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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東西……怎麼全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呢?

  而直到她終於見到端坐王座之上,金紗覆面的雅克帝君之後,這種熟悉感便達到了頂峰——

  “你是誰?!”

  黑色長髮挽成高髻斜斜堆在一側,發間點綴著無數小珍珠,正插九股金釵的年輕帝君溫柔而和緩地笑了起來,眉心一點紅痕愈發顯得多情而綺麗,她揮手屏退了左右,拖曳著長長的錦繡長袍從高階王座上緩緩行下,親切地執起了青歌的手置於唇邊一吻,笑道:

  “青歌,我等你好久了,你真的不認得我了麼?”

  青歌渾身冰冷,就好像三伏天裡被一桶冰水澆了個透心涼一樣,從天靈蓋一直寒到腳底,她看到了雅克帝君手上,有一枚她再眼熟不過的東西:

  翠光瑩瑩,水紋粼粼,赫然便是歷代相傳的青族當家主母信物,翠扳指!

  “你把華色怎麼樣了——”

  雅克帝君緩緩除下了面紗。

  青歌自幼便與有“帝國第一美人”之稱的綠野青嵐督伊常年相處,後來更是見到了年紀輕輕便俊美清秀的綠野鴻影,成年後每每攬鏡自照,自嘲道見美人見多了見慣了,對美色簡直毫無所感。

  華色當時正在給她梳頭呢,聞言便笑道,那青歌看我呢?

  華色在我眼裡,那必須是一等一的美人啊!青歌轉過身去攬住華色的腰,仰起頭笑道,情人眼裡出西施,越看越好看!

  而她從來沒有想到過,世界上真的有那麼一種人……

  堪稱傾城絕色。

  淡眉彎彎,長睫如扇,沾染了桃紅色唇脂的薄唇彎出淺淺的弧度,眉間一點紅痕襯得她的肌膚愈發白皙了,黑髮垂下幾縷柔順地貼俯在雪白的頸子上,最難得的,便是那一雙溫柔的,朦朧的,好似裡面盛了一整片無垠的汪洋大海的雙眼。

  綠野青嵐與她相比失於過分清冷與不染塵埃,綠野長秋與她相比便瞬間落入凡塵,綠野鴻影跟她相比則失於線條過分剛直輪廓明顯,青歌與其相比,則過分鋒銳與難以直視了。

  她就這麼不溫不火的,微笑著站在這裡,便好似奪去了周圍所有活物的生機,只要是個活人站在這裡,便會被她的柔婉的、清麗的、絕世的容色奪去心神,因此她才會佩上面紗,阻擋這過分魔性的美麗。

  青歌在她戴上面紗的一瞬間才發現自己已經屏息好久了,趕忙喘了一大口氣,隱約有些頭暈眼花,心底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你是此任的綠野少君侯?”

  “青歌……”雅克帝君微微搖頭,溫熱的氣息噴吐在青歌的掌心:

  “你其實已經猜到了,只是不敢承認而已。”

  青歌其實已經有了個隱隱的猜測,只不過這個猜測過於駭人,它所引發的真相過於涼薄與無情,只要有一個人將它公之於世,她受過的那些短暫而怡人的溫暖,那些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那些生死不離榮辱與共,便全都會化作六月的塵煙五月的雪,三月的柳絮飄飄搖搖,輕輕打個轉,便要被流水帶走,被無情的真相撕開了——

  而上天顯然不肯給予她哪怕虛假的三分鐘和平。

  “青歌,我是華色。”

  雅克帝君俯下身,溫柔地吻住了青歌已經毫無血色的薄唇,將那個真名,那個在不久以後的將來,註定以“叛國者”與“開拓者”作為前冠詞的真名,以一個纏綿的,多情的吻,交付在了她們的唇齒之間,模糊成一句cháo濕而曖昧的低語:

  “我是綠野華色。”

  一瞬間所有合理的,不合理的場面盡數湧入青歌的記憶,那些被她忽略了的細節,那些讓她歡喜過的言語,此刻向來,竟全都別有深意,然而青歌還想負隅頑抗,不願面對現實的時候,終於被這個吻擊敗得潰不成軍。

  那麼熟悉的,不容錯認的溫度與愛意,無不在昭示著一個血淋淋的事實,雅克帝君,便是綠野華色!

  ——你別不要我,青歌。

  ——我是真心喜歡你的,無論如何都喜歡你。

  ——我會一直跟著你的。

  ——連喜歡上什麼人都是命運作祟的話,那也太讓人難過了。

  青歌啞著嗓子開口,聲音裡帶了一絲幾不可查的顫抖,卻被綠野華色敏銳而準確地捕捉到了。

  “原來你是……綠野華色。”

  “是的,青歌,我是……”

  第108章

  再也沒有什麼東西,比言語更堪被比作無形的利劍與刀刃。

  它輕輕巧巧便可以從人的口中產生,只要口耳相傳,隱秘地流傳於人們的唇齒間,不管是有意還是無心,便可無需什麼代價來完成一個謠言的產生與傳播,相應地,它造成的精神上的創傷,遠比肉體上的要傷人無數倍。

  “青歌,你這麼說可真讓我傷心。”綠野華色挽起青歌的一縷長發,溫柔地放在唇畔親吻著,純黑的瞳中仿佛有著最為漫長的永夜,渴求著哪怕最為微末的一絲光明:

  “你說過無論如何你都會喜歡我的,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

  青歌終於撿回了一丁點兒還沒被碾成齏米分的神志,看著綠野華色被面紗覆住的大半張臉,無意識地張開唇,發出一聲微弱的氣音。那個聲音委實過於虛弱而縹緲,卻還是被關心著青歌的一舉一動的綠野華色準確地捕捉到了:

  “我記得我也說過……”

  “如果都到了國破家亡的緊要關頭的地步了,誰還顧得上什麼愛情與背叛呢。”

  “華色……”青歌閉上眼睛,嘆了口氣,用一種堪稱和緩的姿態勸解著整個人都驀地僵硬起來了的雅克女帝君:

  “你不能選擇性地忘記我做出的許諾的前提啊。”

  說完這句話,她就任憑自己陷入了茫茫的、漫無止境的黑暗,不管綠野華色再對她說什麼,也不想睜開眼了。

  綠野華色也真就好耐心地一點點跟她說著各種細碎的瑣事,比如說綠野鴻影對奧菲莉亞抱著的那些複雜晦澀的感情,說著奧斯曼與雅克兩兩對峙勝數幾何,說著綠野長秋的陰陽手與血脈傳承,臨末了每句話都要問上一句:

  “青歌,你看看我好不好?”

  然而青歌卻一直閉著眼完全不想搭理綠野華色,直到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之後,她才略微有了點反應,緊閉的長睫下露出一點翠綠的好顏色來:

  “你說什麼?綠野青嵐?”

  “青嵐督伊是個好人,對你是一心一意的好,甚至都到了甘願背叛綠野的地步了……”綠野華色親昵地摩挲著青歌的側臉,笑盈盈地啄吻著她冰涼而柔軟的櫻色雙唇:

  “母愛可真是偉大啊。她當年還想刺殺過我呢,幸好我躲了過去,要不我們以後可就不會認識,也不會相愛了。”

  她一邊自誇一邊偷眼觀察著青歌的神色,然而青歌完全沒有聽到這些話的樣子,她的目光直接越過了綠野華色,茫然地望著面前的虛空,輕聲道:“我更希望……我從沒認識過你。”

  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逼到了絕望與失落的懸崖邊的綠野華色終於繃不住了,她掐住青歌瘦削的肩膀,失控地低喊:

  “……你出爾反爾,,你說過你不會不要我的!”

  “是啊,我從不出爾反爾——”青歌被肩膀上的疼痛終於拉回了些許神志,她翠綠的、明亮的眼睛終於凝聚出了視線焦點,直視著綠野華色的黑眸,鏗然而堅定地沉聲道:

  “但是我的愛,我的許諾,我的一切一切,全都是給‘華色’的!”

  綠野華色掩蓋在面紗之下的臉瞬間血色盡褪,她咬著牙看著青歌,聲音里都帶了微微的顫抖與哽咽的意味,傷心得狠了:

  “你愛的難道不是我這個人麼,青歌?華色是我,綠野華色也是我,你如果真的愛我的話,怎麼就不能成全我一下?”

  青歌疲倦地閉上了眼,感覺她們之間那些曾經無比深厚的、幾乎此生都不會動搖的感情瞬間薄如蟬翼,輕輕一抹便會四散分離地破碎開來。

  她什麼都不想說了。

  愛恨家國,自來難兩全啊。

  正當兩人僵持不下之際,從門外衝來一個人,還沒摸到門框呢,就對著綠野華色高聲喊道:

  “帝君!奧斯曼皇帝奧菲莉亞給我們下了戰書,怎麼辦?!”

  綠野華色的臉瞬間就黑下去了:“她竟然還敢打?奧斯曼的軍力拼死也只能跟我們打個平手而已,她是哪根筋抽了,竟然來主動約戰?之前退兵求和就已經是給她面子了,她怎麼敢——”話音未落,她便看到了仍然閉著眼,但是唇畔有一抹薄薄的冷笑的青歌,腦子裡那根名為“理智”的弦便斷了:

  “奧菲莉亞·斯佩德!”

  “你為什麼還不死!”

  這對於綠野華色來說,是十分難得的失態。背負著水鏡術與綠野一族的叛亂大計潛伏在奧斯曼這麼多年,按理來說,她應該早就磨練出寵辱不驚的風範來了——事實上也的確如此,青歌當年選中華色來做貼身女僕正是看中她的這一點沉穩,然而她的淡定從容在奧菲莉亞一次次無心表露出對青歌過分的關心、在無意中投來的真摯的,滿含愛意的眼神之後,便無數次幾乎破功。

  雖然到最後全都被她用過人的自制力給掩蓋了下去,做出“吃醋”這一嬌態來掩蓋自己過分的獨占欲,然而這種安全感缺乏的感覺卻長久揮之不去,以至於到了眼下,兩國交戰的緊要關頭,來自奧菲莉亞的一封普通的戰書都能點燃她滔天的怒火:

  “明明已經跟黃金領主訂了婚,那就好好守寡啊,非要跟我搶人幹什麼?”

  其實綠野華色是真的冤枉奧菲莉亞了。她只能憑著野獸一樣精準的直覺判斷出青歌在雅克人手裡而已,可絕對沒想到,當下端居高座,頭戴金冠珠簾,面覆金紗,風華奪目容色攝人的雅克帝君,便是當年一直像個影子似的跟在青歌身後的華色。

  “帝君……”恨不得把自己貼在地上的傳令官戰戰兢兢地請示:“我們應該怎麼做?”

  正當這倒霉的傳令官在心裡哭嚎著自己好像聽見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可能下一秒就要被殺人滅口了的時候,聽見綠野華色回復了他,用她一貫溫柔的嗓音答道:

  “避其鋒芒,只守不攻。”

  她揮手摒退了一臉劫後餘生的狂喜的傳令官,反手扣住青歌的手腕,甜蜜而纏綿地傾訴著再也不會被這人接納並回應的愛語:

  “青歌。”

  “我要娶你。”

  雅克的隨軍大臣們在接到他們的帝君加急傳召的時候,大部分人都還在軍營里研究奧斯曼女王下來的戰書,一邊私下裡嘲笑著奧菲莉亞的不自量力,卻又在暗地裡擔心那一位年少之時便已名揚大陸的法聖會不會又有什麼動作反敗為勝,正當他們無比歡快且自視甚高地議論之時,出自帝君之手的灑金燙花的傳信紙鶴便氣勢洶洶地衝上前來,以大無畏的姿態猛糊了他們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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