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他還不忘用上敬語,哪怕心底毫無敬意可言。

  這裡是露天的圓形廣場,遠處是雪白的清真寺。

  阿聯的天似乎是永遠的一塵不變的湛藍,他抬頭,視線都有些模糊了。天藍,不如海藍,更不如所愛之人的瞳孔。

  真是糟糕啊,為什麼我看到的一切,一切都不像你。

  在這種富裕者的天堂,像這樣的廣場並不算少見。值錢的不是廣場,而是廣場下的土地里埋藏著的豐富的石油資源。在這上面用玉石搭建的廣場,倒是很符合身份了。

  早已驅散了多餘的人群,本不該暴露在太陽下的人,如今黑壓壓的站了一片。但是大家都興致勃勃,打著為科學獻身的名義,今天這裡將要舉行一場處決叛徒的儀式。

  太多的組織里的人好奇,這個背叛的年輕人會是什麼樣的人了。戰神之名如雷貫耳,他的一切卻像陽光下的玉柱投下的陰影,被遮蔽掩蓋。

  眼下他出現在諸人的視野里,真的如同高貴的神明降臨。

  ……哪怕他身上有不加掩飾的傷口,蒼白虛弱和疲態,暗紫色的眼睛裡毫無溫度。他有多久沒見到陽光了?可笑,他本來就不配擁有陽光。

  身體被寒冷和麻藥麻痹,自己根本沒有控制的權利。哪怕大腦的evol再強大,也無法匹敵身體的弱態。陽光此時像極了手術台上的雷射,帶著皮膚被灼燒的疼痛。自己就像快要溺死在沙灘上的魚,毫無知覺地,他躺下的那一刻,看到反光的手術刀時,他輕輕叫出那個在心裡千迴百轉的名字。

  “澤言……”

  天空一下子被烏雲遮掩,耳邊傳來了驚呼和……直升機的螺旋槳的嘈雜聲。

  驟然睜開眼,那是到了最遙遠的未來,他也都未曾有一刻敢忘記的景象。

  飛在高空中的黑色直升機降下的救生梯,李澤言扶著軟梯,手裡拿著槍枝。空中的風帶動他黑色的衣擺,每一根髮絲都在陽光下清晰可見,都是他記憶里的樣子。俊逸,不凡,真的如同神降臨了。

  很久前,在辦公室里匯報工作時,李澤言偶然興起,說他像一個無哀無怒的神佛,總是游離世外,對世間一切都沒興趣,還問他是不是所有搞科研的人都像他那樣。許墨壞心眼地在他旁邊坐下往他耳朵里呼了一口氣,親眼見證某人的臉由白變紅的過程:“我無不無趣,澤言你還不知道嗎?”

  ……現在想來,澤言,你才是我心裡的神啊。

  你來了,就好了。

  在看到手術台上的那個消瘦的人時,李澤言紮緊了手裡的繩索,總覺得牙齒被咬得發疼。心裡的怒火幾乎要將理智吞沒,而憐惜和後悔又接踵而至。

  槍聲響起,國際刑警的人馬出動了。

  他帶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支軍隊。

  黑棋的王。

  在槍與戰火中走來,混亂的風場下還有雷電的肅殺之氣。各種evol交纏著發出強烈的磁場——而他的身邊,伴隨著時間帶來的巨大的空間風暴,讓那些人連槍都握不住談何握住手術刀?

  可一步一步走近手術台,他的腳步放得太輕了,沒人看得到他每走一步的顫抖著什麼。

  “墨墨……”

  那個人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那個一直都讓人安心又強大的人,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是他不好,是他沒有早點獲悉真相……

  手術台上,許墨艱難地轉過頭,露出了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笑容,連聲音都是一如過去的動人,像海上塞壬的歌聲:“澤言……”你來啦……

  可是沒有下文,他的瞳孔放大了——狙擊槍的紅外線已經瞄準在李澤言的脖子上了!

  “不——”

  縱身躍起,拼勁全部力氣,許墨抱住了他,又猛地推開了他。

  李澤言還未反應過來,那具溫暖的軀體已經脫離他的懷抱——而胸口綻放的血紅,妖嬈至極,又刺傷了他的眼睛。

  他的手向前伸去,可抓不住

  。

  神的墜落,誰也抓不住。

  “許墨!”

  這一聲,是真的撕心裂肺,帶著從未有過的哭腔。

  時間的風暴,破碎了。

  ☆、第二十章 甦醒

  時間似乎滯留了很久,包括個人的意識和身體。

  就像茫茫宇宙里的星星,它們身上的光芒是幾億光年以前反射的光一樣,只是時間將它帶到眼睛裡,遇見的那一刻,是現在和過去的時間的相遇。

  他一度以為自己又站在了香樟樹下,頂上是肉眼可辨析的藍天白雲,腳下是青草綠地,他帶著素描本,碰到了扎著紅色蝴蝶結的小女孩。他們一起在樹下聊天,初夏午後,帶著瞌睡的倦意。

  然後是第二天的那場大雨,倒在血池裡的家人,做著不會醒來的夢,鮮紅的血液被雨水沖刷著,自己的眼睛裡,一切一切都在褪色,最後只剩下了黑白紅。黑色的街道上,白色的斑馬線邊,亮起了紅燈。可積水裡的紅燈也在褪色,就連血也融入水中,混淆了視線,至此,世界終於變成黑白了的。

  小小的世界,終於變成了一方黑白的棋局。身邊是巨大又冰冷的棋子,車和馬林立,像是一個迷宮,他只能蹲下來,抱著頭,假裝在玩捉迷藏,實際上棋局裡只有一個人,不會有人來找他。

  “你也在這裡嗎?”

  埋在膝蓋的腦袋抬起來,眼前也是一個少年,眉眼說不出的熟悉。像誰呢?微微蜷曲的頭髮,白淨的面龐,精緻如雕塑家般雕刻的容顏……像誰呢?

  少年穿著黑色小西裝打著黑色領帶,嚴肅的表情,儼然一副小大人的樣子。他的表情有些哀傷,許墨才注意到他的左胸口別著的是一朵小白花。

  他的背後,是一口黑色的棺材,上面覆蓋著一層同樣的白色小花。孩子的臉上還掛著淚痕,他也是,所以他開口說:“你也在這裡。”

  兩個人相遇在黑白的棋局之上,腳下是黑白交錯的方格。黑棋的王和白棋的皇的相遇,超過了時間和空間的束縛,他在香樟樹下,他在法國梧桐下;他身後是醫院的床,他身後是教堂的棺。

  身體不聽使喚地站起來,踏步走過去,站起來的時候才發覺,少年和他差不多高。少年走在前面,他跟在後面,走上白色的台階,教堂被切割成不同形狀的彩色玻璃窗下,棺蓋還沒有合上。

  裡面躺著的,是一個面容姣好的女人。

  那頭黑色的微微蜷曲的頭髮,和少年很像。

  被小白花簇擁著的女人,臉上卻是很安詳的表情,如同是長眠。

  卻是永眠。

  ……你在哭嗎?

  少年顫抖著肩膀,咬著下嘴唇,低著頭,他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女人的面容,小心翼翼地。耳邊似乎傳來的教堂的鐘聲,是從未聽過的詠嘆調,悲戚,悽苦,帶著大提琴的尾音,伴隨著聖水和鮮花的祝福,乘著安琪兒的翅膀,飛上了雲霄。

  他的眼睛裡混沌著黑白,鼻尖卻聞不到病房裡消毒水的味道。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