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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時,我母親說,她不怨恨你了,她知道當年你she那一箭時,心裡明知道是傷不到我父親的,只是她當時被悲傷恐懼沖昏了頭,才忽略了種種。現今她很好,所以也不再怨恨於你。”顧翛冷冽的聲音漸漸溫和起來。

  寧溫卻是不為所動,他了解白蘇,那是個記仇婦人。白蘇可能不會尋仇,但也永遠不會原諒他。

  顧翛塗好藥,將自己的衣襟撕破,把傷口包紮上,重重的坐在了寧溫身旁的蒲團上,看著牆上掛的那副禪字,目光有些恍惚,心裡不斷的想著自己的所作所為,可以說,他長這麼大從來也不曾像這段時間如此失態,頻頻出錯,他統領舉善堂殺**手的冷靜果斷都到哪裡去了?

  “回去休息吧,從明日往後,我會當你是陌路,相逢不識,是了,我們確實也並非熟識。”顧翛語氣輕鬆,遮掩去一切惆悵與心痛,畢竟這件事情是他不對。

  顧翛轉眼看寧溫時,不光不經意落在他的腳板上,底下腳掌、腳趾和後跟的地方一片血肉模糊,看起來是水泡破了之後,又走了許多路,才會磨成這樣。

  “回去吧,最後一次。”顧翛語氣中帶著幾分懇求。

  寧溫只是不願白蘇的兒子因為他誤入歧途,既然顧翛已經再三保證,他也並非是一個不識趣的人,便道,“好。”

  寧溫想不透,顧翛見他破相之後便答應從此相見不相識,為何還會對他這麼好,想來想去也不曾有個結果,只道是少年人心思難猜。

  回去時,顧翛將木屐甩給寧溫,自己則踩著寧溫破損的僧鞋,撐起傘,與他並肩向回走去。

  一路無言,寧溫也發現了顧翛將傘大部分都只放在了他這邊,卻不曾說什麼,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明日便啟程起尚京,你身上有傷,便在寺中多留幾日吧,求佛問道不是教你自殺,平素愛惜一下你自己吧。”顧翛清雅的聲音在雨夜中聽來少了幾分冷峻,多了些許溫暖,“我母親常說,想愛惜別人須得先學會愛惜自身。”

  沉默的寧溫終於有了些許回應,“這話確是像從她口中說出來的。”

  對於顧翛之前的所作所為,寧溫固然生氣,但他內心覺得欠了白蘇許多,她兒子如今對他這樣也算是報應,所以也並沒有責怪顧翛的意思,他相信顧連州教養出來的孩子,再不濟也不會成為一個紈絝子弟,也相信顧翛方才的舉動並非是有意侮辱他。

  難道這個孩子……寧溫轉眸看著顧翛完美的側臉,心中黯然。

  兩人回到房內,重新換了衣物之後,才躺回榻上,一切恢復方才那般,只是寧溫面上多了一道傷口。

  靜默了許久,顧翛翻來覆去睡不著,出聲問道,“能講講你從前嗎?”

  半晌沒有回應,顧翛從寧溫的呼吸判斷,他還沒有睡著,“史書上幾乎不曾記載你的平生事跡,他們說你是男色禍國,可我覺得你是不遜於我叔伯的一方霸主。”

  叔伯,指的應當是顧風華吧,寧溫心道。最近的史書寧溫不曾看過,外面的流言他也不曾聽聞過,他也不覺得自己從前有任何一件事情值得去講述,所以史書才沒有記載。

  “霸主,不,我最多只能算是個陰謀家罷了,世上的儒士道學看不起我這等卑劣手段,自然不會多有描述。”寧溫聲音溫潤的不起絲毫波瀾。

  “在我看來,叔伯用的手段也未必磊落,難道這就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之理?”做了天下之主,縱然儒士再是清高也不敢說一句不是。

  寧溫道,“我不如他,他是有大志之人,而我不過因為一己之私卻累了天下蒼生。”

  上天也就是給了寧溫一副絕好的皮囊,旁的什麼也不曾給過,親人也罷,伴侶也罷,從來也不曾真真正正的有過一回,所以他拼命的追逐不屬於自己的溫暖。

  顧翛發覺自己被繞了進去,說來說去,寧溫卻是不曾回答他的問題,或許過去太慘烈,不忍回憶。

  顧翛嘆息一聲,抬手點了寧溫的睡穴,黑暗中出手之快,讓人措手不及。他起身,湊近寧溫的唇,小心翼翼的親吻,那股甘冽的滋味讓他留戀不已。

  也許,自己並沒有多麼渴慕寧溫,不過是因為第一次與人做如此親密的接觸罷了,顧翛只能在心裡如此安慰自己。

  後續之桃花業障(5)

  翌日清晨,寧溫在一縷刺眼的陽光下睜開眼睛。雨後的眼光總是顯得格外明媚耀眼,窗外傳來嘰嘰喳喳的鳥叫聲,花香陣陣,一派和煦的*光。

  他剛剛撐起身子,外面便有一機靈的小沙彌進來道,“師兄醒啦,小僧叫靈覺,住持派小僧過來照顧師兄養傷。”

  在佛門中,所謂“師兄”並非是拜了同一個師傅才可如此稱呼,但凡是見對方比自己年長,都可如此尊稱,除非是修為高出許多,抑或年長甚多。

  不等寧溫回話,靈覺將手中一件灰色僧袍放在榻沿,自顧的說道,“師兄,這是住持命小僧拿來的僧袍,上半年為淨心師兄做的,但尚未穿過。”

  寧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有勞師弟,待貧僧著裳之後去拜謝住持。”

  “無需客氣,師兄是小僧佛門子弟,原就應該互相照應,不過師兄只與那位貴人講佛一晚,便感化貴人,為寺中添了不少香油錢,貴人還決定為菩薩鑄金身,師兄佛法高深,住持也深感敬佩呢”靈覺滿面欽佩。

  寧溫見小沙彌天真活潑,心知他此話是發自內心,並非是奚落,便道,“那是貴人有悟性,與貧僧沒有關係。”

  除此之外,寧溫也不多解釋什麼,而是把靈覺送來的僧袍穿在身上,彎身穿鞋子時,發覺自己的腳上裹了幾層棉布,那棉布的質地與他頭上纏的是同一種,顯見,也是顧翛的手筆。

  寧溫穿上僧鞋,遲疑了一下,才問道,“那位貴人,可曾留下什麼言語?”

  靈覺搖搖頭,“小僧不曾見過那位貴人,自是不知。”

  “煩請小師傅領貧僧去拜見住持,以表謝意。”寧溫道。

  聲音如玉,靈覺看著從榻上站起來人,一襲普通的灰色僧袍,頭上還裹著白布,但是脖頸頎長,身姿豐偉,側面的輪廓更是添一分硬朗則過剛,少一分則過柔,鬼斧神工一般,令人望而生慕,陽光從對側灑進來,在他絕美的側面勾勒出一條光邊,琉璃眸中一派清淡,流光隱動得玉膚上散發著柔和的光芒,仿如佛光一般,令人幾欲匍匐膜拜。

  寧溫見靈覺呆愣愣的模樣,不由微微皺眉,再次道,“勞煩師弟引貧僧去見住持。”

  靈覺這才訥訥的點了點頭,“請隨小僧來。”

  他邊走,邊不住的回頭來瞧寧溫,雖則寧溫半邊臉都被遮蓋住了,但琉璃似的眼眸,筆挺的鼻樑,豐潤的唇瓣,還有流光隱隱的肌膚,無一不是在訴說他的風華絕代,略微蒼白的臉色,不僅無損於俊美,反而讓觀者心生憐惜。

  寧溫不知道,自己的氣度和容貌,哪裡是能夠輕易遮掩的但他也發覺了靈覺瞧他的眼神,與以往別人看他的眼神並無不同,心中覺得,如果日後面上的疤痕可怖,別人第一眼便會瞧見疤痕,應當也不會想再看第二眼。

  只是......寧溫垂頭瞧見腳上包的白布,目光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很少有人真正的關心他,正因如此,他對溫暖也十分敏感,寧溫能察覺到顧翛是真的對他好,並非只是起了邪念,然而,他不能冒這個險,毀了一個天之驕子,所以乾脆連朋友都不做,趁著認識尚淺,斬斷聯繫。

  時光翩然,時已入四月,車隊一路向北,倒不曾特別清楚的察覺氣溫變化,北方依舊是被淡淡的春寒籠罩。

  顧翛坐在馬車內,百無聊賴的與自己對弈,一襲黑袍,慵懶的躺靠在榻上,修長而白皙的手指夾著一粒黑子,黑白分明,有一種素雅且神秘的美,然這一子卻始終沒有落下。

  馬車忽然停了一下,一名白衣男子掀開帘子,入了車廂,馬車才又緩緩行了起來,“叔,前方五里便是尚京了。”

  顧子之看著顧翛面前的殘局,眼中微不可查的露出一絲鄙夷。顧子之博學多才,其中最擅長賦詩和圍棋,而顧翛本就棋藝算不得頂尖,再加之心煩意亂之下胡亂走的棋局,哪裡能入得了顧子之的眼。

  “嗯。”顧翛淡淡應了一聲,將手中的棋子丟回缽中,懶洋洋的躺在榻上,漫不經心的看了顧子之一眼。

  白衣墨發,五官清俊,端的是一個翩翩美男子,但恐怕這世上再也無人能把一襲白衣穿得如那人一般宛若謫仙了。

  “君不聞,扶風飛仙后,再無白衣人?”顧翛語氣淡淡,仿佛只是隨意一提。

  扶風,是寧溫的字,自從寧溫在鳳棲殿中引火自/焚後,這世上當真沒有哪個翩翩佳公子還敢再穿白衣以襯托自己的俊逸,尚京城中難免也會有些自視甚高的美公子效仿寧溫,但效仿終究是效仿,永遠不可能超越。

  縱然眼下顧子之也是極為適合白衣的,但寧溫留給世人的印象太過深刻,難免會拿來與之比較,這高下自然也就清楚了。

  顧子之面色一僵,旋即又恢復如常,笑道,“寧皇離世已近十八年,世人見過寧溫者少,人們總喜歡把想像中的人想的太過美好,以訛傳訛罷了,難道叔叔也相信?”

  顧翛菱唇微勾,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世人傳我父親才華蓋世,俊美猶若天神,你見過嗎?”

  正因為這些傳言,所以眾人一聽說顧翛是顧連州的兒子,便下意識的拿他去做比較,有時候傳言不見得真,但信的人多,它就是真的,更何況,寧溫的確當得起史書上給出的評價,甚至更勝。

  顧翛是不喜歡這樣的對比,沒想到還有人自己往上湊。

  “祖伯生的如何,從叔叔身上也能瞧出來,且祖伯有十餘本著作傳世,絕非是那隻生了一張好皮相的寧溫能比”顧子之嫉妒顧翛,心中也怨恨他半路殺出來阻礙了自己擔任族長之職,但心裡還是十分敬佩顧連州的。

  顧翛也不反駁,顧子之的看法是那些自命清高的士族對寧溫的普遍看法,雖然他們面上這麼說,但心中還是暗怵寧溫的手腕,心知,若非是他情場失意,心中沒了大志,一把火把自己給燒了,當今皇上也不可能如此輕易的統一天下,取得九五之尊的帝位。

  “承蒙侄兒誇讚,我不過是身為長輩,給你提個醒,我總不能瞧著自己族中的青年俊才籠罩在別人的光輝之下,至於領不領情,那是你的事。”顧翛神情散漫,這話裡面也不知道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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