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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的時候鈴木鈴花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好像每一次她回來都會發生奇怪的事情,一等她下來,殺生丸就變成了人形的少年模樣,站在衣衫華麗的女人旁邊也不顯得突兀。
看過了王城之中的神廟,再來看村落里的就寒酸破敗了許多,不過鈴木鈴花也不介意,她從來沒有真的把自己當做神,反正他們所供奉的也只是自己想像出來的神女化身,不是她本人。
走進去,鈴木鈴花就看到了一座雕刻好的石像,因為每日都有人打理所以很乾淨石板上也沒有蜿蜒的青苔,比起城裡供奉的,青石雕刻的女神像樸素模糊了一些,細節之處都略了過去,也沒有戴上面紗,刻的是巫女的服飾。
雖然五官相貌雕刻得粗略,但是神態動人,就是人們希望的那種悲天憫人的寬容而又溫柔樣貌,看了那座神像一眼,鈴木鈴花幾乎找不到自己的影子。
即使有很多人說過她很溫柔,鈴木鈴花也不覺得自己會露出這樣的神情,如果她真的是神,那一定會是個極其糟糕的神明。
“鈴花?”
出乎鈴木鈴花意料之外的是,她知道那大概是自己都認不出來,殺生丸卻看了一眼就認出來了,他甚至把目光在鈴木鈴花和石像之間來回打量,像是在確認自己的判斷。
也許是因為他們接過吻,鈴木鈴花本來就會被殺生丸看得不自在,現在他這樣略帶好奇地查看就更讓鈴木鈴花羞惱了,為了讓他別再看了,鈴木鈴花只好小聲地應了下來,“……恩。”
每當她需要在別人面前承認自己是“神女”的時候,鈴木鈴花都會不好意思起來,何況她現在是和殺生丸一起,這種羞恥的程度更是加倍了。
她一定是個不合格的神,看,她的神廟根本就不排斥妖怪。就連她自己本人,還總是和妖怪待在一起。
在西國的時候,殺生丸多多少少也能聽到有關鈴木鈴花的事情,妖怪們說她只不過是活得久了一些被愚昧的人類當成神明了,可是現在看著這間微小簡陋但是供奉勤勉的神廟,他突然感到了一點奇怪。
那座王城裡還有更大更完全的。
他確實能感應到一些奇異的力量在那座城市裡流淌,這大概就是十六夜為什麼能夠一直牢牢地把控著權力的根本原因,她變強了。
可是他從來沒有在鈴木鈴花察覺到什麼,一點也沒有,除了氣息有些不同和活得長久不老之外,她完完全全就和弱小的普通人類沒有區別。
眉峰微皺,殺生丸有些困惑地看了看鈴木鈴花,而那個穿著華貴衣裙的女人身處在簡陋的神廟之中也不顯得突兀,她只是在神廟裡繞了一圈,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你在找什麼?”
殺生丸的聲音讓鈴木鈴花下意識地一驚,她側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然後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這裡是我有記憶的地方。”
鈴木鈴花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但是聽出她想要傾訴,殺生丸就朝她走近了一些,“有記憶?”
“我是在冬天來到這個地方的。”鈴木鈴花抿了抿自己的嘴唇,“我被埋在雪地里,被村子裡的人挖出來的。”
“然後就不記得了?”
“恩。”神色冷淡的少年走到她的身邊站得離她很近,鈴木鈴花沒有說什麼,只是和他一起不緊不慢地走著,“以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記憶。”殺生丸重複了一遍這個詞語,他側過頭看向鈴木鈴花,沒有波動的狹長金眸之中泛起了一點絢爛的亮光,“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我不知道。”鈴木鈴花抬起眼,她看向那個比她高出不少擺在石台上的石像,“就是不知道,所以才想要知道。”
略過那些因為鈴木鈴花這句話而產生的複雜情緒,殺生丸直接向鈴木鈴花詢問了結果:“能找回來嗎?”
”
抿了抿嘴唇,鈴木鈴花最終還是放棄地搖了一下頭,“沒有人來找過我,過了這麼久與我有關的人大概也都已經死了。”
“我還在。”
聽到這句話之後,鈴木鈴花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殺生丸說了什麼,看了他一眼,鈴木鈴花嘴唇開合了好幾次最後還是閉上了,殺生丸確實是和她有關的人,鈴木鈴花不能反駁這句話,但他這樣說起來就莫名顯得有些曖昧。
想到他們之前做過的,鈴木鈴花無奈地松下了肩膀,還能怎麼不曖昧啊。
就算殺生丸其實是妖怪,他現在也還處於少年期,換算成人類年齡,他大概也就和人形外貌那樣大。
雖然這裡的妖怪和人類都早熟得可怕,可是鈴木鈴花還是覺得很彆扭,也許主要還是因為殺生丸是犬大將的兒子,她才會這麼不適應。
“鈴花。”殺生丸突然出聲叫了鈴木鈴花的名字,像是在提醒她。
順著殺生丸的視線看過去,鈴木鈴花才發現了石像腳下放著一個不大的小箱子,只是它的腳和踏著的石板之間有一圈fèng隙,高低不平會造成視覺差異,所以一眼看過去會忽略。
想了想鈴木鈴花還是走過去把箱子拿出來了,木箱裡面應該沒有放著什麼很貴重的東西,很輕。
解開鎖,鈴木鈴花才看到裡面放的是什麼。
“衣服……”鈴木鈴花把那做成奇怪樣式的特別衣料拿出來展開,看大小她也許還能穿上去,她隱隱約約知道應該怎麼穿,“好像是我的。”
專注地看著鈴木鈴花,殺生丸沉默著沒有說話,他知道她回憶起來了什麼,所以沒有出聲打擾。
她醒過來的時候,鈴木婆婆就已經把她的衣服換下來了,而她什麼也不記得,什麼也不知道,所以她只是茫然地聽著對方說,
現在看著這件磨損得不成樣的上衣和褲子,鈴木鈴花卻知道這是什麼而且她還能想起來衣服原先的樣子。
白皙纖細的手指撫在破舊的衣物上,柔軟滑膩的指腹和顏色陳舊的衣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鈴木鈴花卻一點也不嫌棄,寶貝似的捧在懷裡,摸著摸著她突然覺得臉上一涼。
殺生丸伸出手,從她臉上拭去了那點晶瑩剔透的水光,“你又哭了。”
“這次是因為太傷心了嗎?”他的聲音微沉了一些,在空蕩不大的廟中聽上去有些不同,說著悲傷的話卻流露出了繾綣的溫柔。
鈴木鈴花疑惑地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
但是她莫名覺得難過,不是因為想不起來而傷心,而是因為想起來了一點才流淚的,她的過去大概也不是什麼很幸福的人生,否則,她又怎麼會被扔棄在這個地方呢?
既然這麼讓人難過,那這樣的記憶她就不要了。
把衣服放回了箱子裡面,鈴木鈴花伸手按在合上的箱子上面,許久也沒有離開,“這是我的。”
“那就拿走。”見鈴木鈴花不舍,殺生就乾脆幫她做出了決定,他微微眯起金色的雙眸看著鈴木鈴花,“這裡的一切本來就是屬於你的。”
遲疑地點了頭之後,鈴木鈴花才反應過來這句話把殺生丸自己也說了進去,女人微惱地擦著臉上的淚痕。
看著石板上空了的地方,鈴木鈴花抿了抿嘴唇:“既然我拿走了這個,就得再拿出一樣還回去才行。”這是鈴木婆婆教導的,她竟然到現在還沒有忘記,鈴木婆婆肯定想不到,她學會的那些竟然會用在她自己身上。
殺生丸不覺得這種事情有什麼必要,但是鈴木鈴花做了決定他也沒有阻攔,只是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東西。
冷淡疏離的金眸微睜,瞳孔卻緊鎖,殺生丸猛地盯住鈴木鈴花看,他停頓了一瞬然後才說出口:“這是龍骨精的眼睛。”
觀察著鈴木鈴花的神色,殺生丸問她:“他給你的?”
“……恩。”
鈴木鈴花猶疑地看著殺生丸,她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激動。
殺生丸不是因為犬大將竟然把這個東西送給鈴木鈴花而感到震驚,他是驚訝於鈴木鈴花一直把妖氣如此深重的事物放在自己身上,而他一直都沒有察覺到。
這不可能!
就算時間過去了這麼久,脫離了龍骨精本體之後,他的眼睛也會慢慢地失去作用,但是也不至於讓殺生丸一點也察覺不到。
他看著鈴木鈴花許久,想到了一個可能,殺生丸抿緊了顏色淺淡的薄唇,然後才張開嘴巴,“你把眼珠放下吧。”
“我不是想要把這個留下,這不會給村子引來危險嗎?”以為殺生丸是讓自己把這個當做置換衣物的東西,鈴木鈴花搖了搖頭,“如果那個妖怪找過來就麻煩了。”
“你先放下。”
看著她美麗精緻的五官,殺生丸緊了緊下頜,他突然意識到,也許他一直猜想的都是錯誤的,也許他們都想錯了。
遲疑了一秒,鈴木鈴花還是聽從殺生丸的話把那顆血紅色的不祥珠子放在了神像腳下的石板上。
雖然她才是照顧殺生丸長大的那個大人,但是少年冷著神情的樣子還讓鈴木鈴花下意識地服從了。
“怎麼了?”看著殺生丸冷凝下來的神色,鈴木鈴花都緊張了起來,她不由伸手按在箱子上,“龍骨精的眼睛有什麼不對嗎?”
把龍骨精的眼珠拿開之後,鈴木鈴花身上還是聞不出什麼異樣,殺生丸的神色稍霽,然而下一秒他猛地伸出手,迅疾地按在女人的手臂把她拉扯到了自己的懷裡。
帶著她離開到神廟外面,殺生丸也沒有鬆手,緊緊地抱著鈴木鈴花。
下一秒,簡陋乾淨的小廟便整個都崩塌了,石塊伴隨著塵土灑下來,卻又被突然冒出來的龐然大物擠開。
“誰!”悽厲可怖的嘶吼聲幾乎能迴蕩在整片山林,伴隨著不斷顯現的盤旋的身軀,把整個建築物都撐破了。“是誰拿走了我的眼睛!”
鈴木鈴花都怔住了,她把這顆血紅色的珠子放在身邊很久了,也拿出來過,但是也從來沒有遇到過什麼,可是現在她才剛放下去,眼睛的主人就跑了出來。
“殺生丸……”看著堅韌的鱗片上都閃著寒光的巨龍,鈴木鈴花瑟縮地輕吸了一口氣,她一回頭還能看見不遠處的村落,想必他們一定能聽見動靜。
看著那頭比殺生丸大上無數倍的巨獸,鈴木鈴花驚奇地發現自己竟然在這種時候還異常地冷靜。
這個妖怪看上去很生氣,他不會放過這裡的村民的,真正挖下他眼睛的是犬大將,而殺生丸是犬大將的兒子,他一定能感應到熟悉的氣味,更不甘願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