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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兩人各懷心思,終了相繼落淚,誰卻又不是在自欺欺人?

  凌遠知道自己的手術預後並不好,依然居高不退的體溫讓他的精神都開始頹敗下來。這只是一場姑息手術,只要疫苗沒有研發出來,體內的病毒繼續作用,他就有可能因為胃腸道不斷產生新的梗阻、壞死,而被第二次第三次推上手術台。

  沒有人可以預測他什麼時候會突發凝血功能障礙,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到底可以再撐過幾台手術。時間拖得越久,手術創傷就越難以恢復。再加上現在他的免疫系統也已經紊亂,萬一術後感染,那他便真的無法等到熏然回來了。

  凌遠心裡的這些悲觀預設其實已全然擺在了臉上,若是放在平時,李熏然未必看不出來,也未必猜不到。

  只不過……

  李熏然自認自己還沒那樣豁達,所謂赴湯蹈火義不容辭倒是真的,可真的就能這樣慷慨麼?他想,自己到底還是有一些牽掛。

  飛機在香港落地,機艙外溫度30攝氏度,86華氏度。遮光板被打開,陽光刺目直直照進機艙,李熏然挨著窗口坐,空氣以他可以感知的速度一點一點升著溫。

  此時此刻的李熏然反而愈發平靜。畢竟無論如何他都是最優秀的刑警,他骨子裡就是做刑警的,這一點連薄靳言也承認。

  最優秀的刑警所需要的不僅僅是細緻的觀察和敏銳的思維,他更需要那種泰山壓頂面不改色的鎮定,和越是被上了膛的槍頂住太陽穴頸動脈心跳就越是平穩的冷靜及魄力——而這些,常人刀頭舔血摸爬滾打數十年都不一定練得出來的心態,李熏然生來就具備。

  所以薄靳言才同意讓李熏然去面對謝晗。雖然他不是專業學心理出生,但謝晗的心理控制術依然控制不了李熏然,因為他的心志尤其堅定,換句矯情的話說就是,他的胸懷乾淨而坦蕩。

  而單純的肉體折磨和心理控制術從來都摧毀不了一個心志堅定的人,即便是死亡。因為,死亡,對於一個早就把生命交付到自身之外的人而言,又是多大的威脅呢?

  如果李熏然自覺承受不了,那麼他的刑警本能會告訴他接下來應該怎麼做——雖然,誰都不願走到這樣殘忍的一步。

  機艙內的乘客開始陸續站起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向著艙門方向移動排隊。李熏然站起來的時候叫住了坐在自己前排的人:“欸,小方,拜託你個事兒唄。”

  小方正抬手從行李架上拿包,沒有轉頭便接話道:“熏然哥你還跟我客氣。”

  “那我就不客氣了。小方啊,咱們走的時候,你幫我去沙尖咀排兩盒Jenny Bakery的曲奇吧。你凌遠哥愛吃的。”李熏然也仰頭去夠行李架上的包。

  凌遠嘴很挑,胃更挑。李熏然和他在一起後,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才找到了凌遠舌頭認可,而且空腹吃進去也不會胃痛的餅乾,就是香港Jenny Bakery的小熊曲奇。他第一次捧著曲奇罐子走進凌遠辦公室獻寶時,凌遠還萬分嫌棄罐子的花紋,說是只有小姑娘才喜歡。誰知第二天,那個被塞得滿滿當當的罐子就空了大半。從此只要身邊家人朋友去香港的,李熏然總會囑咐他們幫忙捎帶,因為保質期只有一個月,每次也不能帶多,這總是讓他頗為苦惱。

  小方聽著這話,臉上似笑非笑地看向李熏然:“組長大人,那你自己怎麼不去啊?”

  李熏然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稍稍一滯,手下理著隨身的東西隨口答他:“你都叫我組長大人了,不知道做領導忙啊?”

  所以,當李熏然在機場更衣室準備出門,突然耳廓邊響起一聲“別動”,隨後被一支槍抵上後腰時,他感受到身後人因與他貼得太近而傳過來的體溫,想的卻是,怎麼這麼著急,都不讓我去CIB報下道的嗎?

  李熏然沒有動,然後感到後腰又是一下刺痛,一支注射器的針頭直接穿過襯衫布料扎入了他的身體,他能感覺到藥水一點一點進入他的血液肌肉。藥水注入不過幾秒鐘,李熏然的視聽已然模糊了,而後連帶著意識也迅速渙散。

  薄靳言冷眼看著錶盤上指針轉動,整理了一下身上西裝,低聲說道:“你們的組長如果換身衣服都需要這樣長時間的話,我就真的不清楚什麼時候可以結案了。”

  然後薄靳言看著身邊幾人迅速跑向更衣室,半分鐘後提著李熏然擱在地上的行李包和屏幕已經摔裂了的手機沖了出來,他又抬手看了次表。這就開始了,謝晗,讓我看看,我們需要花多長時間找到你。

  但願到時李熏然和那四個無辜的人還活著。

  李熏然醒來時坐在一把金屬制的椅子上,四肢被分別捆縛,上身衣物被脫去,鞋襪也被除去。香港的氣溫不低,而他所處的地方卻潮濕而陰冷,涼意透過他的皮膚肌理絲絲滲入脊骨。

  “你醒了?介紹一下,我就是謝晗。”謝晗坐在他的對面,身上穿著暗紋的藏藍色禮服,看得出來是仔細打理過,“這樣穿著表示我對你的尊重,警官。但是,很抱歉我沒來得及也給你準備一套精工西裝。”

  李熏然不說話,在掃視了一番坐在對面的人以後,便直直闔上了眼,把頭往後靠去。

  “能夠被薄靳言收做學生的都不是普通人,很抱歉之前我竟然沒有注意到你。但是十幾個小時足夠我把你從頭到尾挖一遍了,熏然,你比薄靳言可有趣得多。”

  李熏然還是沒有說話,坐姿不曾改變,除了呼吸帶出的胸膛微微的起伏,連他的睫毛都沒有顫動過。

  “我猜你現在最關心的人不是我。”謝晗拿過手邊的平板電腦遞到李熏然面前,“睜眼看一下吧警察先生,就當做是我給你的第一份見面禮。”

  李熏然盯著屏幕,是四格實時監控,秦璐,江子凡,龍妍,還有Allen Bentley。還是那副體無完膚的模樣,但依然活著,那就好。

  謝晗見李熏然才睜開了幾秒鐘的眼睛又倏地閉上,勾起嘴角搖了搖頭:“不感興趣?好吧,第二份禮物你一定會喜歡的。新市第一醫院院長,凌遠,今天上午十點左右上消化道大量出血,出凝血失常,現在病危。”

  TBC.

  第10章

  謝晗見李熏然才睜開了幾秒鐘的眼睛又倏地閉上,勾起嘴角搖了搖頭:“不感興趣?好吧,第二份禮物你一定會喜歡的。新市第一醫院院長,凌遠,今天上午十點左右出現了上消化道大量出血,出凝血失常,現在病危。”

  一個小時前,凌遠以為自己就要死了。

  高燒,劇烈腹痛,而後越來越多的血液從自己的嘴裡湧出來的時候,他幾乎已經失去知覺。他不知道是誰在擺弄自己的身體,不知道自己的床邊圍了多少人,也聽不到是誰在對他說著些什麼。

  他的耳畔持續著如茶壺燒開了水時尖銳的叫聲,眼前閃過的卻是如同自己人生的快放,他看到了拿著他醫科大學錄取通知書的父親,看到了自己留學德國時的導師,看到了第一個自己沒能救回來的急診病人……最後停在眼前的是李熏然,他們剛認識時有一次他下了班去公安局找他,他在一片金光閃閃的夕陽中小跑出來,臉上全是笑的那副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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