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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小兵死死望著對方的眼睛,企圖找出藏匿在最深處的情緒,可是沒有,羊溢的眼底平靜得像無風的湖面。

  “OK,你贏了。”左小兵聳聳肩,毫不留戀撤退,翻身躺到一邊。

  羊溢望著帳篷頂,安靜地呼出一口長長的氣。

  是夜,周圍的帳篷漸漸安靜下來,羊溢和左小兵縮在各自的睡袋裡,背靠背。

  “不是二十。”靜謐的空氣里忽然響起左小兵的聲音。

  羊溢沒反應過來,問:“什麼?”

  過了幾秒,背後傳來幽幽的小嘀咕:“咱們不是二十年的交情,是二十六。”

  羊溢沉默。

  左小兵也不說話了。

  風在帳篷外面呼號,仿佛要將侵入的不速之客連根拔起。

  左小兵悄悄回頭,他不指望羊溢說些什麼,但有個表情回應也好。可是沒有。羊溢背對著他,耳朵里塞著MP3的耳機。

  左小兵泄憤似的消滅兩條士力架,故意弄出很大聲響,可直到睡著,心底的那團苦還是沒化開。

  直到背後的呼吸漸漸平穩,羊溢才靜靜地睜開眼睛。

  重新按下MP3的播放鍵,熟悉的聲音傾瀉而出——

  “各位聽眾,如果您是剛剛打開收音機,那麼您現在收聽的是午夜心跳,我是你們的老朋友,當然也可能是新朋友,左小兵。昨天有位叫做筷子會跳舞的網友留言,說午夜心跳聽起來像是講鬼故事的節目,小兵在此鄭重闢謠,本節目旨在溝通情感,傳遞正能量,絕無封建迷信……”

  這人雖然吊兒郎當不著調,卻有一把能忽悠人的好聲音,仿佛冬日裡的一杯暖茶。

  因為學的是播音與主持,所以這傢伙一畢業就進了電台,可是自己聽對方的節目,卻是近來的事兒。確切的說,是被對方表白之後。明明一起長大的,為嘛對方長著長著就長歪了?帶著這個疑問,羊溢決定以對方主持的午夜情感類節目為切入點,剖析對方。

  節目是在半夜播,這點很要命,好在對方有一小撮死忠粉絲,會把每一期的節目轉錄成MP3放到貼吧里供人下載,倒是方便了羊溢。

  “剛剛和大家分享的這首詩,據詩人講是描寫自己的一個夢,不過他忘記了夢的內容,只記住了夢裡的感覺,頗為遺憾。但要讓小兵說,這種求而不得的夢多半不會有什麼讓人高興的內容,忘了正好……”

  求,而不得麼。

  羊溢閉上眼,無絲毫困意。

  那傢伙發育得晚,到了高中還跟小蘿蔔頭似的,經常被欺負。自己當時已經考到另外一所高中,卻仍然要經常出入某人學校幫之討公道,弄得連老師都對他很面熟,結果等到找家長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學校根本沒羊溢這一號。

  見不得左小兵被欺負,似乎是從那時就落下的毛病。

  左小兵呆,左小兵賤,左小兵嘴欠,但左小兵不能被欺負,他羊溢也不行。

  為什會答應來?

  該是愧疚吧,因為自己讓那傢伙難受了,所以總想著要彌補。

  3.

  古村遺址比群眾們想像的更為刺激。斷壁殘垣,枯藤老樹,一口又一口乾涸的水井,甚至依然粗壯卻被風霜侵蝕得不堪一拽的井繩。

  “這裡就是井村,據說很早就有人在這裡住了,但直到明朝一個落魄的官員被流放到此,才慢慢把村子建起來。建村的時候有風水先生說這裡四面不通,需要水發一發,官員深信不疑,可方圓百里也沒什麼真正的河流,頂多是山間小溪,於是官員帶著一隊壯漢開始打井。深山老林打井哪那麼容易,他們便找一路打一路,最終在這裡打出了水,村子也就自然而然落在了這裡。說也奇怪,打完井後村子便開始人丁興旺,村民認定是水幫著他們發了,於是井便一口接一口的打了下去,更奇的是隨著井口越來越多,井下的水不減反增,村民們更是對此敬畏非常,認為是有神明庇佑他們,降下福澤,於是乾脆連村名都改成了井村,這事兒當年的縣誌里都有記載……”

  領隊滔滔不絕,幾乎要把自己說回那令人神往的悠悠歲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山中打獵,山腰種田。

  驢友們可沒那份閒情,相比曾經的繁榮,他們更喜歡如今的落魄。

  古井,尤其是廢棄村莊的古井,多麼刺激。如果一口井住著一個貞子,那麼眼下十幾口井……嘖,古境探秘的精華就在於此啊。

  終於有人按耐不住,躍躍欲試掏安全繩,要順井而下。聞風,群眾們立刻聚攏,勸阻有之,鼓勵有之,興奮更有之。

  羊溢坐在一個井口邊,叼著煙,看了會兒群情激奮的群眾,又看了會兒天,最終悠悠吐出幾個煙圈。

  為什麼總感覺漫天腦殘在飛?

  最後竟然真的有人下到了井底,不過讓大家失望的是井底嘛都沒有,連發著腐臭味的動植物殘骸都不見,硬邦邦的泥土幹得像柏油馬路,蹦噠兩下震得腳心疼。

  除了水井,古鎮就剩下一些廢棄的老屋。看一個新鮮,看多了也就那樣,無非牆壁坍塌桌椅傾倒,偶爾能看著些爐灶鐵鍋,黑乎乎的分不出年代。

  一圈走下來,最初興奮勁兒過去的驢友們開始百無聊賴,擺POSE自拍的,取長鏡頭拍風景的,吃零食的,自娛自樂起來。

  “哎你們看,那個山頭上好像有座廟!”一個正拿長鏡頭拍遠景的人忽然喊。

  大家正閒著,一聽這話連忙望去,只見對方所指的地方距離這裡有些遙遠,要眯起眼,才能隱約看見似乎山頂上有什麼東西。後來有個驢友把自己的小望遠鏡共享,大家才看清,那確實是座廟,看起來個頭不大,更提不上恢弘,乍一瞅跟小涼亭似的,可匾額依稀能辨——正氣祠。

  通常祠堂是大家族用來供放祖宗牌位的,或者一些有功德的人也會被人建祠堂供奉,所以祠堂的名字通常是姓氏或者名諱,比如許家祠堂,武侯祠什麼的。正氣祠,怎麼感覺都是怪怪的。

  “領隊,我們能過去那邊麼?”

  好奇是人類的天性,這就好像遊樂場的鬼屋項目,越是怕得要死的人玩兒得越HIGH。

  “想都別想,”領隊難得嚴肅起來,“戶外自助游最重要的就是按照既定路線走,有時候計劃打亂一小步,就有可能再回不了頭,我要對你們的生命負責。”

  從沒見領隊這么正經的驢友們紛紛愣住,半晌,才有人反應過來沒好氣地吐槽:“得了,說得跟真事兒似的,自助游圖的不就是個隨心所欲麼,都按路線走,我報旅行社去好不好。”

  領隊卻不惱,想來不是第一次碰見不合作的隊員了,耐心安撫神馬的早駕輕就熟:“自助游並不是隨心所欲,而是在有經驗人的帶領下,體驗自主戶外游的感覺,就像這個村子,你覺得他是荒村,可實際上呢,在這之前早就有許多我們這樣的背包客來過了,哪條路好走,哪條路有危險,都是無數背包客用生命換來的,你以為戶外探險是什麼,逛遊樂園麼?如果真是這樣,你們就不需要我這個領隊。”

  “別把生命當兒戲。”輕嘆口氣,領隊總結陳詞。

  躁動的驢友們安靜下來,荒郊野嶺,誰都不是任性的孩子。

  “行了行了,搭帳篷的搭帳篷,煮飯的煮飯,躲貓貓的躲貓貓,分頭行動!”有人搞笑地嚷了句,倒真像比賽的發令槍,大家立刻分頭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左小兵圍觀羊溢搭帳篷,再次感慨對方在此技能上的天賦。明明自己才是資深背包客,可在此項上,望塵莫及。

  “你說,領隊是不是遇著過什麼事兒?”圍觀甚無聊,他便湊上去跟羊溢說話,“剛才那深切的表情,要多逼真有多逼真,我都動容了。”

  羊溢繼續手裡的活計,甚至懶得抬眼皮:“你看回家的誘惑都能哭。”

  左小兵黑線,恨恨磨牙,琢磨回去就給羊溢的QQ印象上加一條——狼心如鐵!

  什麼,錯別字?不,就是這個狼,狼心狗肺的狼,白眼狼的狼!

  篝火再一次升起來,不曉得是不是在村子裡的緣故,風沒有昨夜那麼凜冽了,火光溫柔搖曳,慵懶了人們的神經。

  領隊放下撥弄篝火的樹枝,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說:“其實那個正氣祠是有故事的……”

  眾人當下來了精神。既然去不得,聽聽野史也是好的。

  “我也是聽人講的……”領隊悠悠回憶,沉靜的聲音在午夜的荒村里尤為清明,“說是剛建國那會兒,五幾年吧,井村出了個大惡之徒,叫王七。這人的惡還不像土匪那樣打家劫舍,而是專門禍害男孩,把自己村子禍害遍了,就去臨近村子禍害,這地兒山高皇帝遠,像是被遺忘的世界,老百姓世代不出山,知不知道新政府還兩說呢,更甭提報案了,只能組織村裡的青壯年來抓這惡徒。這人再惡,終也雙拳難敵四手,後來被村民在山裡抓住了,就地正法……本來除了害,村民以為天下太平,哪知道那之後村裡的男孩更不得消停。先是一個說自己半夜被鬼壓床,後來被鬼壓的發展到兩個,三個,四個……村民一聽描述,好麼,惡人變成了鬼,還不忘回來禍害人。可這人好抓,鬼怎麼殺?要說天道輪迴報應不慡呢,正在村民犯難的時候,村子裡來了個遊方的道士,聽聞此事,二話不說到了那王七被殺的山頭便開始擺壇做法。據說法式做了七七四十九天,完事後村民又聽道士的話在山頭蓋了座祠堂,看著像祭奠,實則是用這正氣祠鎮住惡鬼,讓他再不能離開……那之後村子總算恢復平靜,不過偶爾有誤闖上山的男人還是會被王七騷擾,因為那道士法力有限,終是不能讓惡鬼魂飛魄散,只能把他困在祠堂方圓幾里的地界……久而久之,村民們再不靠近那個山頭,所謂祠堂,其實也就是個荒廢的墳罷了……”

  夜色如水。

  領隊的故事結束很久,火堆旁的聽眾依然沒反應過來。天為蓋,地為廬,荒山野嶺,古村枯墳,這場景太適合講故事了,尤其是帶著靈異色彩的民間傳說。

  “咳,都有什麼感想……”領隊清清嗓子,頗為期待地問。

  群眾們紛紛回神——

  “這故事應該發微博。”

  “再配個照片,靠,太帶感了。”

  “我更想去那裡了腫麼辦……”

  “容我插一句從進山手機就沒信號吧……”

  領隊默默扭頭,心中淚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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