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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歌樂靜靜看著心事重重的淮棲,突然細不可聞地輕嘆一聲,伸手將淮棲攬進懷裡,在他耳畔輕喚一聲“淮棲哥哥……”,喃喃自語般道:

  “幸好,幸好你來找我了。”

  淮棲沒能細細去想這話里的意思,他只是貪戀著李歌樂溫暖的懷抱,無法自抑地緊緊回抱住他,至少此時此刻,他還能擁有這些熾烈愛意,還能再好好聽他叫一聲淮棲哥哥。

  李歌樂似乎被他的回應鼓舞,雙臂愈發收緊,仿佛要將淮棲融入骨肉一般。淮棲微微仰起臉,細細去看李歌樂眉眼,只覺得每一寸都討人喜歡,怎麼都看不厭。李歌樂迎著淮棲視線,幾乎被那目光激盪得全身蘇麻,他從不敢奢望淮棲有一天會專注看著他,如今卻這般親密無間地在他眼中看到款款深情,便是即刻叫他去死也死而無憾了。

  李歌樂知道淮棲本性純良,既然他終究無法對寶旎置之不理,那麼所有後果,他李歌樂情願一肩承擔。這恐怕是他最忤逆的一次,但他知道自己不會後悔。

  他們的時間並不多,李歌樂順利獲悉了戥蠻出營的時間,寶旎仍舊瘋瘋癲癲不知所云,送他出來倒沒費多少力氣,淮棲領著寶旎順後山坳繞出去,頭也不敢回直奔與戥蠻約好的密林中才鬆了口氣。

  戥蠻像是等在那裡半天了,他看著氣喘吁吁的淮棲,許久才說了句:

  “多謝。”

  而後又垂下頭去,一手撫過寶旎,低低道:

  “對不起。”

  不過如此輕描淡寫的三個字,淮棲卻愣住,像破敗的堡壘驟然傾塌,他僵在原地,剎那間淚如雨下。

  過往只是殘垣斷壁,那些懵懂和期待,疼痛和傷害,迷茫和虛妄,終於都結束了。

  戥蠻偏著頭,死死咬著嘴唇,不肯再看淮棲,寶旎笑呵呵地看著他,眼神卻沒有焦點。戥蠻牽著他的手,輕輕道:

  “我們回苗疆,好不好?”

  寶旎沒有回答,只在聽見“苗疆”二字時低低唱起了那首苗歌。

  淮棲目送他們消失在密林深處,任何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現在,輪到他了。

  他低著頭往回走,心裡思討著該怎麼認罪,到了大營卻並未發現意料中的戒備森嚴。難道他們還沒發現寶旎不見了?這不可能,自己的腳力非常一般,寶旎又瘋瘋癲癲需要他帶領,他二人從跑出去到現在至少也有一個時辰了,牢里少了個死囚怎麼可能如此鬆懈?

  有哪裡不太對勁。

  淮棲心驚肉跳地邊走邊看著周圍不慌不忙按部就班的天策們,總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麼。

  心底那一絲忽明忽暗的不安驟然變成一張清晰的臉。那時候他抱著他說了什麼來著?

  “幸好,幸好你來找我了。”

  淮棲霎時從頭涼到腳,李歌樂這個傻子!

  他顧不上再多想,拔腿就往帥營跑,人還沒衝進帥帳便聽見裡面傳來凌霄一聲怒喝:

  “大膽李歌樂,你如今長本事了!竟敢私放死囚!你可還記得自己是何身份!”

  淮棲頓時魂飛魄散,慘白著臉跌跌撞撞闖進去,見李歌樂正跪在地上,一臉決絕:

  “師父,徒兒知罪,甘願伏法。”

  淮棲從未如此憎恨自己,李歌樂身為校尉卻為他的一念之差甘願自毀前程,他怎會是如此自私狡詐之輩!

  他自己造的業,憑什麼要讓李歌樂來承受!

  淮棲面無血色,撲通一聲跪在李歌樂身前,紅著眼眶高聲道:

  “將軍!放走寶旎是我的主意,與李歌樂無關!”

  端坐帥位的凌霄皺著眉瞪著突然闖進來的淮棲,頓了頓,側頭與月冷西對視一眼。月冷西輕甩長袖,慍怒道:

  “怎的如此沒規矩,淮棲,回去。”

  淮棲梗著脖子硬是沒有起身,他第一次正面面對師父的怒意,忤逆不孝算是坐實了,可他不能走,他不能讓李歌樂受如此冤屈!

  月冷西像是沒料到淮棲會有這般執拗的反應,略眯起眼來,神色愈發寒冷,他緩緩開口,聲線里全是威懾之氣:

  “回去!”

  這對話似曾相識,可淮棲根本無餘力去細想,他仍舊未肯起身,周身顫抖,拼命攥著拳好讓自己能撐下去,異常倔強地對他最敬重的師父說了這輩子第一個——

  “不。”

  月冷西臉上難得地閃現一抹訝異之色,沉默地看著眼前這個視若己出的愛徒,他保護了他二十幾年,只為他能在亂世中無憂成長而盡己所能為他營造單純無害的環境,現在,他長大了。

  像他身邊所有的孩子一樣,成長得如此耀眼奪目。

  淮棲哽咽著回望著月冷西,俯身重重叩拜:

  “師父,徒兒不孝。若將軍一定要治李歌樂的罪,淮棲願與他同去。”

  月冷西定定看著他,輕聲開口:

  “你可莫要後悔。”

  淮棲搖頭,認真道:

  “徒兒不悔。流放邊疆也好,貶回涼州也罷,就算要將他逐出天策府門牆,甚至殺頭償命,淮棲都情願與他同行。”

  月冷西不再開口,盯著淮棲許久,轉身拂袖而去,凌霄來回看了幾眼,竟也起身追著月冷西走了,只剩下沈無昧一臉玩味瞅著仍跪著的兩人。

  淮棲和李歌樂都啞然愣住,這算什麼?是斬是罰也沒定論,人倒都走光了,難不成定罪之前還要先罰跪?

  可將軍沒發話,誰也不敢起身,老半天還是那麼跪著,跪得心裡七上八下,好不尷尬。

  沈無昧這會兒像是瞧夠了,笑眯眯踱著步子走過來,彎著腰歪著頭看著他倆樂,揶揄道:

  “你們師父都走啦還不起來?地上涼不涼?跪久了腿可疼吶。”

  淮棲和李歌樂不敢應聲,又不懂沈無昧什麼意思,大眼瞪小眼不知該怎麼辦,沈無昧索性蹲下來笑道:

  “動動腦子,你們師父是何等睿智之人,如此兵家重地,若無特意放行,憑你們兩個臭小子帶得走死囚?傻娃娃。”

  放走戥蠻與寶旎原本便是計,只不過要同時放走兩個人未免刻意,須得有人趁人不備帶走寶旎,這件事讓誰做都難免紕漏,沈無昧便乾脆設計一舉兩得。先設暗衛不眠不休守衛大牢,讓歹人無法探查,又故意叫淮棲去牢里看望寶旎,戥蠻如今心境大有不同,見寶旎這般悽慘形狀必不會獨自離開,淮棲與他二人糾葛頗深,又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自然無法拒絕戥蠻的懇求。至於放走寶旎之後,便是真真要考驗這兩個孩子羈絆有多深。

  月冷西對淮棲最為看重,免不了懷疑李歌樂真心,正好藉此機會讓他親眼得見,也算解開他心中鬱結。萬幸兩個孩子都是赤誠之人,方能順利將這死局徹底救活了。

  沈無昧開心地說完便走了,整個帥帳只剩下淮棲和李歌樂,到了這時淮棲才終於將一切都理順了。

  他竟一直不明白師父如此良苦用心,無論是在牢外替他承擔私放囚犯的罪責,還是方才用面對戥蠻時相同言語確認他真心,都無疑是在助他走完這最混沌的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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