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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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萬年自然是不可能讓這幫人把皇帝帶到縣衙去,真要弄去了怎麼安置?萬一皇帝身份暴露了,滿城風言風語的就指不定歪成什麼樣。

  到那時,只怕和他沒關係,皇帝腦袋瓜子一歪歪就算他頭上了。

  「哎--」他抬手,話才開個頭,就聽早嚇癱軟在地抱著他大腿的那位江湖郎中以微弱的姿態履行了他的職業道德:

  「那是我的病人,我偷、偷偷人這事和他沒關係的。」

  沈萬年頓時想踢死他的心都有了。

  這一兩年有關章和帝亂七八糟的謠言就沒斷過,又是招|妓事件,又是惹上不乾淨的病,還有不是太后親生子,總之花樣之多,各層次涉獵之廣超乎人的想像。

  皇宮太醫院什麼御醫沒有?

  專治各種疑難雜症,偏偏領著心愛的貴妃和心腹太監來這麼個七彎八拐的小胡同瞧病,這要是沒有點兒說不出口的秘密*之類的,沈萬年都覺得對不起自己發達的大腦。

  問題是大家都不說,當沒這回事就過去了,這死郎中扯脖子一嚎,他就算在皇帝那兒掛號了,想裝不知道都不行了。

  這坑爹貨!

  沈萬年硬著頭皮上前一攔,站到捕役和皇帝中間,「這位是我剛才抓董峻那死胖子時伸手幫過的--兄弟,是個熱心腸,和這案子沒關係。」

  眾衙役都與他交好,一來他這國舅爺身份說出去怎麼都帶感,家世在地兒擺著,二來也是最重要的沒半點兒架子,為人豪爽。又是個熱心腸,只要有困難找到他,他是有幾分力使幾分力,尤其在錢財上就沒堵過人嘴。

  如果旁的事,沈萬年說出口了,他們怎麼也得給個面子,但問題就在於他家知縣自從打了永昌侯府的人得了當今聖上嘉獎。辦起案來就跟打了雞血似的。一點兒細枝末節都是死摳。

  要不然也不會那個董峻一說陳家媳婦有七八個相好就把人全派出來抓人,連個筆錄都沒取完。

  「沈老弟,不是弟兄們不給你面子。實在是我家大人他那裡不好說。」滿臉落緦胡的高壯男子似乎是這裡面領頭的,一臉為難地道:「這幾個人先是你抓人的時候出現,和董峻也交過手吧?轉臉又到了嫌疑人--」

  「我不是嫌疑人,我就和那女人睡過一次。」江湖郎中不等說完。他家胖婆娘上前掄圓了胳膊狠狠往他臉上一甩巴掌,聲音那叫一個振聾發聵。

  「你偷人還偷出光榮來了。你在這兒嚎什麼!你嫌老娘不夠丟人是不是?!」

  院子裡那十來個人都是兩方的親戚鄰居,一看衙門上門兒了一個個都不敢吭聲,溜溜貼牆角站了一排。

  「咱們要抓的是嫌疑人,和陳家媳婦相好的相關人。這位郎君純粹是路過,又不是出現在案發現場。」沈萬年上前拍拍落緦胡的後背,桃花眼一眯:「你還不相信我這眼睛毒。要是作奸犯科的,絕對逃不過我的眼睛。」

  落緦胡猶豫。從沈萬年手勁兒上就能感覺出來,他是管定這事兒了,如果這次不給他面子,兩人肯定是要鬧掰。

  當下咧嘴一笑:「既然沈老弟這麼說了,老哥哥肯定是相信你的啊。那,是不是留個姓名住址,如果大人那裡問起來,我們也好有個交待。」

  去你娘的交待!

  沈萬年現在是巴不得趕緊送走這尊大佛,偏這死人腦瓜骨聽話不聽音兒,認準一門兒誰也拉不回來了,他漂亮的眼珠子一瞪,正想發飆罵人,卻見站在斜對面男裝沈如意攏了攏鬢角的碎發,然後食指和中指勾成一個圓放到耳朵上。

  ……沈萬年酥地起了一身的白毛汗。

  他在少年時頑劣不服管教,每當做錯了事被父親知道,家裡人都忙著給他通風報信,正巧他回來被堵住,就會有各種各樣的暗號給他。

  這個動作分明是大妹和二妹向他示警,父親已經全部知道,讓他不要再死鴨子嘴硬固有動作。

  摸頭上的髮釵則是『你死定了』。

  他確定那不是她的無意識動作,她瞪著黑黝黝的大眼睛直勾勾盯著他,眼神分明是在示警--

  可她為什麼會知道這個暗號?

  沈萬年整個腦袋都成了漿糊,不知道如何思考了。

  沈如意五歲之前常和沈萬年混,他帶著她撒尿和泥巴,掏小鳥的窩,玩的不亦樂乎,後來是家裡大人實在看不過眼,眼瞅著就讓他給帶成粑粑孩兒了,才把倆人隔開,就是她讓親娘帶回去琴棋書畫一頓補,也沒把倆人感情補沒。

  她一打眼,看他似有若無的尷尬眼神,緊著勁兒的幫忙說好話就知道他肯定是認出了這是皇帝,不過場面尷尬強忍著只作不知。

  問題是他一味的替皇帝出頭,皇帝那腦袋瓜轉的快,指不定就看出來。

  如果那江湖郎中沒一嗓子嚎出來皇帝是他病人還好,就這麼一喊,別管沈萬年想沒想歪,皇帝本身對這敏感,肯定是連他都記恨上。

  她好不容易逮到他看過來的機會,趁皇帝不注意給他示警,告訴他戲別過了,此地無銀反而露了行跡。

  誰知他倒是不伸頭了,愣眉愣眼地瞅她,眼珠子都要掉地上黏她身上了好麼。

  「沈國舅一味地看我內人,不知是何意思?」蕭衍走上前擋在沈如意前面,目光陰森可怖,看的沈萬年後脖梗嗖嗖冒涼風。

  「王大哥問你們住哪裡,我這不是等著尊夫人說呢嗎?」沈萬年收起心底的疑惑,聚精會神對付眼前這位難搞的主兒。

  蕭衍青著一張臉,嘴角噙著冷笑。

  如果不是帶著沈如意,他早不理這爛攤子自己個兒走了。

  「哦?卻不知這是哪裡的規矩,問話只看著女子問?」

  若說在京里當差不好當,尤其他們這種不入流的衙役。隨便大街上撞個人都可能和哪家大門大戶有著七彎十八拐的親戚關係。工作久了的,在沒弄清來人的身份背景前絕對不敢吆五喝六,更何況眼前這位氣勢凌人,不管衣裳氣質那都不是一般人。

  可偏偏就有缺心眼兒,看不出眉眼高低的,大喝一聲:

  「怕看你別往外領啊!衙門問案自有衙門的規矩,還輪得到你推三阻四的!」

  看樣子那人扯脖子還想再喊。卻讓蕭衍一眼掃過去。被他眼底冷冽的氣勢給嚇了回去,默默地打了個寒顫,硬梗著脖子道:

  「你不要以為你有權有勢我們就怕你。我家大人可是奉御旨連董家--皇親都敢打的!」

  「呵呵。」陳槐表示去你娘。

  再這麼鬧下去,皇帝的情緒眼瞅著分分鐘崩盤,到時候鬧到不可收拾的場面,大家一翻兩瞪眼。全特麼完蛋。

  「不過是問住址嘛,我們住在福來客棧天字甲一號房。我家郎君姓嚴名肖。」他看向沈萬年,「如今,我們郎君可以走了嗎?」

  嚴肖,蕭衍。果然是皇帝沒錯。

  沈萬年默默地覺得他的好日子的確到頭了。

  「聽你們說話都是京城口音,卻是住在客棧?」落腮鬍突然開口,粗眉擰著。「嚴小郎君不知在京城可有府邸。祖籍何處?」

  沈萬年想死。

  怎麼就沒個完了呢?

  到最後他們作的死,都要他來承受啊!

  陳槐臉一板。「這位差爺,你問我們地址,地址也留了,我家郎君不過是體恤下人,知我陳年舊疾,來找這個郎中瞧病,至於追根究底沒完嗎?我們犯了什麼錯?」

  真是大晉好奴才,頂崗頂的這叫一個快,正在點子上,沈萬年暗挑大拇指。

  司禮監秉筆太監再牛再得聖寵,能得當今皇帝和貴妃倆大擎天柱陪著出來看病,他分分鐘可以去死了。

  陳槐說完,沖丑郎中去了。

  「我雖不才是個下人,在你這裡看病,也是付足了診金的。說好的包好,絕對不漏露病人*呢,你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叫出來,你讓我面子上往哪擱?」他目光陰冷,把丑郎中看的直打哆嗦。

  「我希望你做為一個郎中要有職業素養,否則就算人不是你殺的,你平安無事出來,我也要到衙門告你。」

  丑郎中不是傻子,哪裡聽不出來他話里濃濃的警告。

  「你放心你放心,人不是我殺的,我一向救人,絕不殺人,所有到我這裡看病的我都不會漏人私隱的。」他眼睛不敢看蕭衍,這個平日笑眯眯的下人,他也不敢看,一雙魚泡眼只敢瞅著地,點頭如搗蒜。

  沈萬年暗自鬆了口氣,高聲道:「好啦好啦,趕緊帶嫌疑人回去吧,蔣大人該等急了!」

  落腮鬍皺了皺眉,欲言又止,只道沈國舅見多識廣,許是認出了這達官貴人不好明言。與此案無關倒罷了,卻沒必要因為這點事得罪了沈國舅。

  只是,嚴姓……莫不是與戶部尚書嚴世貞有些瓜葛?

  各人心思各異,沈萬年總算把這事兒給擋了過去,只管押人。臨走時衝著皇帝一抱拳,漂亮的桃花眼笑眯眯地道:「小郎君--小兄弟別介意,實在是我這人有點兒愣,眼神又不大好使,剛才真不是盯著尊夫人看--海涵,見諒。咱們……後會有期吧,在城西有事兒的我沈萬年,絕對好使。」

  眼看著皇帝的眼神越來越幽深,沈萬年也扛不住裝傻充愣了,手一擺,顛顛幾步跟上衙役往胡同外就走。

  邊走還邊琢磨皇帝身邊那位莫名其妙地跟他打暗號。

  初時他沒反應過來,後來讓陳槐一打岔,他倒是回過神來,那真是在提醒他不要戲過了,當時他是恨不得送佛送到西,立馬把皇帝給遮掩過去。但現在回頭一看,皇帝近幾年陰晴不定,心思極重,他這過份明顯的回護落皇帝眼睛裡,指不定就看出他認出他來了。

  為什麼她會知道這個暗號?

  為什麼會給他打這個暗號?

  沈萬年強咬著牙才沒回頭探尋一番。

  皇帝的敵意已經表現的夠明顯了,他再回頭一看,基本在皇帝那兒就作實了他對男裝美人心存覬覦。

  可是走出這個胡同,他很可能一輩子都找不到那個原因了……

  胖婆娘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抹著眼淚追出胡同,跟著衙役去了。院子裡的親戚鄰居一鬨而散,各回各家。

  沈如意跟著皇帝站了許久,那張俊臉陰陰沉沉始終不見緩和。

  事關他的聲名,如果單純從江湖郎中這兒傳出風言風語,那他不予置評也就罷了,可若佐以沈萬年親眼所見證實呢?

  天知道沈萬年到底認沒認出他來。

  便是現在沒認出他,也並不代表將來沒有見面的機會。

  「陳槐,你見過幾次沈萬年?」蕭衍皺眉。

  「回陛下,兩次。一次是您大婚,還有一次是通知皇后死訊。」陳槐垂眸,皇帝素來不喜宴請妃嬪的家人,便是正經宮宴他隨皇帝都是坐在高台上,無人敢直面視君,自然也就看不到他。

  正經面對面見沈萬年,據他記憶唯有那兩次。

  「你覺得,他可認出你來了?」

  沈如意笑了,「陛下無須多慮,如果他認出來了,還敢和你稱兄道弟的嗎?還不得謹小慎微地恭迎陛下?」

  蕭衍掃了她一眼,眼神幽深。

  沈如意頓時呼吸一窒,皇帝這眼神他太熟悉了,分明是怒到極致,下一招就是找人泄憤了。

  「找你的心腹人盯著這案子……」蕭衍話沒說完,陳槐已經明白了。

  「小人回去立馬去辦。」

  「現在就回去吧。」

  蕭衍讓這案子一攪什麼心情也都沒有了,出宮前想好一系列的安排全部作罷。三人默默走出了胡同口,此時天空艷陽高照。

  沈如意讓皇帝那一眼看的心有餘悸,也不敢上前搭話,亦步亦趨地跟著走。

  按原路返回,又走了一會兒,才看見隨他們出宮的車夫趕著一輛棗紅馬車過來。

  好在皇帝氣歸氣,還是體貼地把她一把抱上車,他才邁開大長腿緊跟著上車。

  想來租的已經是馬車中相對好的來,車廂內軟軟香香,鋪著倚背,雖不及騎出宮那輛外表簡單內里奢華,也算是不錯的了。

  沈如意得寸進尺,當皇帝抱她上車就是妥協了,上車就把他拉到軟被上一靠,整個人偎進皇帝懷裡。

  只聽外面陳槐小聲怒道:「怎麼才趕過來,這麼久你去等著母馬下崽啊!」

  車夫聲音更為尖細,也壓的低低的。

  「不是小的慢,是咱們剛才在路上遇到那個偷人的jian夫,公公還記得不?租車行老闆也和那小媳婦有一腿,衙門派人去抓,小的好說歹說,付了雙倍的錢,他家婆娘才出面租給小人,要不然就要抹脖子上吊了。」

  他嘆:「咱租輛車還救了人一命,皇上果然金光護體,神仙保佑,普度眾生啊。」

  沈如意抬頭,看皇帝嘴角不自禁地抽了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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