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明天的鏢,正是汴京走出的聯合馬隊,據說要穿越千里,押送一批材質特殊的武器和古玩,回贈給遼宋邊境的議和使臣二皇子,以示宋朝十年交好之意。

  天絕索和月光顯然在車裡,因為使臣新結交了嗜劍如命的劍師喻雪,傳聞使臣為了他特意修書給秋葉世子,以割讓一座城池的代價討要到了這把神兵。

  難怪鏢隊一路行來,各方人馬看到印在箱車上的世子府徽志,均是按兵不動。

  稍有耳聞的人都知道,“秋葉”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麼。

  可是趙大鴻想打這批鏢車的主意。他不僅要劫鏢,還逼著初一用行動表明決心。趙大鴻乾脆地說:“你動了世子府的東西,肯定要引起追殺,到那時我才相信你沒退路了,投靠黑風山是真的。”

  初一當時禁不住苦笑:“我早就得罪過世子——他已經封鎖死了儒州城口,不讓我回中原。我為了躲避無方島的追殺,才逃到這裡。”

  趙大鴻只要結果,不管成令。初一明白他搶奪月光的心思:寒冰煉淬的月光傳聞能斬金斷鐵,他要拿到它劈開簡蒼手上的鏈鎖。

  但初一的目標不是月光,而是逆天,藏在文武鏢旗里的逆天。幾天前夜探雲胡,他意外發現文武這個老字號鏢局沿襲了兩百年的習慣不變,竟然還用鋼精鐵水灌注旗杆,遮住了密封在裡面的逆天。

  兩百年前,鑄劍師衛子夫取上古巨闕烏金,淬以千年寒冰製成四把利器,分別是蝕陽、長佑、月光、尚缺。稍後,大師又親自提煉所余寒冰精鐵,鍛造出兩大兇器:玄武胎弓及神兵逆天。如果說蝕陽是萬劍之首,那麼逆天可以稱得上為長槍之王。

  俗話說一寸長一寸強,逆天的名字不僅取自“刑天之逆”的霸意,還帶有擊節爆增利刃的寒氣,端的是鋒銳無比。

  逆天極冷,能刺穿堅革鐵甲,包括韌性極強的地坤衣,這個秘密只有初一一人知道,因為他親眼目睹過逆天的殺戮。同時兩百年來的沉浮,這柄嗜血神兵也流落於民間,不見蹤影,以至江湖人士以為它只是個傳奇。

  寂靜中喀嚓一響,一具高大的身軀躍至糙棚頂,落在初一腳邊。

  趙大鴻語氣還是硬邦邦的,呼地一下甩過一件衣袍:“喏,給你,我找妹子改過了,應該合身。還有,你再穿得寒里寒氣的,丟了老子的臉,老子第一個打死你!”

  這件青黑兩色的錦袍綴以金絲壓底,層層鋪墊紋飾,竟是手工細緻繁複,在衣袖領口處,還翻出了一片金藻繡,華美至極。

  初一任衣袍散鋪在他身上,提起衣領看了看它的走線。趙大鴻站著不動,初一看了會,捻著面料低聲說:“多謝。”

  糙棚搖搖晃晃,承受不住上面的力道,趙大鴻低罵一聲,飛身躍到地面。他依在石牆上說:“早上扯破你的衫子,心裡過意不去。”

  “不要緊。”

  夜風裡寂靜如星,兩人各自盯著遠處,半晌不出聲。許久趙大鴻才開口道:“我是遼軍西營里的供奉教頭,這件袍子你沒看錯,是官服。”

  趙大當家表明身份,終於相信了馬廄上躺著的初一,可是衣衫單薄的年輕人看起來並沒有多麼地高興,他的臉色還是蒼白冷清。

  作者有話要說:  改動了一個錯字

  ☆、局勢

  牛頭山坐落在黑風山寨十里遠的官道旁,糙木繁盛,土石鋪地。正午秋陽從樹葉間灑落下來,星星點點的光芒撲滿了幾個人的衣衫。

  初一褪下先前襤褸外衣,穿上了經簡蒼改制的青黑官服,凝神注視底下過道的動靜。他的眼睛冷澈見底,迎上斑斕陽光,墨色瞳仁仍是如冰般巋然。站在左邊的趙大鴻扭頭一看,只見到初一瘦削的下巴,挺直的鼻樑,在洗得僵直的白色衣領攢盛下,整體呈現出一種冷漠的氣息。

  二十丈開外,埋伏著六個山寨帶來的匪卒,他們依照吩咐,連夜扎出了以竹條和藤木混搭的圓籠,將木屑青苔塞滿籠心,淋好松油,放置在手邊。

  這一行八人等了兩個時辰,從霧散等到日中,黃土路面上遲遲不見聯合鏢隊的箱車。太陽越升越高,汗水越淌越多,他們幾個屏息待發。

  初一內罩白色中衣,外著質地上乘的錦袍,全身裹得密不透風,額頭上卻沒流一滴汗。他站得紋絲不動,趙大鴻挪開一步,好奇道:“你不熱麼?”

  初一轉頭微微一笑:“敝人體質陰寒,即使伏熱天氣也能保持通身涼慡。”

  趙大鴻將信將疑地湊近臉,左看右看。他突然伸手搭上初一的臉頰,摸了把,嘖嘖地嘆:“還真是一手涼氣。”

  初一蹙起眉,注視路境,抿唇不語。

  趙大鴻看他不理會,又問:“小相公從哪裡來的?”

  “揚州紅楓渡。”

  “從中原逃到了塞外?”

  “是的。”

  “初一是你的真名?”

  “像我這樣的無名小卒,初一隻是個代稱。”

  面前人越表現得低斂,趙大鴻越是好奇:“你幹什麼事都是這樣鎮定?”

  初一決定結束這場話談,儘管當家的試探有些不著邊際。因此他轉過臉說:“大趙,你的眼罩戴反了。”

  趙大鴻臉一僵,嘿嘿笑著取下黑布罩,瞧仔細了,才框在了左眼上。就在他抬手換好遮掩時,那張英氣的臉又顯露了一次。

  “我長得不錯吧。”趙大鴻湊近著說,逼得初一向後仰了下身子,“西營武官出身,在遼國,比我武功強的男人也不多了。”

  軍營里的漢子本來就是直來直去,更何況眼下趙大鴻對初一有些親信。初一扯著嘴角說:“我相信當家的功夫硬,想當初一招‘雙龍搶珠’就把我肩膀卸下來了,這份功力的確常人難及。”

  趙大鴻訕笑:“小相公還在生氣麼?——我不在弟兄面前擺出架子就壓不住風。”說到這裡,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沉默了下來。

  糙葉里有蟲子嘰嘰咕咕地叫,四周一片安寂。

  趙大鴻扯著鬍子不說話,只打量著初一周身。初一明白他的憂戚,彈彈衣襟低聲說:“簡姑娘拆了袖標,改了領口,普通人應該看不出來這是件遼服。”

  他的安撫尤為必要。

  昨晚後院馬廄的夜談,趙大鴻對他放下戒心,告訴他一個秘密:“我父親是遼人,母親是抓來的官奴,生下我這個有一半漢人血統的孽種。營裡面和宋軍打仗,殺了很多漢人,我看不過去,就救了簡蒼逃出來,結拜成兄妹落糙在黑風山上。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妹子心軟,顧不得被遼軍發現的危險,總是收留一批批逃到山上來的人。男的我就操練起來當了糙寇,女的就叫她們照顧傷民,幾撥人湊在一起,拉拉雜雜地開起了山寨。”

  初一靜聽,三緘其口。他知道趙大鴻在意遼軍殺漢人的事,深怕其餘民眾發現他這個當家的真實身份。所以當趙大鴻丟下改制的衣服時,他也配合著沒有聲張什麼。

  但他說了一句話:“簡姑娘的來歷恐怕不簡單。”

  趙大鴻的臉色馬上就變了。他提起他的衣領低喝:“你還知道什麼?”

  初一面不改色:“我什麼都不知道。只是你們忽視得太明顯了,才讓我看出了不平常的事。”

  趙大鴻咬牙:“我裝個大老粗裝得天衣無fèng,我還能忽視什麼?”

  “鏈子。”初一任由趙大鴻提著他,踮起腳不掙扎,輕聲說:“簡姑娘手上的鎖鏈。一共有二十四節,倒刺環環相扣,普通刀劍奈它莫何。”

  趙大鴻悻悻地丟下手。

  初一撫平衣領,站直了身子說:“采藏山古銅鑄造,淬以慡烈蜀江之水,反覆打造七天七夜才能出爐。一月不解,二十四節的暗針將會游進捆綁之人的穴脈,令其痛不欲生。由於你掌握不了破解的要領,這才逃到黑風山來,提前紮營等待武器運送過境。”

  趙大鴻悻悻之色濃重不少,他低頭啐了口,冷笑:“我就知道初一深藏不露。懂得這麼多的人,通常不是小角色吧?”

  初一拂起衣擺盤腿坐下,嘆口氣:“實不相瞞,我幼時出自官宦之家,父親死後我就流落民間,過了十多年的飄零生活。後來收編進公子的青衣營,我在藏書閣里讀過不少奇聞雜論,豐富了學識。這條‘一絕鎖’和即將押送的‘天絕鎖’本是子母雙生,剛好在典籍里有記載。”

  他抬起眼睛,直視趙大當家:“每個人身後都藏了些秘密,有些內容不方便對外人明說,我相信趙大哥也是如此。”

  趙大鴻哼了一聲。

  初一繼續道:“傳聞一絕鎖是崆峒第一寶,韌性極強,能鎖縛饕餮蛟龍——這樣的鎖鏈平常人決計不能隨便看到,更何況被簡姑娘堂而皇之地戴在手上。”

  “所以說,簡姑娘來歷不凡。”

  這晚過後,趙大鴻叮囑簡蒼在一絕鎖上多抹點黑灰,別破了手鐐的偽裝外形,好在簡蒼平時不出柴房,只給婦孺們擦拭傷口時才抖動鎖鏈叮叮噹噹作響,其餘由山下避難來的傷民——宋軍隊伍里遺落下的步卒——始終以為當家的妹子遭遇過牢獄之災,這才愛屋及烏地沒起心懷疑。

  也正是初一步步為趙大鴻考慮,黑風山寨的匪民都知道大當家的收留了一個小相公,對他頗為言聽計從。有嘍囉質問初一的來歷,是否有異心時,趙大鴻從來都是大手一揮,吼道:“能為百姓燒水看病的男人會壞到哪裡去?你們再嚼些亂蛾子,小心我劈了你!”

  秋陽熱烈,塵土乾燥,埋伏在牛頭山的初一等人耐心地等待鏢車過來。趙大鴻自發靠近樹底的初一,嘿嘿笑:“染點清涼氣。”

  初一目光深遠,不動聲色地搜尋官道上的動靜,鏢隊還未轉過拐角,他就能看清遠處天空飄蕩著的煙塵,稀鬆如風,越過兩隻蒼鷲的翅膀。

  “大趙,你想好了麼?一定要劫鏢?”初一轉過臉,避開一尺的距離,再次確定一遍問題。隨著他這一動,清冷的空氣也被帶走了,趙大鴻砸咂嘴嘆:“一月時間快到了,鎖鏈再不取下來,我怕妹子要吃苦。”

  “想過後果嗎?”初一突然指了指天邊。

  那兩隻黑鷹盤旋而飛,圍繞著山頭不去,時而翻滾直下地衝撞。趙大鴻凝目注視遠空,驚聲說:“是黑鷹騎的前鋒營啊!他們靠鷹隼傳遞消息的!”

  “顯然,至少有兩支遼軍進入了儒州,踏上了這塊議和的地盤。”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