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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有丫頭們打鬧著走過。
人影綽綽。
內外仿佛成了兩個全然不同的世界。
外頭熱鬧,卻浮躁。
裡頭靜謐,卻動人。
屋內正沉浸在一片祥和的靜謐中時,雪雁敲了敲門。
“姑娘,侍郎……”她壓低了聲音,小心得很。
“進來。”和珅開口。
“寶姑娘好了。”雪雁小聲道。
說打扮,其實在外頭又能如何打扮?不過是點了個妝,添了兩三首飾在身,衣裳還是那身衣裳,但卻光彩照人起來,竟叫人不敢逼視。
和珅回頭掃了一眼:“去吧。”
“去哪兒?”雪雁瞪圓了眼,愣愣地道。
“陪著你們薛姑娘,在院子外頭走一走。若有不長眼的下人來問,呵斥兩聲便是。”
雪雁只當和珅是想獨自陪著黛玉,便眨了眨眼,笑道:“寶姑娘,咱們走吧。”
寶釵足夠聰穎,她也不多話,帶了自己的丫頭往外走去。
待走了幾步,想了想,她還是按住了雪雁道:“你在外頭候著吧,興許一會兒要叫著你呢。”
雪雁想想也是,左右並未叫她陪著寶姑娘去外頭頑。
於是等寶釵一走。
雪雁便候在了門外,目光盯著院子前頭,提防著有誰來攪了姑娘的事兒。
和珅知曉這次可待得長些,便也不急著揀要緊的話說,反而慢騰騰地問起了黛玉在榮國府里的生活。
事無巨細,樁樁件件都問了。
雖說這些他差不多也都曉得,那榮國府里多的是想同他傳信兒的。
但到底都不比親口問來得好。
“外祖母近來愛攬著我哭。”
“寶玉遭了訓斥,不大敢出門了。”
“那日大家一齊猜了燈謎……”
“璉二嫂子瞧著近來氣色不好,我那日去她那兒頑的時候,還撞見她與璉二哥爭起來……”
“府裡頭像是要來別家姑娘借住了……”
黛玉也沒刻意找話來聊,只突然想起來什麼,便隨口同和珅說了。
等說著說著,她抬頭正對上和珅專注的目光,黛玉不由一頓。
她方才說了些什麼?
似乎都是些瑣碎的事。
竟是稀里糊塗的,將榮國府里的見聞都胡亂說出來了。平日與三春坐在一處講一講倒也沒關係,但與和珅講……總是不太合適的。
和珅怕是不耐聽這些的……
“怎麼不說了?”和珅低聲問。
他的嗓音越發醇厚溫柔,壓低時,總帶著一股子令人心尖兒痒痒的味道。
黛玉不自覺地望著他:“突然不想說了。”
“好,那便不說了罷。”
黛玉忍不住問他:“你平日都做什麼?”
“我?”和珅失笑,“沒甚趣味,上朝,讀書,公務。唯這三樣。”衣食住行,他所享受過的,是乾隆也未必能比得上的待遇。自然的,便也就勾不起他的興致。於是,這日子過得也就沒太大滋味兒了。
黛玉就是唯一的那道滋味兒。
黛玉嘆了口氣:“那豈不同我說話時,甚為無趣?我不通公務大事,又不通庶務小事……”
“上朝,讀書,公務。沒甚趣味。”和珅頓了下,“與你談天,哪怕是你與我說,你院兒裡頭哪棵樹脖子長歪了……那也是有趣的。”
黛玉叫他逗笑了:“我院兒里的樹脖子沒長歪。”
經和珅這樣一說,黛玉便也拋卻了旁的想法。
不再質疑與和珅閒談,是否無趣過頭了。
她想,也許正是像話本裡頭寫的。
心屬於誰時,哪怕只與那人順口說上兩三句話,便也成了趣味兒。
可若是跟前站著不喜的人,那人絞盡腦汁想出來的話,也都覺得儘是糟粕。
“砰砰砰。”門突地被敲響。
雪雁的聲音傳來:“姑娘,時辰差不多了。”
“今日好像沒說上幾句話。”黛玉蹙了下眉,沒成想到時間飛逝竟是這樣的快。
“說了,說了許多,我都記在心頭了。”和珅站起身來,想要摸一摸黛玉的頭頂,但想了想又克制住了。他道:“我知曉你如今過得高興,便抵過千萬句話了。”
黛玉抿了下唇。
她沒覺出來自己過得如何高興,只是此刻仔細一回想,她倒真淡了些思鄉的情緒,不再總憶起父親母親,更不為賈母更看重寶玉而覺得心酸難當了……
和珅卻看得比黛玉更為清晰。
若是過得辛苦的人,腦子裡填滿的便是自己的苦楚,又哪裡會注意到旁人如何。
唯有一身輕鬆,心情愉悅時,方才會留意到生活中的小事。哪怕是今個兒天上的雲多了兩抹,地上的花兒焉了三朵……都會印在眼底了。
黛玉聊得越是細碎。
既是說明黛玉與他親近,更說明黛玉如今過得閒適。
和珅頓住腳,突然俯下身,將卷在黛玉胸前的髮絲理了理,替她拂到後頭去:“回程時小心些。”
“嗯。”黛玉站起身,總覺得有一絲的不滿足。
她又倒了杯茶:“再來一杯麼?”
“好。”和珅應了,又喝光了茶水,順帶將那茶杯都抄走了,道:“鎮在書房裡。”
這才轉身出去。
黛玉哭笑不得。
待會兒小沙彌問起來,她該如何作答?
便說叫和侍郎順走了嗎?
和珅走後。
沒一會兒寶釵便回來了。
黛玉將旁的情緒拋開,先問寶釵:“外頭有什麼頑?”
“也沒什麼,不過恰巧撞見了緣分。”寶釵深深一笑,瞧著神色間竟是輕鬆不少,像是壓在身上許久的重擔,一朝消失了。
黛玉望著她的模樣,不由心中一動。
無她,寶釵如今的模樣瞧著更明艷大方了。元春盛裝之下,卻也不及她一半。
和珅出來時,乾隆還在樹下,只是身邊多了個前倨後恭的公公。
“瞧完了?”乾隆似笑非笑地盯著他。
“瞧完了。”
“那便走罷,朕也瞧完了。”只是話說完,乾隆臉色微沉,“榮國府派頭果然大,這下人一個比一個更像主子。真是個個都要跟著雞犬升天了。”
和珅沒出聲。
乾隆也不需要他出聲。
二人一併出了寺,上了馬車,悄悄下山去了。
和珅已經足夠了解乾隆了。
所以哪怕他人不在此,也差不多能推演出方才的事兒來。
寶釵與丫頭出院子,叫下人攔了,令她莫要亂走。
寶釵的丫頭因著榮國府里下人背後胡亂編排,積怨已久,便與下人爭執,寶釵旁觀。
乾隆站得遠聽不清什麼事,但卻瞧得清寶釵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