時,天色沉沉地壓了過來,寒風朔朔,將庭院中梧桐樹上僅剩的幾片葉子都掃了下來。

  家裡的地暖早在半個多月前就燒了起來,屋裡溫暖入春,床頭邊窗台上桌子上的三盆月季盆栽都熱烈著開著碗口大的花。

  兩盆淡粉的,一盆青紗的,將屋內裝點出幾分春天的氣息。

  樂輕悠穿著天藍色的上衣下褲,正坐在桌子邊做針線,做的是分指手套,有露手指頭和不露手指頭的兩種,每種都做了三個。

  她昨天晚上趁哥哥們來她這屋裡寫文章時比過了大小,才發現三個少年的手各具特色,大哥的勻稱修長,哥哥的手指偏長些,至於三哥,他的手則很好地詮釋了何為骨節分明、白皙修長。

  樂輕悠覺得,三哥那種頗具骨感美的手最有安全感,不過等他再長大些,牽起來應該就不那麼舒服了。

  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胡思亂想,餘光看見棉簾一動,然後一白一灰兩條長長的影子鑽了進來。

  「雪團,灰團」,樂輕悠放下手中的棉絮和針線,便伸出手,挨個拍了拍兩隻狼軟乎乎的腦袋,「你們怎麼過來了?」

  一般,母狼都不讓這個兄弟兩個下山的。

  樂輕悠心裡疑惑,不過也沒指望它們會回答,摸過頭就給它們拿糕點吃。

  兩小隻長得很快,現在已經差不多到她腰了,同時嘴也長大了,樂輕悠剛把糕點托在手心裡遞到它們面前,一前一後地舌頭一卷,就把糕點吞到肚子裡去了。

  與往常不同,雪團和灰團沒有沉浸在小夥伴給他們的糕點中,一狼吃兩塊,就開始擺著腦袋向外示意。

  「等等,讓我穿上外衣。」

  片刻,樂輕悠穿著一件領邊均縫著白色兔毛的灰色大氅,跟在兩隻身後出了門。

  剛出門,就把正好也從東廂雲老夫人所住的那間屋子裡出來的畫景嚇得軟著腿往門框上倚了倚。

  雖然見過這兩隻半大的狼幾次,畫景還是忍不住心怯。

  她抖著聲音道:「小姐,您要跟它們出去?」

  「也就是去山上」,樂輕悠說道,「一會兒就回來。」

  「用不用讓根生陪您一起去?」

  「不用」,見畫景這個樣子,樂輕悠帶著兩隻加快了步伐,沒走幾步呢,在屋裡聽見她們對話的雲老夫人掀開帘子,對樂輕悠道:「先別走,叫大黑和根生跟著一起。」

  雪團和灰團回頭看了看她們,停下腳步,向樂輕悠示意:叫他們一起吧。

  於是,大黑和根生就跟在樂輕悠身後,與兩隻狼一起進了山里。

  大灰蹲在進山口不遠的地方,面前還擺著兩隻半死不活的兔子,正眯眼遠望,樂輕悠一進山看見這景兒,不由笑起來:「原來是大灰有禮物要給我。」

  泛著溫柔水光的一雙蔚藍眼睛聚焦在樂輕悠身上,大灰站起來,邁著優雅的步子到樂輕悠跟前,親昵地用大腦袋在她手上蹭了蹭。

  兩小隻見此,也歡快地在樂輕悠腰間蹭來蹭去。

  樂輕悠只能好笑地陪它們玩。

  好片刻,大灰才依依不捨地低著頭,頂了頂樂輕悠的手心,隨即走到那兩隻兔子旁,回頭看她。

  樂輕悠一下子明白了,大灰這是在與她告別。

  雪團和灰團似乎察覺到什麼,倏地躲到樂輕悠身後,不看母親。

  大灰嗓子裡發出一陣低吼,半晌,兩小隻垂著腦袋從樂輕悠身後走出來,卻是看看她,然後才挪兩步到大灰的方向。

  大灰無奈地過來,抵了抵兩小隻的前肢,推著它們往前走了兩步,它又看向還沒它直起腦袋高的小姑娘。

  沉靜溫柔的蔚藍色眼眸中傳達出一個信息:我們走了,再見!

  「先別」,樂輕悠這才開口,伸手指了指暗沉沉的天空,「看樣子要下雪了,過幾天再走吧。而且,下著雪也不好找東西吃啊。」

  大灰晃了晃腦袋,似乎在說沒關係,它示意了下兩隻小狼:不能讓它們生存在沒有任何風雨的環境中,只有經歷過飢餓風雪,才能學會真正的捕捉。

  隨即,大灰又用矯健的四肢原地跳了跳,表示它現在有足夠的能力護住兩個孩子。

  而且憑它的捕獵技巧,暴風寒雪中覓得食物。

  「那我把這兩隻兔子」,樂輕悠見母狼去意已決,只好指著那兩隻兔子比劃著名道:「給你們紅燒一下,飽餐一頓再走?」

  腦子裡自動回憶起小姑娘曾經端給它們的食物,大灰的嘴巴里流出一串哈喇子。

  它繃著狼臉將哈喇子吸回去,緩緩地,緩緩地點了下頭。

  兩隻小狼瞬間跳起來,又圍著樂輕悠開始打轉。

  樂輕悠讓根生把兔子提前來,呼喚著大灰和兩小隻一起回了家。

  家裡,虎子和衡子扛了兩麻袋羽絨來,光海正給他們稱重,一抬眼看見小姐把三隻狼帶家來了,再看看這兩個村裡的孩子,擔心他們看見狼回去跟村里人說,他忙道:「把這兩袋子先扛到東邊小天井那兒去。」

  兩人已經聽到腳步聲回頭看了眼,一邊答應著光海的話一邊喊了聲「輕悠妹妹」。

  衡子還給樂輕悠捎著塊飴糖呢,轉身遞給她了才去扛那一袋子羽絨。

  不過他們沒見過狼,只以為大灰母子三口是和大黑一樣的狗,看了眼就向小天井處去了。

  樂輕悠這邊也帶著大灰它們去了廚房。

  兔子是根生處理的,隨後經過醃製烹炒,大半個時辰後,一大盆熱氣騰騰地秘制紅燒兔肉便放在了大灰母子三個面前。

  一旁的大黑饞得直流哈喇子,但它半點都沒有要求分享的意思,因為以後它還可以常常吃,這家子卻是就要走了。

  吃完兔肉,已經又過了半個時辰,外面的天色漸黑,細小的雪花從無盡的天空中飄灑而下。

  樂輕悠看看沙漏,這時是未初,哥哥們才下學的時間,她跟著大灰母子來到院子裡,先提醒光伯去接哥哥他們,送它們到山裡。

  一進山中,大灰看了樂輕悠一眼,便低吼著催著兩小隻,邁開四蹄向山北而去。

  樂輕悠就站在入山口,直到看不見磨磨蹭蹭地一會兒轉回到她身邊來的兩小隻的身影,才轉身回家。

  這時天已經深黑了,根生打著燈籠走在前面,大黑跟在樂輕悠後面,到家沒多大會兒,光海也接著樂巍他們回來了。

  方宴打著肩上的雪花,跟在樂巍、樂峻後面進了設置於廚屋外間的小餐廳,一抬頭看見小丫頭有些怏怏地坐在桌旁,就過去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笑問:「怎麼了?看起來不高興的樣子?」

  樂峻洗著手,轉頭問道:「是不是樂輕玲來家裡鬧了?」

  樂巍在另一邊的洗手架邊洗手,臉色不太好地接話:「人來了讓光伯趕出去就是,不至於放在心上。」

  「樂輕玲找你們的麻煩了?」樂輕悠丟下那點離別的愁緒,問哥哥們。

  「倒是敢找我們的麻煩!」連個玩意兒都不是,方宴笑著指了指正在擦手的樂巍,「再說,有大哥在,那種人也不捨得來找麻煩。不知道怎麼想的,跑到陳家私塾那兒給大哥送飯呢,從好幾天前就開始了,大哥一直不理會,今天沒耐心了,就在私塾訴起苦來。什麼她從小就跟大哥最好,要不是家裡走不開早就來看大哥了,說了一籮筐的話,最後整個私塾都知道大哥有個特別有錢的舅舅,而且大哥認了舅舅還不管以前的堂妹和奶奶。」

  樂輕悠聽了有些著急,「你們沒有反駁嗎?不能任由她中傷大哥的名聲啊。」

  「放心,堵住了她的話」,樂巍走過來,在餐桌邊坐下,「只是跟那種不講道理的人說話,讓人心情很差罷了。」

  樂峻接過了秋果手裡的勺子,從小瓷鍋里盛一碗粥,先放到妹妹面前,「我看樂輕玲是打定主意纏著大哥的,這種混不吝,跟個蒼蠅似的,時不時就到人耳邊嗡嗡,讓人煩不勝煩的同時,也不知該如何處理。」

  的確是這樣,樂輕玲又沒有做什麼威脅到他們的事情,如果採取太過的反擊行為,難免會留人話柄。

  可是這麼著不管,又的確讓人厭惡。

  樂巍嗤笑,接著樂峻的話道:「樂輕玲又不是才知道我認回外祖家的事,卻這個時候冒出來,應該是她扒不住其他有錢或者有權的人了。一直以來,她那個人,都是自覺高我們一等的,面上對我示弱,心裡指不定把我罵成多不識好歹的人了呢。」

  對於樂輕玲的自傲,樂巍比在場所有人都了解得清楚,在他十歲之前,樂輕玲經常跟在他身後,一口一個二哥哥,但是背過身或是偶爾以為他看不到的時露出的眼神,都是那種「怎麼這麼不知好歹」的意思。

  「所以說,這個人,只要覺得能扒住一個有差不多地位的人就不會往我身邊湊了」,樂巍說著,皺眉思索。

  方宴把勺子遞給樂輕悠,說道:「讓光伯再去鎮裡查查,給她牽線一個只有錢沒有什麼能力的不就行了。」

  儘管見過不少小小年紀就知道貪慕權勢的人,方宴也沒想到,天底下還能有樂輕玲這種人。

  這個人給一種什麼感覺呢?就是那種別人都低她一等都該為她服務的人。

  真不知道是什麼,給的她這種自信?

  方宴一句話說得雲淡風輕,樂峻卻覺得有些不妥:「萬一毀了她的一生,就太過了。畢竟她只是愛蹦躂……」

  方宴掀了掀眼皮,看樂峻一眼:「二哥,心太慈了可不行,你難道忘了,樂輕玲對輕輕可是有殺心呢。」

  想起道士那次,樂峻的心立時硬起來。

  樂巍道:「先照小宴說的辦,如果她還是存心跟我們過不去,我再去問舅舅,看有什麼好辦法處理。」

  方宴笑了笑,最好的辦法自然是殺了,不過為那一條臭蟲讓自己的手髒了,是很虧的。

  低頭看著小丫頭一邊聽他們說話一邊喝粥的乖巧模樣,他眼中的笑意更加柔和。

  因為樂輕玲這事兒,樂輕悠暫時忘了大灰一家的離去,吃過晚飯跟哥哥們回屋時,才想起來,就有些低落地通知他們:「大灰它們一家走了。」

  「因為這個才不高興?」樂峻攬著妹妹的小肩膀,說道:「它們是狼,真養在這裡,對它們可不好,你要想著它們回家去了,說不定還能找到雪團和灰團的爹,咱們不該替它們高興嗎?」

  樂輕悠點點頭,「我知道,可我擔心它們在外面會遇到危險。」

  說話間到了屋門口,樂巍在前面打起帘子讓他們先進去,同時笑著道:「就憑大灰那體格和聰明,就是一般人也對付不了它。更何況,雪團和灰團常跟你玩,也是很聰明的,不用擔心它們。」

  又被方宴陪著看了好一會兒繡像話本,樂輕悠才把因為大灰一家離開而產生的空落感和擔心放在腦後。

  睡前,樂巍、樂峻、方宴到了光海屋裡,把之前他們商量好的都說了,樂巍總結道:「就是找個有點錢卻沒勢的人跟樂輕玲一起玩兒去,別讓她有閒空想到我們這兒。」

  光海點頭,請示的目光卻是落在方宴身上。

  方宴看著屋門外那片光影中紛揚的大雪,說道:「儘量讓他們自然認識,別讓人察覺出這背後是有人推動的。」

  「屬」,光海一開口,就忙卡住換了一個字,「少爺們放心,我知道該怎麼辦。」

  …

  大雪一連下了三天,剛經歷一次離別的樂輕悠,在雪停的第一天,迎來另一次離別。

  八月中鄉試時已經中了舉的小舅來了,留下二百兩銀子,又在她家吃頓午飯,進京準備參加明年的會試去了。

  當天哥哥們下學回來,樂輕悠才知道,小舅還特地去陳家私塾看了看他們。

  看著路邊還未化多少的積雪,樂輕悠默默祝福,希望小舅能考出好成績。

  ------題外話------

  時光如流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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