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顧子之也猜測他匆匆出城,身邊暗衛不會很多,十五名劍客對付一兩名暗衛,加上顧翛,已經足夠。只是他沒料到顧翛會武功。

  顧翛墨玉似的眼眸黑沉,顧子之不笨,他肯定察覺出自己沒有做顧氏族長的打算,但他仍然下殺**手,只能解釋為出於心裡不平衡。

  顧子之的目的顯然是想要顧翛的命,但他也許以前從未做過暗殺之事,不明白想要成功的殺掉一個人,要麼就是用壓倒性的武力,要麼就是不擇手段,而他用十五名劍客明目張胆的前來圍殺,即便顧翛身邊只有兩名暗衛,也並非是能百分之百的將人置於死地。

  顧翛冷哼一聲,顧子之,等本公子有空再收拾你

  大雨磅礴之中,血水很快染滿了顧翛整個背部,明明是不甚嚴重的傷,看起來愣是觸目驚心。

  失血,風寒,加上十幾個時辰的策馬疾行,縱使鐵打的身子骨,也扛不住了。

  從小道繞過新平,趕到寧溫所在的那個寺廟的時候,顧翛這一身行頭看起來要多悽慘就多悽慘。

  顧翛運起輕功,用盡最後一點力氣,落在了寧溫所居住的僧舍前。

  因著顧翛為了寧溫給了寺中不少香油錢,且又頗守信用,走後第三天,便派人過來給彌勒菩薩鑄金身,在加上寧溫本身氣度非凡,是以寺里上上下下都覺得他是個道行高深的法師,所以被單獨供在一個院子裡,平日他也常常去聽住持講禪,但往往都是一句話也不說,見了人,笑容溫潤高潔,宛如佛陀一般,越發的讓寺中的和尚尊重。

  這些,顧翛也都聽暗衛回稟過。

  不知是何因緣,這院子裡竟也有幾顆粗壯的老桃樹,桃花早已落盡,樹上長著嫩綠的葉子,泡在雨水中透出勃勃生機。

  顧翛站在樹下踟躕了一會,聽見禪房中傳出梆梆的木魚聲,心中焦躁漸漸平復,眼前卻是一黑,噗通一聲栽倒在地上。

  木魚聲一頓,房門吱呀一聲打開,顧翛朦朦朧朧之中看見有一人朝他走來,著一襲灰衣僧袍,手中撐著一把杏黃色破舊的油紙傘,身材頎長,頭頸之間即便沒有墨發如瀑,也依舊優雅至極。

  僧人躬身,纖長而白皙的手中輕觸到他臉龐時,顧翛安心的閉上了眼。

  顧翛終於睡了一個安穩覺,這是他這些日以來最安心的一次,顧翛淺眠,即便是疲憊的睜不開眼,也能夠感覺到一隻溫暖的大手時不時的放在他而上試一試溫度,有時候放在額頭上許久也不曾移開,這讓顧翛覺得自己還有希望,至少,寧溫心裡並不像表面這樣排斥他。

  不知睡了多久,顧翛醒來的時候,屋內燃著油燈,聽著外面呼嘯的風聲,屋內飄著淡淡的藥香,橘黃昏暗的燈光顯得別樣溫暖。

  顧翛眼眸微動,目光找尋到那個灰衣僧袍的身影,乾裂的唇角綻開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寧溫似是察覺到榻上的人動了,放下手中的佛經,轉過身來。溫潤如玉的面上從眉弓處到下顎,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上面結了厚厚的痂還不曾脫落,可見當時下手時是多麼不留情。

  但這些在顧翛看來,根本無損他的氣度,即使絕世的容貌沒有了,他依舊是他,還是那個在桃花煙霞之中,那一襲白衣飄逸如仙的男子。

  “可要喝水?”寧溫站起身來,卻並不靠近。

  顧翛點點頭,扯動背後的傷痕,顧翛卻“嘶”的一聲,蒼白的俊顏上眉頭擰起,這等形容若是讓旁人見了,定然連心肝都碎了,但寧溫卻不動聲色的倒了水,放在他嘴邊,“你且試試冷熱。”

  寧溫感覺不到冷熱疼痛,只能憑著經驗大致上判斷水的溫度。

  “我躺著沒法喝,我傷口疼。”顧翛幽怨的看著寧溫,可憐兮兮的模樣,加上弱弱的口吻,像極了撒嬌。

  寧溫早已經不記得疼是什麼滋味了,只是判斷顧翛背後的傷算不得什麼,只是傷了皮肉不曾傷筋動骨,但轉念一想,也許顧翛從小被嬌養著,受不了疼,也是可能的,便也就遷就了他,伸手將顧翛的頭扶起來,把碗放在他唇邊,“冷熱如何?”

  顧翛嗅著寧溫身上獨有的清慡氣息,幸福的抿了口水,是冷的,但無礙顧翛的心情。

  喝著喝著,顧翛隱隱覺得有些奇怪,一般人都會試好了溫度,才會端給病人,寧溫這樣的做法卻是有些奇怪,“你感覺不到溫度?”

  寧溫身子僵了一下,是的,他感覺不到,然而,在這世上,也不是感覺不到所有溫度……

  不用言語回答,顧翛從他細微的變化中,便已經確定了答案。

  “也感覺不到疼痛,可是?”顧翛目光幽深,他心裡其實已經有了答案,寧溫劃破自己的臉,那麼深的傷口,卻絲毫沒有普通人的正常反應,腳底板上磨破潰爛,顧翛給他清理的時候,也是沒有絲毫反應。

  當時寧溫雖然被點了睡穴,但睡夢中,遇到疼痛也有反射性的動作,可他沒有。

  “你這傷也並無大礙,熱也退了。”寧溫不曾回答,慢慢的將顧翛放在了榻上,然後繼續坐在幾前看佛經。

  顧翛悶悶的道,“我疼。你與我說說話吧,要不念佛經也行。”

  寧溫靜靜的看了顧翛一眼,竟果真捧著經書念了起來。

  溫潤如水般的聲音,猶如暖風拂過,有一種特別的安定感覺。

  外面大雨瓢潑,屋內燈下誦禪,顧翛靜靜的看著寧溫修長身姿,側臉。脖頸還有腰背,無一處不是優美的線條,顧翛瞬也不瞬的盯著燈下那人,剎那間永遠。

  這樣平靜的場面持續了一會,顧翛忽然想到,寧溫既然感覺不到溫度,那麼自己昏睡的這幾日,那隻手是誰的?

  顧翛起身下榻,走到寧溫面前跪坐下來,拉起他手放在自己額頭上,“我覺得自己還燒著呢。”

  寧溫琉璃般的眼眸看著顧翛,看得他心裡發虛,有些後悔自己為何不直接詢問,而是用這種法子試探,寧溫是個聰明的人,自己這點小心思,怕是一眼就能被他識破。

  “你感覺到我的體溫,是否?”現在問,應該不晚吧。

  寧溫收回手,淡淡的嗯了一聲。許多年前,他也能感覺到白蘇的體溫,他就像是常年活在黑暗地獄中的人,一旦發現那點光明和溫暖,便不顧一切的靠近,這一次,他不能如此放任自己。

  後續之桃花業障12

  “這個給你。”顧翛把手腕上一隻小葉紫檀的佛珠取了下來,放到几上,“這是福緣大師開光的佛珠,放在我這裡許久,我卻從來不曾戴過,這次進京,不知為何我卻想著將它給帶上,既然冥冥之中註定,便將它送與你了。”

  顧翛這些話半真半假,他有這佛珠許久是真,不喜戴也是真,只是,此次能想到把它帶出來卻是有目的的,便是要將它送給寧溫。

  顧翛也不知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它不能幫他得到寧溫,也沒有任何益處,只是想這麼做而已。

  “這佛珠是福緣大師贈與施主,施主還是好好保存吧,貧僧不能受。”寧溫並不接,起身雙手合十給顧翛行了個佛禮,“施主淨心修養,夜已深,貧僧告辭。”

  一襲灰衣僧袍,寧溫卻習慣性的輕甩廣袖,身姿飄逸俊偉,清慡的氣息中隱帶檀香味,不經意的便飄至顧翛鼻端。

  “不要走。”顧翛不自覺的便急急說出口。這是他平生第一次說出帶有乞求的話語,但凡是第一次,哪怕是這等小事,都是無比的艱難。

  寧溫竟是連步子亦未頓,徑直走了出去。

  房門未關,冷風襲人,顧翛心頭湧起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打小時起,無論什麼事情,只要他想要辦到,費盡心機也會達到目的,而面對寧溫,他真真不知該從何入手。

  寧溫……無論什麼樣的計謀,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雖則他不言語,卻不代表什麼都不知道。

  “怎麼辦。”顧翛喃喃自語,心裡剛剛燃起的一點希望,因為寧溫的無情,又化作泡沫。他抓起几上的小葉紫檀的佛珠,眸色幽深。

  這一夜,註定是一個難眠的夜。

  寧溫坐在禪房中,面對牆壁上一個大大的禪字,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動,他垂頭看著自己的手掌,白皙的指頭上,深深淺淺的傷痕,有粉紅有醬色,深深淺淺便宛如爭奇鬥豔的繁花,這是這些年或是無意、或是不在意而留下的傷口。

  許是過去的十幾年間,他的生活太過單調,以至於坐了一整夜只是看著指頭,竟也絲毫不覺得枯燥。

  天邊露出第一絲曙光時,主院的禪房響起了誦經的聲音,寧溫這才回過神來,起身走向住持的禪房。

  禪房內傳出梆梆的木魚聲和低低的誦經聲。

  寧溫遲疑了一下,正要轉身離去,屋內一個蒼老的聲音,“阿彌陀佛,淨空法師既然來了,緣何不入而返?”

  寧溫對佛道知之甚少,實在當不起“法師”的稱呼,然而無論他推脫幾次,寺中的和尚包括住持也都執意如此喚,若說口辨之才,寧溫自然是比不上這個常常論佛的老和尚,便也不去在意了。

  “擾了方丈清修,還請恕罪。”寧溫道。

  屋內窸窸窣窣片刻,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披著紅色袈裟佝僂老和尚走了出來,雪白的鬍鬚,滿臉皺紋,一舉一動都是顫巍巍的,讓人忍不住憂心他是不是隨時可能摔倒。

  “淨空法師是來向老衲辭行?”住持蒼老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嘎啞,聽起來有幾分像籍巫,寧溫心裡覺得很是親切。

  “貧僧叨擾多日,是時候離開了。”寧溫聲音溫和,添了平素並不多見的一絲親近。

  老住持自然也是發現了他這種改變,也並說破,一雙枯澀的眼眸看著院子中幾棵修竹,目光顯得有些飄渺,說實話,這些日的接觸以來,在老住持心中,並不覺得寧溫具有修佛的慧根,他心中執念太重,現在看起來是淡漠了紅塵俗世,但並非是佛道所求的大道,而只不過是一種死心,對這世道的死心。

  “如若可能,老衲建議你去天龍寺,那裡有我佛道比較齊全經書,多讀經書,你應當會有所悟。”住持緩緩道。

  寧溫沒有修佛的慧根,但他是個聰慧之人,聰慧的人如果理智些,也能夠理解佛經中所傳達的意思,即便只是表面。

  “多謝住持指點,貧僧在未曾出家時,曾對故人許下一個諾言,那人如今已經離世多年,待貧僧完成這一樁事,便去天龍寺。”寧溫雙手合十,微微欠身。

  老住持平靜的看了寧溫一眼,連下了兩日的大雨初歇,清晨第一縷陽光在他周身布上一層淡淡的黃色光,襯得那如玉的肌膚光光暈流轉,琉璃一樣的眼眸里波光瀲灩,似是盛了一池淨水。住持心中業已明白,為何他會把自己一張好好的臉,劃出一道可怖的傷疤。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