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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月眼皮一跳,本能覺得不大好。

  黛玉可不是個好欺的性子,她抬手掩唇一笑:“我讓雪雁拿去糊窗戶去了。”

  說罷,她又添了一句:“這些玩意兒寶姐姐是見慣了,半點也不稀罕,我便跟著沾了個光。”

  靈月脖子根都氣得紅了。

  連帶頭上的釵環也晃了晃。

  寶釵是個不愛得罪人的。

  她八面玲瓏,待誰都要好。但她也不是旁人欺上臉還要帶笑的。

  寶釵便拉了黛玉的手,從她手裡搶過帕子來,道:“你若真心謝我,不如將你這帕子給我。這可是織金妝花羅的料子。”

  靈月眼皮子淺,但卻是聽過織金妝花羅的。

  她眼皮一跳,道:“說什麼玩笑,那織金妝花羅乃是宮裡頭專門織龍袍鳳袍的……她如何弄得到……”

  但話說到這裡,靈月的聲音就戛然而止了,緊跟著面孔也微微扭曲了起來。

  是啊。

  黛玉弄不到。

  但和珅弄得到啊!

  以當今對和珅的喜愛,有什麼是不能給的?

  前頭賜了無數女子首飾珠寶,後頭賜了如意鷹鹿,再後頭又賜了太后身邊的嬤嬤……有什麼,有什麼是不能賜的呢?

  這一下,便勾足了靈月心頭的暗恨。

  那說親的三書六禮,其六禮,便須得奉上鷹和鹿。

  尋常人家難尋鹿,便以鹿皮代之。靈月嫁進門時便是如此,榮國府沒有那麼閒暇去尋鹿了。

  但黛玉的呢?卻是從皇宮裡取的,皇帝豢養的雄鷹與馬鹿。

  那他弄個織金妝花羅的料子,來給黛玉做帕子,也不稀奇。

  靈月暗自嫉恨的目光落到了黛玉的身上。

  此時探春也忍不住出聲道:“林姐姐的衣裳是新做的罷?我聽鳳姐兒說,是特地取的蜀錦來做的呢。”

  黛玉身上的衣裳的確是新做的,王夫人如今待她如親女一般,只怕有一處怠慢了她。

  她今日著的是蜜合色繡玉蘭長裙,外頭穿的是銀紅金絲扣比甲。

  濃淡相宜。

  貴氣十足,又不失了少女氣。

  正像是那早晨時,灑了金光上去的嬌嫩花兒。

  蜀錦融入金絲,章彩綺麗。

  做工肉眼可見的金貴細緻。

  靈月相貌本就不比黛玉,氣質又要差上一大截,如今兩個的打扮放在一處,更是拉出了天差地別的距離。

  靈月像是乍富人家的姑娘,穿金戴銀,卻偏又壓不住這股子富貴氣,倒像是偷了旁人的金飾壓在身上。

  黛玉本就品味不俗,氣質如仙,又得了李嬤嬤的調教,如今更添貴氣威勢。她瞧著倒像是天生的權貴女兒。

  靈月越是對比,便越是覺得心底翻騰著難受。

  她本是想好好作一番打扮,拿出新奶奶的架勢,將這些個年輕姑娘鎮一鎮。

  如今卻反被鎮了。

  黛玉懶得再與她說話。

  靈月若是想從吃穿用度上來瞧她笑話,那便實在是想岔了。

  探春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口惡氣,自然不會這樣輕易罷休。

  探春捻了塊糕點,送到黛玉唇邊去:“林姐姐嘗嘗這個……”

  靈月見狀露出嫌惡的神色。

  她是容不得誰來餵她的。

  這廂黛玉正要咬下,探春卻盯著她的唇,突然出聲道:“林姐姐今日塗的難道是那日送來的口脂?”

  黛玉不明所以地點了下頭。

  “擦在臉上的胭脂怎麼瞧著也與往日不同?”

  “也是和侍郎送來的。”黛玉道。

  她隱約記得此事是與三春說過的,當時還與他們說了那走馬燈是和珅親手所做。

  黛玉的目光微微一轉,觸到了一旁的靈月,見靈月正死死咬著唇,緊盯住了探春,像是要從她嘴裡挖出什麼來似的。

  黛玉霎時明了。

  探春這是拿靈月的手段,來故意給靈月找不痛快呢。

  黛玉沒覺得自己是個心胸寬廣的人物,她又不稀得去做什麼偉大人物,更稀得人人都贊她。

  不痛快了自然不該捂著。

  這頭探春又道:“這世上就這獨一份兒了……”說罷還嘖嘖感嘆起來。

  靈月聞言笑出聲來:“難不成也是從宮裡頭送來的?就算是宮裡頭送的,恐怕也算不上獨一份兒吧?還是和侍郎尋了家鋪子,那鋪子就只賣一樣東西?”

  靈月只當探春這話是故意來騙她的。

  探春又笑:“如何不能是獨一份兒了?嫂嫂倒是見識少了。”

  靈月壓著怒火:“那你便說說,我如何見識少了?”

  臨安伯府是比不得榮國府的富貴榮華,但她見過的好東西卻也不少。拿這一身的宋錦來嘲諷她們,是她棋差一招,沒成想幾個姑娘穿得不大好,黛玉卻是穿得最好的。

  但他們想要糊弄她,是不成的。

  “嫂嫂便沒想到,那些玩意兒都是和侍郎親手做的嗎?”

  “不可能!”靈月想也不想便出聲道,“他怎麼可能……他堂堂侍郎,如何會做這些下等人的活計?”

  “焉知不是和侍郎待我們家姑娘好到了極致呢?你說不可能便不可能嗎?不知道的還當嫂嫂如何熟知和侍郎呢?”

  靈月氣得渾身都顫抖了。

  怎麼可能呢。

  他是那等人物,身上半點菸火氣都不沾的,又如何會去做這等事?

  寶釵這會兒慢悠悠地開了口:“和侍郎從來都是個有心的。送了珠寶羅裳,卻覺得不足表心意。妹妹生辰時還親手做了走馬燈送來呢……”

  探春這會兒痛快得很,可不想住嘴,便又笑道:“我們家那兄弟是個愛頑的,不慎錯拿了那走馬燈。和侍郎便又做了個送來……唉。這京裡頭的男兒,怕是沒一個比得上和侍郎這份情誼的。”

  靈月攥緊了帕子,眼前陣陣發暈。

  她是真的氣急了。

  她不敢去看那寶釵攥著的織金妝花羅帕,也不敢瞧黛玉身上明艷動人的衣裳。

  她的目光落在了黛玉的面龐上。

  那口脂,是好看的。

  比所有鋪子裡賣出來的口脂都要好看,那唇怎麼瞧都透著一股子水嫩氣。

  瑩潤極了。

  那胭脂,也是好看的。

  像是天邊要散未散的紅霞。

  竟是襯得她那面孔都嬌艷了許多。

  多美啊。

  可為何偏偏是別人這樣美。

  靈月扶住了丫鬟的手,面色鐵青地站了起來。

  若是沒見過和珅待別人如何好也就罷了。

  偏她見了。

  還一樁樁地見了。

  叫她如何不嫉恨呢?

  “這亭子裡人雜得很,叫我胸悶氣短,咱們回去歇歇,莫沾了晦氣。”靈月勉強擠出這樣一句話來,算作全了自己的臉面。

  丫鬟怕極了,忙扶著靈月往外走。

  黛玉幾人坐在亭子,便瞧著靈月腦袋上的釵環叮叮噹噹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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