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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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王,一個族群的首領,既需要有強壯的體格能夠壓制狼群中的其他強者,又需要有聰明機智能夠帶著狼群尋找食物打擊天敵,可以說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存在。

  「母狼也能當狼王嗎?」樂輕悠好奇地問,她當初查找與犬科動物有關的書籍時,曾了解過狼這一族類,並沒有看到任何母狼做狼王的記載。

  「怎麼不能當?」雲老爺子很篤定的樣子,「剛才那狼,可不是一般的聰明,這樣的狼到哪兒都是頭。在西北那地方,頭領是母狼的可不少。聽那裡的驅狼人說,一般頭領是母狼的狼群都比公狼頭領難對付。」

  確實,那頭母狼很聰明,而且看它抬頭低頭或是喝湯的時候,也是很有氣勢的。

  樂輕悠勉強同意了雲老爺子的說法,忍不住疑惑道:「這樣一頭狼,怎麼跑到我們這裡來的?」

  朔河流域以南都是丘陵平原,大型食肉動物在這裡根本沒有多好的食物源,而且人類多的地方,狼一般都不會來。

  方宴心裡知道,這或許跟北邊的局勢有關,封地在西北三省的寧王,好像前兩年進京朝見時,就有挑釁皇權的舉動,是不是這傢伙反了?

  雖是這麼想,可對輕輕,卻不能這麼說。

  「或許是狼族內部,發生了什麼爭鬥,這個母狼不得已才往沒有危險的地方逃的」方宴牽著小丫頭軟乎乎的小手,帶著她跨過一小坑積水,還十分雲淡風輕地編著瞎話。

  樂輕悠心裡也是這麼猜測的,畢竟她除了看過那些動物學家對狼族內部的權力解析,還看過基本以狼為主角的動物小說。

  只是沒想到,方宴會同樣想到這一點。

  樂輕悠仰頭,看著少年弧形優雅好看的下頷,暗想這孩子若是生活在她那個時代,在當學霸的同時,說不定還能兼職創作。

  察覺到小丫頭的視線,方宴低頭看了她一眼,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三哥真帥」,樂輕悠小嘴一張,好似裡面含著的都是沾了蜜糖的話。

  已經明白小丫頭口中的帥是什麼意思,方宴不覺抬手擋了擋嘴唇,繼而又放下,嚴肅地看著樂輕悠:「怎麼淨學地說些甜言蜜語。」

  甜言蜜語?

  樂輕悠一臉懵,發自內心的一句實話罷了,怎麼就成甜言蜜語了?

  後面走著的雲老爺子卻是笑了笑,抬起拐杖指著前面道:「到玫瑰坡看看去吧,昨天我看著,塘子裡的菱角有熟的了,咱們摘點兒回去。」

  天空中飄著毛毛細雨,很輕很細,並不能清洗到什麼,然而經過一夜的雨水洗滌,山中的空氣尤其的清新,滿山的綠幾乎透明,這種清新,在玫瑰坡下面的小池塘上,顯得更為明顯更為漂亮。

  依次碧綠的荷葉如同碧玉一般將池塘遮蓋住,亭亭玉立的荷花突出在上,骨朵兒的半開的盛開的,白色的紅色的,像是一幅被畫家精心描摹出的畫。

  看著這景兒,樂輕悠十分不舍地破壞,跟方宴還有雲老爺子站在旁邊欣賞了大半天,才讓雲老爺子帶的那小廝搭著竹筏下去找菱角。

  這竹筏是那次方宴逃課時做的,池塘邊一個,東北向的那條曲曲彎彎的小河中也有一個。

  采了菱角,幾人這便回去了。

  中午時,樂輕悠吃了好些煮菱角,方宴帶著她在籬笆院門前的那片空地上散步玩耍,這空地直接延伸到山腳邊,既沒有被開墾成田地,也沒有人家想在這裡蓋屋子的意思,長著一片野草,最多的就是那種黃色的紫紅的絨球花。

  因為花不大,沒有觀賞性又沒有香味,偶爾跑到山邊玩耍的女孩子都不會採摘,常年沒人摘,就開得一片一片的,數量多了,倒也耐看。

  不過隔三差五的會有村里人來這邊放羊,羊過後,便是參差不平的一片難看了。

  樂輕悠擔心草叢中有羊糞,而且剛下過雨,這裡面都是水,和方宴就在邊上玩。

  她蹲在一邊,方宴拿著個小瓷瓶子,給她捉蚱蜢,他出手靈活,往往一捏,就能捏到一隻綠色的很有彈跳力的蚱蜢,然後給放到小瓷瓶子裡。

  不一會兒,方宴就捉了小半瓶,蹲到樂輕悠身邊讓她玩。

  方宴其實並不覺得這種稍捏重一點就會被擠出一片慘綠液體的東西有什麼好玩的,不過他見過來這裡玩的兩個村裡的小女孩因為爭這個打架,想著小孩子喜歡的東西應該比較奇特,才趁這機會給自家輕輕抓了十幾隻。

  樂輕悠則看著這小半瓶讓自己玩的蚱蜢,一言難盡,這玩意兒,她小的時候常捉的,不過都是回家餵奶奶養的那幾隻蘆花雞。

  「不喜歡?」看小丫頭拿著瓶子動也不動,方宴就道:「要不我倒出兩隻,讓它們打架?」

  打架?!

  果然是男孩子思維,樂輕悠搖搖頭,說道:「我們可以多捉些,拿回去給那些半大的雞崽吃。」

  方宴:「……呃,好吧。」果然又到那些草淺的地方去捉蚱蜢。

  回家後,樂輕悠把一瓶子塞得滿滿的蚱蜢倒在已經擴大至半分地的雞圈裡,看著那些半大雞崽們歡騰地吃完了,才回去前院幫著做飯。

  主要是她想吃牛奶布丁了,而上午雲老夫人讓雲山買回來的一群羊中,有隻正下奶的母羊和一直跟在母羊屁股後面的小羊。

  樂輕悠就把它們留了下來,沒讓趕到山中圈起來。

  而為了做能夠使布丁凝固的食用膠,她叫根生去山裡池塘中釣的魚已經在廚房門口放著了。

  木桶中被三條鯉魚塞的滿滿的,樂輕悠見這些開春時放入池塘中的魚都長得如此鮮肥,心知是山中泉水好。

  自從山中出了水,他們家的用水就沒再去村里共用的大井中提過,而那泉水,煮茶喝時,尤其能顯出甘美來。

  不過山中泉水養出的魚,他們還沒吃過的,今晚上要不要做一道紅燒魚。

  正蹲在桶邊想這些魚的吃法,頭被一隻大手溫柔的拍了拍。

  「先到一邊兒待著去」,方宴拎起木桶,「我把魚宰好你再來。」

  雖然不知道小丫頭要魚有什麼用,方宴還是親力親為地幫忙處理,然後又用木盆端著擇洗乾淨的鯉魚,到廚房給她幫忙。

  在方宴時而幫個倒忙的情況下,樂輕悠終於趕在大哥和二哥下學前做好了三碗乳白晶瑩的布丁。

  把一碗給了雲家兩老,另外兩碗,則是她和三個少年的飯後甜點,不過吃的時候,他們卻是盡著她先吃,等看她吃得差不多了,才放開進食速度。

  樂輕悠看著三個邊吃邊討論課業的少年,心裡又滿足又幸福,雖然自己是個比他們大了將近一半的人,卻常常被他們寵得感動不已。

  「等山裡的桃子熟了,我再給你們做鮮桃布丁」,樂輕悠覺得自己也得寵著哥哥們些,等吃完了收拾碗勺時,就這麼跟他們說。

  「你啊」,樂峻好笑地看著妹妹,「清一大伯給你的那本食譜,還真是給對了。不過我們不在家時,吃食你還是少做,秋果她們又不敢管你,別燙到切到了。」

  樂輕悠說道:「第一次燙到或者切到了,以後我就不會了呀,哥哥什麼都不讓我做,我長大難道要當一個離了旁人都沒法生活的人嗎?」

  聽到她用軟軟的小嗓音說著這樣認真的話,三個少年都想回答她:是的,你就算長大了,也什麼都不用做。

  樂巍卻更清楚,他們不可能護著輕輕一輩子,所以便笑著道:「該學的我們自然得讓你學,可是學也得有個進度。像是這些新奇的吃食,我們不在家不能給你幫忙,你直接指揮著秋果和草兒做便是了。」

  樂輕悠自然知道這些,剛才那麼說,不過先爭取一下以後自己搞創新的權益罷了,聞言就乖乖點頭。

  第二天一大早就是陽光普照的好天氣,樂輕悠和三個哥哥先去山裡看了看那隻母狼,才回來吃的早飯,等送哥哥們出了門,樂輕悠便又去了山里,當然光海是跟著她的。

  在山中移了兩籃子玫瑰,要回去時,小猴子卻出現了,它爪子上的傷口恢復得很快,已經結痂了,跟在樂輕悠身邊,一會兒指指畫畫,一會兒又吱吱不停。

  樂輕悠大概明白了這小傢伙的意思,原來它的家人,在早晨他們從母狼母子三口待的土窩子前離開後,給母狼送去了些早熟的山果,而母狼也沒有攻擊它們。

  小猴子這模樣,很有成就感,看樣子是打算跟母狼母子三口做好鄰居了。

  雖然知道聰明的母狼不會再攻擊猴子們,樂輕悠還是笑著警告它:「跟母狼交往時,記得要保持距離。」

  小猴子跟樂輕悠玩的時間不短了,很能聽懂她說的話,等她說完,就吱吱著點頭。

  跟在後面提著籃子的光海雖然不止一次見自家小姐跟小猴子說話了,這時候還是有些驚訝的。

  曾經上一任光一告訴過他大長公主擅馭百獸,能把大黑的曾祖父,一頭狼,訓練得如同八九歲小兒般聰明。

  但那也是經過長達一年的訓練的。

  眼前這隻小猴子,只是在小姐上山時偶爾跑出來找她玩,到現在不過半年,卻已經既能表達意思又能聽懂人話了。

  還有家裡的那些雞。

  看來自家小姐不是一般地受小動物的喜歡。

  小猴子一家和母狼一家化敵為友,樂輕悠就放心了,不過小猴子顯然很開心,一直跟著樂輕悠回了家,在她家跳來跳去碰碰這兒碰碰那兒,被投餵了好幾塊糕點,才心滿意足地回山中去了。

  而這時已是半晌午,樂輕悠指導著秋果、草兒、根生三人種了會兒盆栽,就到了吃午飯的時候。

  如今天長,吃過午飯,樂輕悠睡了半個時辰的午覺,起來後見秋果他們還在後院忙著整理盆栽,且做得很不錯,她便放心地回到房間,拿出細密的棉布,開始畫襖樣。

  後來兩天,她自己一個人做不來,叫上秋果和草兒,只用了一天時間,便把兩個一長一短,一可外穿一做保暖內衣的羽絨襖做了出來。

  將做工細緻的羽絨襖拿給三個哥哥看時,他們也都說比上次的手藝好多了。

  樂巍是知道做這個羽絨襖用什麼樣的羽絨比較好的,他又知道如何清除羽絨上的異味,這天晚上,背完先生布置的文章,他就熬了會兒夜,將那些都一一寫了下來。

  等擱筆時,已經是亥初,樂巍封好信封,起身到中間的床邊看了看,見樂峻把輕輕摟得好好的,兩人都睡得很熟,這才瞧瞧轉身到自己床邊。

  解衣躺在床上,樂巍還沒有多少睡意,想到以前輕輕跟他睡的那幾次,整個被窩都是香香甜甜的,他胳膊上摟著一個小人兒,心裡也被壓得滿滿的。

  現在,倒是覺得被窩空蕩蕩,雖然四月份的夜間蓋一條被子半點都不冷,他還是將雙臂環在了胸前。

  一會兒想著等去參加四舅的婚禮之後他們要開始翻蓋屋子,一會兒又想著若是造出個縫衣服的機子,便既能省些請女工的錢又能在這一年儘可能多做些羽絨襖。

  就算雲家的生意做得很大,也不可能把羽絨襖的生意壟斷的,這東西沒什麼秘密,聰明一點的一看便會。

  他們如果想把這個生意做長久,以後要注意的,第一是要保證羽絨襖的質量第二是要能做出新樣式。

  想到這些,樂巍更睡不著了,便再次悄悄起身,將剛才想到的又補充在一張紙上,又另加了對羽絨的來源的擔憂。

  突然,樂巍唇角勾出一絲笑意,微黃的燈光下,少年已出現溫潤和雅之姿。

  年前自家輕輕做的那個炕上孵蛋不是成功了嗎?那麼鴨子應該也同理吧,只要適時地把這些推廣出去,大規模養雞鴨的人一多,這收羽絨不就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嗎?

  耳邊傳來悉悉索索的小動靜,樂巍回頭,見是頭髮微亂地披在肩頭的小丫頭小心地從床上下來,便忙起身過去幫她穿了鞋。

  「去解手?」他低聲問著,從床頭拿過來件外衣抱住小丫頭小小的身子。

  樂輕悠睡眼朦朧地點點頭,被抱著到了外面,才開口問:「大哥,你怎麼還沒睡?」

  「給舅舅寫信呢」,樂巍說道,將她抱到後院廁所邊的糞堆旁,隨手便要幫她脫下褲子。

  樂輕悠一瞬間半點睡意都沒有了,往旁邊一躲,還擺手讓大哥走開。

  樂巍:「……。」輕輕更小的時候只穿著五毒肚兜光著小屁股在蓆子上旁的樣子他幾乎是天天見,這時真沒有男女有別的那些忌諱,不過看小丫頭已經知道害羞了,他只好笑著往旁邊站了站。

  擔心小丫頭一個人害怕,他是把她送回屋裡,又出來去的廁所。

  躺在床上的樂輕悠卻是在想,等自家重新蓋屋子時,一定得在每間屋子裡都砌個衛生間,要不然起個夜真是太不方便了。

  回來後,樂巍躺在床上就睡著了,第二天倒也沒有起晚,吃過早飯,將那兩件羽絨襖交給外公,並把事情大致說了說,便叫上樂峻和方宴,坐了驢車往私塾去了。

  今天是該給鎮裡的鴻來酒樓送雞蛋的日子,光海帶著一筐子雞蛋,趕著驢車跟他們三個一起去的鎮裡。

  一到那鴻來酒樓,光海一手輕輕鬆鬆提著的背簍立刻就被等在門口的劉河嶽給接了過去。

  「光海老弟啊,你終於來了」,劉河嶽一邊把背簍遞給後面的趙掌柜,一邊虛扶著光海的肩膀,將他請進了酒樓,「咱們這兒可是盼你家的雞蛋盼了四五天了。」

  說起來,劉河嶽就埋怨自己粗心,收了人家好幾次雞蛋了,還不知道人家具體住在哪兒。雞蛋一不夠用,買其他的雞蛋又不是這個味兒,他可不得抓瞎?

  光海笑道:「劉東家今日怎麼這般客氣」,見劉河嶽請他坐下後親自斟茶,問道:「可是有新的生意要談?這得叫我家小主子一起來。」

  「那倒不是」,劉河嶽放下茶壺,擔心自己表現得太著急而被對方提價,「只是這幾天酒樓里的生意好,雞蛋不夠使,難免著急了些。」

  「鎮上好幾個集市,賣雞蛋的可不少啊」,光海神在在地端起那杯茶喝了,「何至於因為幾個雞蛋,急得劉東家親自在門口等。」

  劉河嶽是個實誠人,一聽人家都把話問到這兒了,就一拍大腿道:「我也不拐彎了,實話告訴老弟,之前用你們的雞蛋做出來的炒蛋或是蛋花湯,味道都很好,不過這兩種菜加的調味料比較多,你家雞蛋獨特的鮮、嫩、香就不怎突出的來。前幾天,我那大舅子,就是咱們鴻來酒樓的廚子,研製出來一道新菜,把雞蛋上過蒸,只點鹽加香油,那個味道,真是絕了。茶杯大一碗的雞蛋羹,我們只賣兩天,就把店裡存的雞蛋賣完了。叫小二去街上買了雞蛋再做,卻怎麼都蒸不出你家雞蛋這個味道。」

  說完了,劉河嶽看著光海的神色,「老弟,這個忙你得幫,以後你們家有多少雞蛋,那儘管給我送過來,每個雞蛋,我再給你們加一文錢。怎麼樣?」

  「劉東家坦誠,我也不能跟您耍花腔」,光海點點頭,「家裡的雞蛋倒是能給你勻出些來,具體的,我得回去問問小姐。」

  劉河嶽忙笑著道:「這個自然」,轉頭喊了聲趙掌柜,那邊趙掌柜就捧著一串銅錢給放到了桌子上,另把一小串松鬆散散的銅錢放到旁邊。

  「之前你們家大少爺說好的五文錢一個雞蛋,現在就按六文錢一個算,三百個雞蛋,這是一千八百文錢,這二百文,是給老弟喝酒的」,劉河嶽把錢都推到光海面前,臉上的笑更燦爛了,「只希望老弟不要告訴別人,我家的雞蛋是你送的,而且,你們家有多少雞蛋我都能吃下。所以,這個買賣,咱們兩家秘密地做,如何?」

  光海一笑,「沒問題。不過這二百文就不必了,我家小主子本來也沒打算再給別的酒樓送雞蛋,再說我家也弄不出那麼多雞蛋。」

  不過光海雖說不要,劉河嶽還是堅持把二百文錢推給了他,又親自送著出了門,到大門口,才想起還沒問人家地址,拍拍腦門道:「瞧我這記性,到現在還不知道貴府上在哪兒。如果老弟不方便,我也能派人去取雞蛋。」

  「雞蛋我會按時送的」,光海將背簍挎在肩上,說道:「我家三位少爺都在東街的陳家私塾讀書,真有事時,派人去說一聲便可。我家大少爺名姓,上次也與你通過了。」

  說完了抬步就走。

  劉河嶽一聽說那三個少年都在陳家私塾讀書,當即便有些擔心,陳家可也是有酒樓的,若是被他們知道自家雞蛋的出處,會不會利用師長之威,讓樂家這些小孩把雞蛋也賣給他們啊。

  不管怎麼樣,劉河嶽稍加思索便暗暗決定,堅決不去陳家私塾打擾樂家那三個少爺。

  這邊,光海送完雞蛋,便準備直接回家去,然而剛走到鎮中心的十字口上,就聽到連續兩聲發音奇怪的「朋友」。

  他並不覺得這是叫自己的,卻聽到有腳步聲急急地往自己身上靠近,同時那音調比較奇怪地人還喊道:「前面穿黑色衣服的朋友,請等一等。」

  光海停下腳步,轉過了頭,就看見一個高鼻深目的域外之人向他走來,作為光一,光海的記憶力向來很好,看見來人的一瞬間,便想起來此人正是年前趙四舅老爺帶著小主子們來鎮裡時,被小姐攔住朝人家要新鮮種子的那個域外商人忽爾信。

  「原來是忽老爺」,光海拱拳見禮,「剛才沒聽出您的聲音來,請見諒。」

  「沒什麼」,忽爾信喘著氣,暗想這個中原人腳程倒是快,難不成是個會功夫的?想著這些也不耽誤他說話,「你還記得我就好,那我就沒認錯人。那位小姑娘呢,怎麼沒來?」

  光海笑道:「小姐在家忙著呢,一般不往鎮裡來,忽老爺是把苜蓿種子給我家小姐帶來了?」

  只是一問,沒想到忽爾信點頭道:「除了苜蓿,我還給小姑娘帶了些花草種子。當初匆匆就別過了,也沒有跟小姑娘約定好時間地點,我這次販了不少的貨物,本還擔心會因為找小姑娘耽誤時間,沒想到一到這個小鎮,就遠遠地看見了你。你是小姑娘家裡的僕人,對吧?」

  「不錯」,光海點點頭,想著人家既然這麼誠信地把東西都給自家小姐帶來了,不請人去家裡一趟,小姐說不定還到跑到鎮裡來道謝,便道:「忽老爺遠道而來,如果方便,可以到我家去歇上一宿半日,正好也可以把你帶的那些花草何時播種如何照料,跟我家小姐說清楚。」

  光燁組之前遠到過好些域外國家,光海知道,這些與外人一般沒有什麼彎繞的心思,而且這是在中原,自家地盤兒,請這人去家裡也放心。

  忽爾信卻是不放心去光海所說的家,他來往自己的小國家和富庶的大周好些年了,深刻地了解大周人,他們最擅長的就是在笑中藏一把刀。

  自己傻不愣登地跟著走了,別被帶到強盜家去。

  忽爾信便想說,我把東西給你,你給小姑娘捎回去吧,可是一想到年前在這裡的集市上遇見的那個小臉兒如牛奶般白皙、雙眼中滿是純真和對他們異域嚮往的小姑娘,他又覺得這個小姑娘的家人不會是壞人。

  他還特地帶了兩顆只有大周的貴人才吃得起的春種寒瓜給小姑娘…

  心裡這麼轉了一圈,忽爾信點頭道:「好吧,請跟我一起把我的鴕車趕過來。」

  忽爾信還帶著一個僕人,趕著一鴕車的東西在光海的帶領下到梨花村的一路上,每過一個村子,便引起很多人的圍觀。

  好容易到達梨花村,已經是中午家家戶戶飄出飯香的時候了。

  有村人愛在家門口吃飯,見到樂家的光海領著一個長相奇怪的人過來,不由好奇地端著碗上前,對那頭被奇怪人趕著的類似牛馬的奇怪動物,更是感到奇怪。

  這些人就問光海:「光老兄,你帶回來的這個,是什麼人啊?」

  自從雲家人在村里散過錢後,村人對村外的樂家都十分地客氣。

  得到錢的本就是對他們幾個小孩子不錯的人,沒得到錢的,想在以後占些光。

  不得不說,雲詔這一下子,幾乎把全村人都變成對樂輕悠他們很友好的朋友了,帶著,這些人對光海也很有禮。

  光海簡單解釋了一句「做生意」,便帶著忽爾信往北村口而去。

  忽爾信一直是警惕著的,不過觀察出這就是個小村子後,便放鬆下來,待一出村口,看到迎風刷啦啦的楊樹盡頭是一家簡陋的籬笆院兒,瞬間增加不少的親切感。

  因為他的家,就是跟這戶人家差不多,簡陋的茅草屋簡陋的籬笆院兒。

  雖然他來往大周和他的國家之間做生意,攢的錢卻遠不夠建造一座結實的磚瓦屋子。

  他們雁離根本沒有會燒磚瓦的匠人,能住得起磚瓦屋子的,全部是有錢的人,大周的磚瓦本來就不便宜,再遙遙運到雁離,價格就更加離譜了。

  忽爾信倒是想過,學習大周人,用泥和麥秸稈打土坯蓋幾間比單純柱子撐著的茅草屋更結實的屋子,然而他們那裡卻種不成麥子。

  因此他只能等賺到了足夠的錢,再雇兩輛鴕車,自己給自己運磚瓦。

  腦子裡想著這些時,他們已經來到那籬笆門前。

  在這戶籬笆院旁邊,還有兩間沒有門的更好些的屋子,忽爾信正納悶哪個是小姑娘的家,就看見小姑娘頓在那籬笆院的樹底下給一隻大黑狗梳毛。

  小姑娘認認真真的,完全沒有注意到外面來了人。

  光海推開籬笆門,笑道:「小姐,家裡來客人了。」

  樂輕悠正跟大黑說話呢,聽見光伯的聲音,抬頭一看,就驚喜地站起來跑著迎接遠道而來的客人。

  「忽爾信大叔,快請進」,樂輕悠有很多想問的,然而看出忽爾信和跟在他身後的那個黝黑僕人一路風霜,請他們進到院子後,就喊秋果再開火。

  他們已經吃過午飯了,鍋里只有給光伯剩的飯菜,招待忽爾信和他的僕人,是絕對不夠的。

  兩刻鐘後,秋果和草兒一人端著三盤子分量很足的炒菜一人端著一竹筐饅頭,給放到剛才光伯搬到樹下的飯桌上。

  樂輕悠讓光海陪忽爾信一起吃,她則拿一個白白的大饅頭夾上好些菜,過去遞給那個蹲在駱駝車跟前啃干餅子的黑人。

  黑人有些拘謹,樂輕悠又往前送了送:「吃吧,我家還有好多呢。」

  黑人這才接到手裡,卻因為看到自己黝黑的手與那個小小的白得耀眼的手的對比,而羞愧地低下頭去。

  饅頭的香氣和菜香瞬間爭先恐後地擠入鼻端,黑人不自覺張開口,一口就把夾菜的大饅頭咬下去一下半。

  他緩緩地咀嚼著,只覺得比之前跟主人在路上打尖時吃過的主人沒吃完的燒餅還好吃百倍。

  能不好吃嗎?自家的面都是磨了又磨,磨到最細的。

  眼看著這一個饅頭不夠,樂輕悠給草兒使了個眼色,讓她單獨給這個黑人送一小筐饅頭和菜來。

  忽爾信注意到這些,便道:「小姑娘,你不用破費了,阿布可是個很能吃的人。」

  不對,是這些低賤的黑奴都能吃,自己是個很大方的人,每頓都給阿布三個餅子,可他還是像沒吃過東西一樣。

  但阿布老實,沒吃飽就忍著,家裡那兩個女僕人,卻都偷過吃的,若非妻子心善不忍她們被來回倒賣,他是要再換兩個像阿布這樣忠心老實的人的。

  阿布已跟著主人來過大周四五次,聽得懂大周語,當下便道:「謝謝小姐」,又舉著手裡的饅頭,「夠了。」

  樂輕悠雖然知道在他們那個歷史中,黑人因為膚色,無論在中國古代還是在外國,都經受過歧視,活得很艱難,卻沒想到在這個異時空,也是如此。

  就連心善的忽爾信大叔,看待他們的態度也是如此不值一提。

  不過樂輕悠並沒有說什麼,讓草兒把饅頭和菜都放在一個凳子上送到阿布面前,笑道:「遠來即是客,哪有不讓客人吃飽的道理?」

  阿布垂著頭,看著這些香氣撲鼻的菜和饅頭,雙眼酸酸脹脹的。

  他覺得自己真是好命,不僅沒有被賣到那種刻薄的主人手下,跟主人出來做生意,還能遇到對他這麼好的人。

  阿布拿著手裡的饅頭開始吃起來,卻始終不敢抬頭,擔心自己會褻瀆了那個美麗可愛的小姑娘。

  吃過飯,忽爾信才和樂輕悠說起話來,樂輕悠得知人家還給自己捎了花草種子,小臉上全是驚喜的笑容。

  「還有這兩個寒瓜」,忽爾信起身,從車上的一堆柔軟的苜蓿草中抱出兩個綠皮的圓滾滾的大西瓜,「這是我們家鄉的特產,但是卻因為不好運輸,到你們這裡的並不多,我這個小車的能力,也只能捎兩個。」

  西瓜啊!

  樂輕悠的眼睛亮了亮,忙道:「兩個就已經足夠了,謝謝你,忽爾信大叔,給我捎這麼多好東西。」

  有了種子,還怕沒有更多嗎?既然這西瓜如此不好運,大周人自己怎麼不種?西瓜是適應性比較強的了,大周好些地方都適合中這個的。

  她哪裡知道,在大周能吃得起西瓜的只有富貴人家,而富貴人家反正有錢買,誰會想著種?

  倒是有大戶人家的僕人,或是商人,看重西瓜的利益試種過,不過沒種成就是了。

  忽爾信笑道:「不用謝,上次你舅舅給我的東西,我回去後賣了個好價錢,這些都是應該的。」

  說著,又把三包種子交給樂輕悠,並解釋道:「最大包的是苜蓿種子,這兩個小包里,一個是我們雁離的紫色香,一個是我跟到雁離而止的外國商人換的,據說是黃金顏色的花,比紫色香的香味還濃郁。」

  他的女兒也喜歡花,他當時換了兩包,一個包讓自家女兒種了,一包給這個小姑娘捎來。

  樂輕悠打開花種一看,才知道紫色香是薰衣草,黃金花是鬱金香,這兩種花在他們這兒都能種。

  正高興呢,忽爾信又想起什麼似的,從車裡又扒拉出來一包種子,「這是我按照跟茱萸相同味道的東西找的,小丫頭看看是不是辣椒。」

  樂輕悠打開一看,不僅是,還是那種極辣的朝天椒,她不由地連連感謝,有了這個,再加上她的培育,青椒、菜椒這些爽口的蔬菜,還會遠嗎?

  忽爾信見小姑娘這麼喜歡他帶的東西,心裡也很有成就感,覺得這個小姑娘特別容易滿足,以後見到什麼他們大周沒有的種子,不仿再給她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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