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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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鎮上書鋪,樂輕悠也跟著去裡面瞧了瞧,給哥哥們挑了幾根店裡新進的狼毫,挑好了,就轉頭去書架邊跟他們一起挑書。

  她留心看了看,自家的三個少年都不關注話本兒,慶喜表哥拿著一本據說在瓦舍里講得最火的講史演義,樂巍只瞧一眼便罷了,樂峻接過來翻了頁就搖搖頭又還給慶喜了,方宴卻是連看都沒看,還轉身看著在旁邊偷偷打量他們神色的樂輕悠笑了笑。

  慶喜見他們都不感興趣,便自己挑去了,一邊挑一邊還說:「等以後我看過了,講給你們聽。」

  樂輕悠倒是很喜歡閒暇時讀個話本,見三個少年都不沉迷這些,就放心地跟在慶喜表哥旁邊,笑道:「表哥給我挑兩本。」

  不過最後還是自家那三個少年給她挑的,都是些文人遊記。

  樂輕悠倒也不在意,家裡那些繡像話本上的文字,也都特別文言,而且這些遊記多讀讀,還能增長對各地風物的認識。

  從書鋪出來時,太陽已經落下山去了,慶喜便催他們快走,路上樂巍將驢車趕得比較快,且現在天黑得晚,到家也沒有打黑。

  四月份,玫瑰的花期快要過了,樂輕悠將這段時間培育好的四百份玫瑰月季盆栽一半給光海拿去縣裡賣,另一半則趁著哥哥們休沐的日子,讓根生裝滿一驢車,送到趙家村讓四舅去府城賣。

  送過去前,樂輕悠就囑咐根生了,讓他轉告四舅,這些盆栽賣的錢全都讓四舅收著,在喜宴那天,她聽到有幾個婦人說閒話,才知道四舅這些年掙的銀子,都被原來那個四舅母貼補到娘家去了,現在四舅再一辦喜宴,只怕家裡就乾淨了。

  而這二百盆盆栽,怎麼也能賣八九兩銀子,有這八九兩銀子,半年的日子是能過下去的,四舅收破爛時也不用帶著那麼大的壓力。

  哪知道,半個月後,四舅和四舅母竟一起過來了,彼時樂家正準備建新房子呢。

  樂輕悠前世就很羨慕教授家的那個小四合院兒,哥哥們說起讓光海去找人翻蓋屋子時,她便開始拿個圖紙寫寫畫畫起來。

  最後跟哥哥們商量著,畫出了一張與前世四合院差不多類型的院子,屋子的格局基本上都是照著四合院那種樣式,只把內院和外院合在了一起,同時將前面的倒座房建成暖房。

  家裡還有上百隻雞,便另外在四合院後面開個小門,規劃一座小小的後院,主要養養雞鴨再種些時令蔬菜。

  這些是樂輕悠先跟哥哥們商量好了,然後又叫來光海講給他聽,只讓他拿著圖紙跟工匠們交涉。

  趙老四和馮氏到來時,光海正在院子裡跟蓋屋子班的頭兒講圖紙,院子裡的一間茅草屋已經扒了。

  其他的房間,等把東西都收拾出來,這一兩天便也要扒了。

  翻蓋屋子是件很麻煩的事,要先扒了舊屋子,重新打打地基,才能開始新建。

  而且舊屋子扒之前,他們還得找好臨時的住所。

  趙老四一看這滿院子忙忙碌碌的,進來跟光海打過招呼,便帶著妻子到屋裡找到外甥女兒,進門就道:「輕輕,家裡蓋屋子這段時間,和你哥都住到我那兒去。」

  樂輕悠正在帶著秋果和草兒打包屋裡的東西,聽到四舅的聲音,忙回過頭來,笑道:「四舅,四舅母,你們來了。」

  「你們幾個孩子蓋屋子怎麼也不提前跟咱們說一聲?」馮氏將這已經把床挪出去的屋子打量一番,道:「收拾收拾東西,今兒個便跟我們走。」

  「不用的」,樂輕悠說道,「現在天暖和了,在外面搭個小棚子,將就著住幾天就好了。再說了,家裡蓋屋子,我到舅舅家,也不放心家裡啊。」

  看她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姑娘說出這般老氣橫秋的話,馮氏又是感慨又是好笑,「不是還有你三個哥哥,讓他們隔個三兩天回家看看不就行了。這要是在外面住在棚子裡,等著屋子蓋好,得受多少罪啊。」

  光是蚊子,就不是幾個孩子能受得了的,再說萬一哪天刮個風下個雨,住在棚子裡可真不是過的。

  馮氏去年夏天給家裡的屋子翻蓋了,其中的不容易她可是非常清楚的,更何況這個家裡還都是孩子。

  「沒關係」,樂輕悠不怎麼在乎的樣子,見屋裡沒地兒下腳,便領著四舅和舅母到外面坐。

  院子裡有一株半大的梧桐樹,盛出一塊綠蔭,她搬了兩個小板凳,讓四舅舅母做了,又讓秋果端一壺茶出來。

  茶是水果茶,是她用山裡的野桃和野杏子切成片,經過三道工續的處理,用蜂蜜浸泡後干制而成的,前世她就愛做這個,這樣烘乾的水果片不僅保留了濃郁的果香,還添了一股蜂蜜的清甜,能當零食吃,但更適合泡茶。

  一杯溫溫的白開水中加入四五片這樣的果乾,就成了一杯果香馥郁、酸酸甜甜的果汁。

  趙老四將茶一口喝下去,忍不住咂摸回味,再看看茶杯里漂浮著的幾片桃干杏子干,捏出來嘗了嘗,便知是好東西。

  而這樣的好東西,十有八九是阿巍那個有錢的外祖家給的,他就沒多問。

  旁邊馮氏喝過了,也忍不住贊了兩句:「這茶可真好喝。」

  「家裡還有好多呢,舅母喜歡,走的時候我給您包一大包」,樂輕悠手裡端著茶杯,笑回道。

  馮氏忙擺手,「哪能跟你們小孩子搶東西吃」,一彎腰把茶杯放在地上,起身拿過來他們來時帶的包袱,給樂輕悠掏出一封糕點打開了。

  是在鎮裡買的新做出來的紅糖糕,軟糯香甜,一開封,那股甜味兒就飄到了人鼻端。

  馮氏笑著給樂輕悠掰了一大塊,就又把那些合上了。

  樂輕悠雖然好奇四舅和四舅母過來有什麼事,卻並沒有問,或許只是不放心他們而過來看看。

  正這麼想著呢,就見四舅母又從袖口裡掏出一個帕子,然後把其中包著的兩塊碎銀子都塞到了樂輕悠手裡,動作很是迅速,仿佛擔心別人看到了。

  「這是你們那些花賣得的錢」,馮氏低聲道,「我和你們四舅不能白拿,給你們四兩,你們蓋屋子呢,我們做長輩的怎麼也得添點兒。共是八兩銀子,收好了。」

  趙老四感激地看了馮氏一眼,他們本來說好的,是把買盆栽得的八兩銀子和孩子們平分,現在孩子們建房呢,沒用他說,她就又把另外的四兩給拿了出來,真是讓他怎麼都沒想到的,雖然這些錢是他賺的,但她對孩子們的這份心他的確是該感激的。

  馮氏之所以把丈夫這次賣花賺的錢全都給樂家這些孩子,一是覺得他們幾個小孩不容易真心心疼他們,另一點自然是為了給丈夫看看:她一定能做好這個舅母。

  馮氏本就不是個小心眼的人,又存心跟以前那個吳氏比,因此對待樂輕悠兄妹,是有七八分真心的。

  樂輕悠握著手裡的碎銀子,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不要,四舅肯定要不高興;要了,這不是讓四舅白給他們做工嗎?

  正在為難間,隔壁雲家兩老過來了,之前他們已請樂輕悠外家那邊的人在鎮裡的鴻來酒樓吃過了飯,雙方都是熟悉的,這一照面,自是一番寒暄。

  樂輕悠只好回屋去,放好銀子,便找出六個小紙包來。

  這是她前兩天鼓搗出來幾種純植物的顏料,想著等家裡屋子蓋好,自己染幾間布的,她喜歡那種朦朦朧朧的淡青色,然而在鎮裡和縣裡的布莊中都沒找到過那種顏色的布,便想自己染,還有三種顏色,是她專門為三個少年調的,另外兩種則是隨意做成的紅色、粉色。

  自己調的顏色怎麼樣,樂輕悠是很清楚的,這些顏料的原料製作和調配比例,都是前世的科學配比,染出來的東西,無不是鮮亮不退色。

  把寫著紅和粉的兩種顏料拿出來,樂輕悠準備交給四舅,讓他自己去染布賣。

  在這個時空,每匹染色布要比未染色的布貴上將近一兩銀子,而在染色布中,紅色粉色布又是價錢略高且相當好賣的。

  趙老四走時,勸了樂輕悠好幾遍,想讓她在家裡蓋屋子這期間到趙家去住,但樂輕悠堅持不去,他也只好牽了驢車就那麼帶著妻子走了。

  對於外甥女給的顏料,根本沒放在心上,只在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五更天時,趙老四就趕著驢車往府城去了,經過縣裡時,他還販了些果脯、炒瓜子、炒花生以及針頭線腦。

  這些都比府城裡的便宜,他收破爛時,大部分都是用這些吃食玩意換的,不是有些價值的東西,一般不直接付給人家錢。

  家裡的馮氏忙完地里的活兒,倒是去鎮裡買了幾尺白布,拆開那包紅色顏料,按照當日外甥女說的做法,將那幾尺白布染了出來。

  等一染出來後,馮氏就驚訝了,這紅布既鮮亮也不硬板,可比鎮裡布莊裡那些還好。

  爹娘都是老實人,馮氏十一二歲便將家裡的大大小小都操持起來,腦子是非常靈活的,一見這布染出來的效果好,她也不跟外人說,只拿著再次來到鎮上的流雲布莊,將紅布給他們看了。

  然後從單家夫妻那兒拿了三匹布回去,關上叫門,叫海大娘給她打著下手,五天就把三匹布給染了出來。

  本以為染這麼些,顏料就沒法用了,誰知道,染完這三匹,那一缸紅色竟還如同之前那樣鮮亮。

  馮氏把染好的三匹布送到鎮上,又抱回來三匹,這次她染得時候,注意了很多,只恐怕染料稀釋,染出來的顏色不正。

  出乎馮氏意料之外的是,缸里的染料,竟又讓她染出三匹,剩下的再出來的布色就很不好看了,她只染了兩尺,便將那兩尺顏色不正的截下來,換成粉色染料。

  兩小包染料,馮氏怎麼都沒想到,能讓她染出十二匹布,擺在日頭底下,紅的亮粉的柔,別提多好看了。

  而染這十二匹布,單家夫妻是按照每匹布五百文給她的報酬,這樣十二匹布,她就賺了六千文,將近六兩銀子了。

  將銅錢一一歸攏在匣子中的馮氏在心中默默算著這筆帳,倒吸了好幾口涼氣。

  才半個月不到啊,賺的可比丈夫在外面辛辛苦苦一個月了。

  馮氏心中一片火熱,她知道,這個染布的買賣真能做起來,那他們的好日子就不遠了。

  想到這兒,馮氏從匣子裡抓出一貫錢,就想買些東西去梨花村看看那個小外甥女,好問一問,那顏料是她從哪兒得來的。

  其實馮氏心裡已經有了猜測,這很可能是姑娘那邊的外祖家給的。

  但不管怎麼樣,他們都能花錢買這染料啊。

  然而走到大門口,馮氏的腳步卻頓住了,她畢竟是個才過門的舅母,巴巴兒地過去談生意,也太不想了。

  要不然去府城,找丈夫,跟他商量一下?

  砰的一聲,肩頭被什麼東西砸了下,馮氏回頭,就看見站在廂房門口的趙佳兒手裡拿著沙包,怨恨地看著她。

  「不要臉的女人」,見馮氏看她,趙佳兒半點怯意都沒有,反而繼續把手裡的沙包狠狠砸過去,「我爹才走幾天啊,你就這麼經常地往外跑?以前我娘,只要我爹一走,就關上門半步不出去的。怪不得你都二十了,還沒嫁出去,就是因為不老實吧。」

  「佳兒」,海大娘喝斷她,「你也不是小姑娘了,該知道好歹了,這些日子,山菊待你不賴吧。你說這些話,可是誅心啊。」

  「占了我娘的位置,我還要感激她不成?」趙佳兒轉頭怒視這海大娘,「再說了,你算哪根蔥,我家的一個下人罷了,捧著你遠房侄女上了位,你也不能教訓我這個主子。」

  海大娘氣得不知如何是好,馮氏早就看出來這丈夫前妻留下的這個女兒是個十足的白眼狼,因此並沒有多少生氣的,她上前將海大娘拉到屋裡,到門口時卻停住腳步,轉過身對趙佳兒道:「大姑娘你也別整日想些污話說我,明兒個我便府城找老四去,免得他一兩個月不回來,我再被人安出個姦夫來。」

  看馮氏這架勢,趙佳兒有些害怕,唯恐父親聽了她的一面之言,回來打自己,站在屋門口忍不住掉了兩串淚珠子,然後一扭身跑了出去。

  「這怕不是又去老太太那兒告狀去了」,屋裡,海大娘往外看了一眼,嘆道:「菊啊,你別往心裡去,等以後生下兒子,就站住腳了。」

  趙老太太雖然不喜歡趙佳兒這個孫女,但到底是孫女,第一次聽孫女告狀說馮氏對她不好,還可能以為是孫女故意針對她,第二次第三次的時候就犯嘀咕了。

  前兩天馮氏在後院忙著染布,還被趙老太太過來說了一通,什麼不會過日子不會持家的。

  馮氏笑著安撫海大娘,「大娘,您別擔心,婆婆來了正好,我明兒真想去找四郎,可我一個新媳婦出遠門,真要惹人非議的,我跟婆婆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叫大嫂家的慶輝和慶喜跟我去一趟。」

  海大娘有些擔心,拉住馮氏:「你真要告狀去?跟一個小孩子計較,別管你多占理,就先失了三分理。」

  「不是」,馮氏笑道,「之前染布那事兒,我覺得不錯,去跟他商量商量。」

  到底不是親母女,這染布具體賺了多少錢,馮氏半句不提。

  海大娘就想過個安穩日子,這些也不問。

  正說著話呢,趙老太太就氣沖沖地來了,「馮氏,你咋回事啊?三天兩頭把孩子嚇得哭。」

  「娘,您來了」,馮氏笑盈盈出門來,扶著趙老太太,「正好,我有事跟你說呢。」

  說話間看也沒看跟在趙老太太后面,面露得意的趙佳兒,攙扶著老太太回了屋裡,婆媳兩個低聲說了一會兒話,趙老太太就變成了滿臉堆笑。

  「好好,你這個打算是對的」,趙老太太拍著馮氏的手,「我這就去跟慶輝慶喜說,讓他們明兒一早陪你去府城。」

  馮氏看得出來,這位婆婆雖然對五個兒子有長短,卻不是那種偏心偏到咯吱窩裡去的,婆婆最看重小叔,同時也希望其他四個兒子過上好日子。

  因此,她就把這兩天賺的錢,隱隱約約地說了。

  外面趙佳兒還等著奶奶訓斥這後娘呢,哪知道,不過一刻鐘,奶奶就笑眯眯地走了。

  「你跟我奶奶說了什麼?」趙佳兒拉住馮氏,瞪著眼睛質問。

  馮氏對這姑娘真是半點好感也沒有,扯開袖子,一句話沒說就進了屋。

  本來還打算讓丈夫回家,他們在家開個小染坊,現在看來,還是算了,這個姑娘太能找事兒,她是後娘,但凡對她有半點地不好,都會被外人指責成惡毒。

  只這兩天,趙佳兒三番兩次去找老太太做主,左右鄰居見到她,那話音兒就都不對了,一個個都勸她不能刻薄原配的孩子。

  再一個屋檐待下去,自己的名聲還真得被她給弄臭了。

  馮氏收拾著自己的衣服,臉上冷冷的,暗想著,既然如此,她以後就跟著老四在府城待著。

  能敲定了染料的來源,在府城先慢慢兒地染著布,說不定比在家中還賺錢呢。

  第二天一早,趙慶輝兄弟倆就背著一個小包袱過來了,馮氏已經煮好了飯,很熱情地把這小哥倆叫過來,讓他們又吃些才走的。

  三人步行到鎮上,找到那馬車行附近,趁了輛到府城的馬車,第二天半晌午,才站在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的湖州府城。

  趙老四賃的屋子是在城北門沿河一帶,馮氏雖知道地址,然而第一次到這樣店鋪林立、樓屋高聳、道路寬敞的府城,她還是發怯了,有些分不清東南西北。

  趙慶輝兄弟倆倒是鎮定,對這裡的繁華,他們更多的是嚮往而不是怯場,因此根據四叔的地址,很順利地就帶著嬸子找到了地方。

  趙老四正好在家,他上午時收了兩件舊家具,因是好木頭,這兩件家具花了他五兩銀子,一下子沒了流動資金,他便回來了,準備修修,再賣給那些生活條件較差的人家去。

  倒手能賺一二兩。

  這對趙老四來說,是一比大生意,因此胡亂對付了頓午飯,就敞開著屋門開始修補這家具。

  他租的這屋子,開門就是路,沒院子什麼的,就這,一個月還得八九百文呢。

  正忙著,眼前的亮光被擋住了,趙老四抬頭移一看,新婚妻子和兩外侄子風塵僕僕地站在門口。

  雖然滿心地疑惑,也沒問是不是家裡有事,把人叫進屋來,先給烙了幾張餅。

  馮氏洗洗手要來做,趙老四擋了,「歇會兒,從家到這兒二三百里地呢。」

  看妻子和侄子也沒什麼焦急之色,等他們吃飯吃得差不多了,趙老四才問:「怎麼了,是不是你和佳兒處不來?」

  趙老四覺得,就這個可能了。

  「我一個大人,怎麼會跟一個小孩子處不來?」馮氏放下碗,滿臉笑意,「只是有件事,想來和你商量一下。四郎啊,咱們那個外甥女可真是個小福星。」

  趙老四疑惑不已,待妻子將染布的事說了,他才哦了聲,「染布一是得有好染料,而是得有好手藝,這可不是說做就能做的。」

  因有兩個侄子在旁邊,擔心他們回去跟自家大人學嘴,馮氏便沒說得太詳細,只說:「我覺得能做這個,你收拾一下,咱們就回家吧,去問問輕輕,那染料咱們該去哪兒買。」

  趙老四從修補家具中抬起頭,看了妻子一眼,說道:「行,歇會兒再走。」

  這妻子比他小將近十歲,想做什麼的,他該順著點兒,別看她現在積極,真做了染布這一行,知道艱難了,也就不做了。

  晚上趕夜路的時候,趙慶輝兩兄弟在車上睡著了,馮氏才做到板車前面,低聲把前兩天染了多少布掙了多少錢的事給說了。

  趙老四聽罷,幾乎不敢相信,問了三四遍「可真?沒編瞎話?」

  馮氏點頭,黑夜中,笑得滿臉花開,低聲道:「自然當真,咱們跟輕輕問了染料來源,再賣幾口大缸,這生意便能做了。」

  趙老四好一會兒不說話,寂靜的夜中只有驢蹄踏踏聲。

  板車上還沒睡熟的趙慶喜撇了撇嘴,他知道四嬸不在他們兄弟跟前說是擔心他們回去跟自家爹娘說,可也太小看他們兩個了?

  誰都是見錢眼開地不成?聽見染布賺錢能去搶他們的生意?

  第三天上午,樂輕悠正在和秋果他們給那些蓋屋子的工匠煮涼茶時,四舅和四嬸再次站到了她家家門口。

  四舅還沒開口喊人,回身拿蒲扇時便已經看見了他們。

  「四舅,四舅母」,樂輕悠拿著扇子迎到籬笆門口,這籬笆沒拆,要等到蓋圍牆時再拆的,她笑著把四舅夫妻倆請到樹蔭下的小桌椅旁,「現在天很熱了,快喝點茶吧。」

  秋果已經很有眼色地把涼茶端了過來。

  趙老四喝了杯涼茶,起身過去看了看,見那些工匠都鼓著勁兒忙,沒有偷工耍滑的,放在院子裡的一摞摞磚瓦也都是質量好的,這才放心。

  「四舅母,您是不是有什麼事兒啊?」這邊,樂輕悠看出來四舅母像是有話不好開口說的樣子,便直接道,「有事您直接說,能用到我的,我一定幫忙。」

  趙老四正好轉身回來,笑著拍了拍樂輕悠的腦袋:「咱家輕輕說話越發有氣魄了。」

  「可不是」,說起這個,樂輕悠就有些得意,「哥哥們要上學,家裡這些採買的這些磚瓦,還有蓋屋子的進程,都是我親自監管的。」

  樂巍他們三個想請假一段時間,但都被樂輕悠給駁了,因為雲家兩老和光海都照應著,他們又覺得小丫頭氣勢十足地讓他們在私塾好好學習時的模樣很好玩,便應了她的話,不提請假的事,只每天早些下學罷了。

  在這樂輕悠這裡,卻是三個少年終於不大人似的照顧她了,而且她常和光伯一起,跟那工頭商量先蓋哪兒後蓋哪兒,說話間便很有幾分底氣和氣勢。

  趙老四倒是又被外甥女逗笑了,笑完了,他也不拐著彎著,直接就把他們打算買染料做染布生意的事情說了。

  末了,趙老四道:「聽你舅母說,那染料很耐用,價錢貴一些,我們也能接受。若是讓雲家那邊捎來的,還可以多添些錢。」

  「四舅,那染料不是我在哪兒買的」,樂輕悠聽完舅舅的一席話,大大的杏眼頓時笑得彎彎的,「而且也不是雲家給我的。那是我自己做的,因為不好做,我才沒有給舅舅提取染料的方子,您想做染布生意,我可以教您和舅母做這種染料。」

  只是這染料做起來,每一步都要求得很嚴格,想要能做出沒色差的又上色好的,沒有幾個月根本不行。

  當初,她給舅舅染料,是想讓他自個染布換舊物,每隔幾個月她趁空做出兩包染料,給舅舅,是完全可以的。

  但舅舅若想做染布的生意,還是把染料的提取、調配方法教他比較好。

  不提樂輕悠這一番心思,趙老四和馮氏卻是呆住了,不敢相信地看著樂輕悠。

  「輕輕,你怎麼會的這些東西?」趙老四蹲下身,有些擔心地扶著外甥女的雙肩,看著她問道。

  樂輕悠眨眨眼睛:她做染料已經熟悉地跟做飯一樣了,當年在大學時實驗室不是白蹲的,不過她好像又小看這件事了。

  對上舅舅鄭重的神情,樂輕悠只好把當日跟哥哥們鼓搗染料的事情說了:「我想穿那種跟遮了一層霧一樣的淡青色衣服,就去山裡挖有顏色的草和草根,然後……就做成了。」

  趙老四的神色鬆了松,不是什麼有心的匠人看外甥女聰明,想把她拐到工藉中就好,又問:「小峻和阿巍他們知道嗎?」

  樂輕悠肯定地點頭:「哥哥們和我一起做的。」

  她現在這小身子,做什麼都避不開那三個少年。

  馮氏頓時笑著贊道:「你們啊,可真是聰明的孩子。」

  除了聰明,還是有天賦有運氣,要不然能做出來那樣好的染料?!

  馮氏可算明白以前在娘家時,她那個嬸子說的一句話了:老天爺要是待見,做事情還不容易。

  眼下這幾個小孩子,可不就是老天爺待見的。

  正要說話呢,就聽旁邊的丈夫道:「這染料是輕輕和小峻的東西,舅舅不能要,不過你可以給舅舅供給染料,這開始,舅舅給你每包染料十兩銀子,等以後賺了錢,再加。輕輕呢,也可以把染料賣給旁人。」

  趙老四想得很明白,生意就是這樣,不可能一家獨大,他也沒有一家獨大的心思和能力,只要能賺些養家錢便好了。

  聞言,馮氏想說什麼,張了張口,卻又閉上了。

  東西是孩子們自己做出來的,他們學走了,跟搶孩子的東西有什麼差別。

  樂輕悠覺得這樣更好,因為如果讓她一點點教舅舅,舅舅肯定能發現,這麼嚴格配比的東西,不是能胡亂兌出來的,只會徒惹麻煩。

  反正她沒想過掙這個染料的錢,每個月趁空給他們做出十幾包應該就夠用了。

  因此,樂輕悠便點了點頭,說聲好,「只是舅舅,你等到賺了錢,再給我染料錢就好了。我明天就做,後天你和舅母再來拿就行了。」

  馮氏一聽這話,對這小丫頭,更是喜歡得不行,起身就過去幫草兒擇菜去了。

  蓋屋子的人要吃飯,主人家是必須得管飯的,秋果、草兒、根生還有隔壁的畫景畫意每天忙得就是這個。

  馮氏做慣了家務活兒,一個人幾乎頂她們三個,不一會兒就幫著把饅頭蒸在了鍋里。

  趙老四看著也跑去幫忙的小外甥女,心裡不愧疚是不可能的,後來兩天,他便時常過來幫上大半天的忙。

  當天晚上,從樂輕悠口裡知道四舅要用他們胡亂做出來的染料做生意,樂巍和樂峻都覺得有些不靠譜,實在是他們做的這些染料效果怎麼樣,他們自己還不知道呢。

  方宴卻只是不嫌熱地把樂輕悠抱在懷裡練大字。

  樂巍提起筆分析了分析染布市場,得出的結論是:好染料是一家染布坊發展起來的關鍵。

  樂輕悠笑道:「我們做出來的染料都是好染料啊。」

  樂峻點點她的額頭,「什麼都敢往自己身上攬了,萬一不行,四舅家的生活豈不是要更艱難。」

  「肯定行」,方宴側著身子將樂輕悠完全護在懷裡,淡淡道:「若是不行,他們也不會找來的。」

  「就是這樣」,樂輕悠點頭,自家哥哥聰明是聰明,有時候卻顯得太過耿直了。

  樂峻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指著方宴,對樂巍道:「大哥,這小宴遲早要把輕輕寵壞的。」

  樂輕悠連忙道:「我是好孩子,寵不壞。」

  樂巍聽了,也有些手癢,想捏一捏小丫頭軟軟嫩嫩的小臉兒。

  「家裡不是還有燃料嗎?」樂巍笑道,「這小丫頭又想要什麼帶霧的淡青,趁天還早,拿出幾尺白綾,給她染一染。既看了效果,也有了輕輕做夏衣的料子。」

  四人是在籬笆門外的臨時棚子裡住著的,說做就做,樂巍去找染料,樂峻去找家裡不用的水缸,方宴則帶著樂輕悠找箱子裡的白綾。

  樂輕悠清楚一包染料能染多少,便把家裡的沒染色的絲綢錦緞都找出來十幾尺,一併染了,她很喜歡那種朦朦朧朧的淡青,以後也不用買做衣服的布料了。

  直到將近亥時,才忙完,而通向土山的那個小路兩邊,也掛了好長一段淡青色的布,第二天晨光初現,那淡青色的布料被照的更加朦朧,十分好看。

  樂巍起來洗漱,看到那兩排各種各樣的淡青色布,心裡震撼不已,自家丫頭以前常說做夢,難不成真在夢裡被仙人點化了?

  樂峻早就知道妹妹的不同之處,過去看看那些布,放下了一半的心,他們昨晚胡亂染都能染成這樣,染料定是不賴的,只要不會掉色,便沒毛病了。

  兩天後,布幹了,也不掉色,樂輕悠在這兩天裡,也把染料做出來的,還是紅、粉兩種顏色。

  目前她都只會給四舅紅色和粉色染料,因為這兩種原料最好找,而且也好解釋。

  等舅舅的生意做起來了,她不防再「想」新的染料。

  這天正好是休沐時間,四舅過來幫忙時,樂峻便把五包紅五包粉的染料交給了四舅。

  「四舅,這邊雖然蓋屋子,卻不缺人手,您要做染布的生意,肯定也有的忙,您回去吧」,樂峻接過了四舅手裡和泥的木杴,「這兩天我們三個也都在家,您不用操心。」

  趙老四說道:「不妨事,我後半下午再回去」,說著把染料包又交給一旁的樂輕悠,「先放好,舅舅走的時候再拿。我和你們舅母都覺得在府城做這個生意比較好,今兒個回去,我們就去府城了。這裡我們顧及不到,你們兄弟三個多操些心。」

  果然,趙老四回去後,這天晚上便讓馮氏收拾東西,第二天凌晨趕車回了府城。

  至於趙佳兒,他本來想帶著一起去的,不過這孩子總是這不是那不是的,在外面也是奔波,趙老四便讓她還在家跟著海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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