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顧翛心中得意,往常布局一場完美的狙殺也從未如此得意過,心想著,自己的母親有時候還是能幹點有用的事兒,就比如,她在飯桌上講這個笑話,導致兄弟幾個噴了滿桌子的飯,讓父親把她罰站了小半個時辰,又罰他和顧然抄書,但此時顧翛覺得這笑話講的真好。

  兩人剛剛用完飯,外面卻忽然起了大風,不出片刻,天色便忽然暗了下來,風漸漸緩了,卻是又下起了瓢潑大雨。

  寧溫走到廊上,望著大雨傾盆,目光有些飄忽。

  “放心吧,待雨停後,我們策馬趕往尚京,也不過是一兩天的功夫。”顧翛忽然道。

  寧溫微微一頓,轉頭看著站在自己身旁的俊美少年,心中說不清是何感覺,這少年居然能懂他的心思。寧溫原本打算等到將寧秋的屍骨運回建鄴之後,便自絕性命,如此便不會再與白素有任何瓜葛,也不會為旁人帶了什麼困擾,可是,相處這幾日,顧翛處處都照顧著他,不僅僅照顧他的生活起居,也無微不至的照顧他的心情……

  顧翛做的一切,正中寧溫的軟肋,對於前半生處處算計、時時防備的寧溫來說,是任何人也想像不到的誘惑。然而,這樣純至的顧翛,讓寧溫自慚形穢,讓他曾經黑暗的心無地自容。

  “你……”寧溫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轉而道,“不急,阿秋等了十八年,再等一日半日又算得了什麼呢,她一直都是個懂事的**。”

  顧翛撇撇嘴,“你我相處多日,你連個名字都吝嗇喚我。我的字是,輒淺。”

  寧溫無奈笑笑,卻沒有順著他的意思,顧翛也不曾逼迫。

  雨中,小沙彌撐著油紙傘啪嗒啪嗒的跑了過來,見兩人都站在廊下,便未上來,吃力的撐著大傘,生怕大雨掩住自己的聲音,高聲道,“顧公子,淨空法師,寺里今日躲雨的人有些多,這又來了位公子,管事師兄命小僧來與二位打個商量,可否讓那位公子過來擠一擠?”

  寺中廂房甚多,但多半都極為簡陋,只有這處的兩間比較精緻,想來又是客人給了不少香油錢,那個管事才會如此安排。

  但顧翛不管那麼多,此事他正求之不得,遂道,“可。”

  那小沙彌唱了聲佛號,“多謝二位”便歡歡喜喜的跑了出去。

  “今晚你得收留我。”顧翛回頭道。

  “好。”寧溫面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顧翛心裡卻是驚了一下,他以為寧溫又會提出去與僧舍擠擠,不想他卻是一口答應了。回想起這幾日寧溫的變化,顧翛歡喜的同時,隱隱有些不安。

  兩人在廊上觀雨,不一會兒,小沙彌便領著一名蒼色衣袍的男子過來,油紙傘擋住了他的容貌,但是長身玉姿,廣袖輕甩,說不出的飄逸瀟灑。

  男子上了走廊,收起油紙傘,露出一張白皙俊美的面容,卻原來只是個少年,一襲蒼色廣袖大袍,漂亮的臉上處處精緻,便是連藏在眉尾的淡褐色小痣都顯得規矩而乾淨,尤其是他望過來的眼神,只需瞧上一眼,便道這世上再也沒有比他更加純淨之人了。

  雨幕為背景,這樣一個純淨如雪的少年,縱然比不上顧翛的龍姿鳳章,也比不上寧溫氣質出塵,卻是能令世間萬物都覺得自身污穢。

  少年正欲給對面讓出房間的兩人作揖致謝,一抬眼卻怔住。

  後續之透水白(1)

  少年瞧見了負手而立的顧翛,神情歡喜的正欲上前喚“大兄”,但轉而想到母親交代在人前不能如此叫喚,便壓抑著歡喜的情緒,憋了半晌,俊俏的臉漲紅,也沒能說出半個字來。

  在顧然心裡,顧翛是他的大兄,遇見大兄卻要裝作不認識,不喚大兄,又能喚什麼呢?

  然而這形容落在旁人眼裡,還道是羞澀。

  “阿然,你怎麼在這裡?”顧翛笑問道,其實他想問,母親怎麼捨得這個寶貝疙瘩獨自跑出來轉悠了。

  “大……母親說讓我外出遊學,若是見著你……我的意思是,令慈說,若是見著你……其實是,我母親讓我外出遊學,令慈說讓我見著你,便與你說,讓你尋一尋弟弟,哦,是你弟弟……”顧然顛三倒四的說完這番話,中衣都濕透了。

  這老實的孩子平日從不說半句謊言,這回被逼著說謊,他也自知輕重,自然是順了白蘇的意思,只是,是個人都能看出這話是假話,可憐的孩子帶著滿腔的罪惡感說完,一抬頭卻發現和尚和小沙彌都已經離開了。

  “大兄。”顧然赧然的湊上來輕聲喚道。

  “你從政陽過來?”顧翛平時顯得冷峻刻薄了些,其實心裡對兩個弟弟還是十分疼愛的,尤其是父母在世人眼中是已死之人,就註定了兩個弟弟不能用真實的身份生活,所以身為兄長,顧翛認為自己有責任保護他們不受傷害。

  “是。我出來前,父親發了好大的火。”顧然有些不安的抓著自己的袖口,道,“上回因我與弟弟私自跑出去,似乎是在客棧里被人瞧見了,之後便有謠言傳出,說,說母親沒死,還改嫁給了福緣客棧的老闆,說母親……”

  說白蘇什麼,不用顧然說下去也能想像的到。約莫都是說她不貞,夫君為她而死,她卻轉身就嫁了旁人。

  顧翛猜測,以自己父親的名望,大約輿論已經出現一邊倒的情形了,各種侮辱的言語加諸在母親身上,只有如此,父親那樣一個淡漠的人才會動怒。

  “放心吧,此事父親會解決的,你這是要到哪裡去遊學?可想好了路線?”顧翛問道。

  提到出來遊學這件事,顧翛純澈的眼睛亮亮的,“父親常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果真如此,這一路上見聞頗長見識。至於路線……我想先去尚京瞧瞧。”

  顧翛看了顧然一眼,以他的姿容和很傻很天真的勁頭,若是到了尚京那種地方,指不定就給哪個權貴哄去當孌寵去了。顧翛對這呆頭呆腦的弟弟很了解,他對男女之事一無所知,最多只曉得男人應該娶妻,至於男人和男人之間,他怕是做夢也想不到。

  想了一下,顧翛才道,“待雨停後我便返回尚京,你同我一併回去,去看一看,再與我一起離開,三日可夠?”

  “如此甚好。”顧然也發覺這一路走了,別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的走出姜國,且又是一個人,即便暗中有人保護,心中也難免不安。

  “如此,你且進屋歇著吧。”顧翛丟下這句話,便轉身朝寧溫的屋裡去。

  方才顧然一出現,向顧翛打招呼時,寧溫就悄悄退回了屋內。顧翛明知道寧溫吃醋的可能性極小,可還是忍不住有些期待。

  屋內,寧溫跪坐在窗邊幾前,白皙修長的手中握著一卷經書靜靜看著,聽見腳步聲,抬頭看了一眼,見是顧翛,復又垂頭繼續看。

  “看來雨天留客,最早也要到明日過後才能走了。”顧翛說的還是天氣晴好的情形下,否則剛下完雨,路上泥濘不堪,肯定是車馬難行。

  “嗯。”寧溫應了一聲。

  寧溫這般問也不問,毫不在意,顧翛心裡有些堵得慌,在他面前跪坐下來,“阿然想在尚京逗留幾日,你看可好?”

  “此事你自己做決定便是。”寧溫話雖這麼說,心裡卻著實有些驚訝,本以為顧翛不過是打算送他去尚京罷了,現在聽這話的意思,卻原來是打算一直和他把阿秋的屍骨送回江南?這事,他不能答應,“到尚京後,我自行返回即可,你可以陪令弟在尚京多逗留幾日。”

  顧翛和顧然長得有幾分相類,寧溫看出他們是兄弟,顧翛也不吃驚,但他忙著撇清關係,讓顧翛很是懊惱,哼聲道,“那你是不答應了?既是如此,那留下暗衛護他周全,我與你一起回江南。”

  寧溫斂眸不語,靜了片刻,才點點頭,而後拿起經書繼續看。

  顧翛與寧溫相處了有些日子,對他的性子了解不少,遇上不情願的事情,只要不觸到逆鱗,他表面上不會有任何抗拒,暗中卻不一定了。方才衝動之下說出賭氣的話,顧翛也有些後悔了。

  “你若是不願意,我不逼你,但你走時知會我一聲。”顧翛妥協。他感覺無力,心頭也堵著一口悶氣,可他不想把寧溫當做孌侍一樣對待。

  他們現在的實力懸殊,如果顧翛執意要囚禁寧溫,恐怕是輕而易舉,畢竟寧溫便是再有心計,手下一個人也沒有,也難以成事。

  夜幕降臨,顧翛見寧溫還在看書,隨手將油燈點上,小沙彌送來熱水後,便脫下身上的寬袍丟在榻上,去沐浴了。

  許是顧翛扔衣物的時候,心中還帶著怒氣,用的力氣過大了些,不慎將衣袋中一塊玉甩了出來,那玉骨碌碌的滾至寧溫腳邊。

  這一是一塊有雞蛋大小的玉佩,圓潤自然,沒有任何雕琢,只在一個邊角處刻了極小的“扶風”二字,玉的顏色是白色幾近透明,其中有藍色的光影閃動,宛若水波浮動,便如寧溫琉璃眼眸。

  寧溫怔了怔,俯身撿起它,不自覺的想起當日贈玉佩的情形。

  他曾說:我可以摸摸他嗎?

  白素肚子裡的那個孩子在他靠近時動了動,他說:既然我與他有緣,便將這個物件送給他做紀念吧。

  寧溫的手有些顫抖,當初他便是利用了一個還未出生的小生命,使白蘇收下透水白,從而造成後來所謂的“妖后”謠言。再想起這幾日顧翛對他的百般討好,委曲求全,越發讓他覺得無地自容,哪怕就是在顧翛身邊再呆上一時半刻,也是褻瀆了那顆真心。

  寧溫知道,顧翛從小到大,父母寵愛、諸事順遂,便如一隻驕傲的天鵝,哪有人敢真的給他半分氣受,可無論自己如何冷漠,他卻不曾有任何怨言,這已足見心意了。

  顧翛從屏風後出來,看見寧溫對著那顆透水白,神情痛苦,心中不由一緊,以為他是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幾步上前拿過玉佩。

  “這玉佩,怎麼會在你手裡?”寧溫聲音溫潤中帶著沙啞,在這樣的雨夜裡,魅惑人心。他記得白蘇是很記仇的,為何還不把這玉扔了或者賣了?

  顧翛收起一腔醋意,道,“母親說我小時很喜歡這玉,從不離身,所以便將它給我了……”

  看著玉上小小的字跡,扶風……顧翛心中一窒,是了,寧皇在未登基之前的字便是“扶風”,他曾在一本野史上看過,卻不曾懷疑這個扶風與自己母親有什麼瓜葛,後來知道一些仇恨和情愫,但顧翛都下意識的排斥,也從不想更深入的了解,因此直到現在才確定這塊玉原來真是寧溫送的。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