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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大大咧咧的像個男子一般跟大家說笑傾談,捉弄得大家團團轉。

  然而他卻覺得這時是她最可愛的時候,猶如一顆星星,吸引了眾人注意。

  他總是帶著黯然去觀望她,如同觀望頭頂那顆星星。

  畢竟,自己的身份不過是她的家奴,世代如是,宿命已成事實。

  就算她畢生沒有恢復記憶,永遠生活在這掩月樓中,自己也還是她的大哥。

  無法逾越的身份鴻溝。

  每次這樣想著的時候,他都覺得自己只是花下的一片綠葉,只趕得及遠遠觀看花開花落,卻沒有福氣趕上與花同簪的命運。

  但心底處,仍是有著那麼幽微的盼望吧,一點點的,像一點點被剔亮的燈花,從她看著他的燦亮雙眸,從那唇邊掩不住的柔倩笑意中一點點被抽提出來。

  在這樣的蒼茫人世,只得他和她,便似那天相擁在雪間破屋,冷暖相呵,就算從未曾有過約定,這份相守就是一份互相的期許,一份瞭然的默契。

  這樣想著的時候,什麼身份地位,毒咒世諾,不過是一具脆弱的枷鎖,莫不可輕拋。

  只是,她明白麼?

  她或許永遠都不明白。

  不然她不會那樣毫不猶豫的把他交回綢緞莊遣出的家人手上,不會那樣輕易放開他。

  當靜府的僕人一再懇求他回去主持大局時,他心裡只是無限淒涼。

  雪棠,這些都是你想要的麼?

  是你真正想要的麼?

  你可知道繁華背後不過幻夢空花,有些為執著而付出的代價並不是每個人都負擔得起的。

  他垂首看著懷裡那個破舊的陶罐。

  永遠不會開出花來的鹽梅。

  守著那永遠不會成真的夢想。

  若果這真的是你想要的,我已別無所求。

  我會努力成長成為一個有足夠能力保護你的人,至少努力去嘗試。

  我曾答應要照顧你,兩年前那個冬夜,你咬出我臂上的鮮血就濺在我的心上……

  而今你因為能力不足而要驅逐我,我也會在遠方默默守護你的,只要你願意。

  車外,春雨瀟瀟。

  渡頭葦花隨風飛揚,宛若記憶中的第一場雪。

  番外二:雪逝

  今日下的雪是歷年最大。

  麗妃瞧著身邊的皇上。

  自從他繼位以來,離國的冬天就一年比一年冷,雪也下得一年比一年大,然而農作物的收成卻一年比一年好。

  百年以前,離國也有過這樣寒冷的冬天,然而後來卻一年比一年熱,後來還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大旱和水災。

  老百姓都說現今寒冷的天氣是極好的兆頭,都說是涼帝仁德所致,對他更為愛戴。

  離國皇室的威望漸漸達到歷年最高點。

  鶴都不知何時開始已不敢以兵來犯。大家和平的共處生活,休養生息,便是最好的安排。

  然而麗妃並不是很關心那些,她只是擔心著涼帝的身體。

  自從皇上巡視涼州,意外遇到了自己,並在他唇齒間輕輕吐出那個熟悉的名字後,她便已知道,這是那個人為自己作出的最好安排。

  直到現在她還記得,那天那從村中的水井提水回來,那英俊的君皇站在院中的石榴樹下,仰頭看著枝頭火紅的花朵。

  聽到她的腳步聲,他折下最美的一枝石榴,回頭朝她微笑:“你是否叫做牡丹?”

  盛夏的風拂過他的衣袖,低回拂過她的臉,像手中井水一般清涼。

  遠處夕陽投下溫暖的光線,人影緩緩從腳邊鋪開。

  他的眼神如波濤般起伏流淌,麥色皮膚映照著夕陽泛起金子一般的光澤。

  他對她笑道:“我是涼帝,我的名字是朝辭。你可願隨我回宮,當我的妃子?”

  她覺得自己好像站在高峰的頂端,眺望著千盞燈火,一切都那麼繁華,聲響卻都已消失,那麼安靜,只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然後她像夢遊一般走上前去,接過他手中那枝盛放的花朵。

  這個人幾乎如他的外表一般完美。

  他不但是一個仁德的君主,也是一個體貼的丈夫。

  他能夠能智慧的處理朝務,所有紛繁複雜的難題到了他手上都能迎刃而解。

  朝中大臣漸漸都由分裂歸為統一,繁華盛世漸漸實現。

  只是,那樣明朗的人,常常不快樂。

  她知道那是為什麼。

  於是在他批閱奏摺至深夜,盯著燭花發呆時,常會給他帶來一壺好酒。

  購自民間的烈酒,不似宮廷御酒那麼清冽綿長,卻有種難以比擬的烈性如火。

  在他對著一桌山珍海味食不下咽時,她就會親臨御廚,為他烹調幾味拿手好菜。

  有時是一尾醋魚,有時是一鍋桂花梗米粥。

  在他不似平日那般口若懸河侃侃而談時,她便與他說起自己當年在掩月樓中的舊事。

  在看著他的眼神又恢復明亮,重新露出陽光般的笑容時,她便會覺得異常快樂。

  儘管,她知道他是因為想起了誰而這般快樂。

  三年前,涼帝自動退位,將皇位交給年輕有為的皇子。

  新帝號元賢,年號宣悅。

  退位後的涼帝只把她攜在身邊,遊山玩水。

  他們去的第一個地方便是陵州。

  昔日的掩月樓如今變作了一個書院。

  裡面書童讀書聲朗朗。

  他們在院外聽了良久,然後去了棲霞山。

  他說:“當年我在這裡辦了一個花燈會,效那月老,輟合了不少姻緣。”

  麗妃驚訝:“當年我也有來。”

  兩人都記得那年棲霞山的杏花開得如火如荼,歷年罕見。

  兩人都已華發生鬢,年齡加起來早就超過百歲,此際說起當年,竟是笑中泛淚。

  再往後,他們到了煙淮。

  路上便下起了大雪。

  涼帝身體已不比從前,竟然生起病來。

  病體纏綿數日,他越加不耐,堅持要到一處地方。

  麗妃不明白他為何堅持要到這無人的渡頭上來。

  他明明很怕冷,壁爐一定要旺到令人出汗,但是他偏要在這滴水成冰的大雪天到這渡頭來。

  河水已經結冰,一眼望去,白茫茫的雪原一片。

  雪光映照著他憔悴的病容,卻是一片柔和,她忽然憶起當年的他是何等英俊。

  只聽他微笑著問道:“牡丹,你想那個人現在在做什麼?”

  麗妃想了一想:“她的主意最多,總會找到法子讓自己快樂。或許在彈那些稀奇古怪的曲子,又或許在教人跳一種可以保持身形的舞蹈。”

  涼帝嘴角孕育著笑意,目光悠遠。

  半晌他道:“我怎麼好像看到她穿著青色的衣服,邋裡邋遢的穿著木屐,打著傘到小巷裡去買豆花呢。”

  麗妃一怔,心裡忽然排江倒海的一陣難過。

  “皇上,她現在一定過得很快樂……”

  “我知道啊,好不容易才放開手讓她離開,怎麼可能不快樂……買豆花也很快樂……那是我看到她最快樂的時候。”

  那天晚上,涼帝崩於煙淮。

  享年六十有三。

  次晨,大雪停止,太陽很好。

  世界非常美麗。

  後記

  開始寫字的幾年來,這還是我第一篇純以人物為第一位的小說,以前有試過以立意,以情節,甚至以架構為主的,而純粹為塑造人物而寫的文,這是第一篇。

  這篇裡面每個角色我都很喜歡。

  一直覺得,看一個角色,就得看他的出場和退場,只要這兩點印象深刻,其餘都不重要。

  很慶幸的是,在這篇文裡面,每個人物的出場和退場,自己都很滿意。

  一年之中,我最喜歡的兩個月份是十月和十一月。我想我永遠不會忘記,2007年最美好的月份,我供給了一部叫做《誤盡三生》的小說,獻給了這一個個我喜歡的人物。

  另外,這個故事到底想說什麼呢?

  初衷就是想寫一下宿命論吧。人在環境之中的掙扎。其實我自己是覺得盡力而為就好,真的不行就隨波逐流也不錯啊,屬於非常沒有大志的那種人。但是有些時候,人在江邊走,哪能不濕鞋,不少偉人也想平淡過活,但是時代趨勢把他推到了風口浪尖上。而我很幸運,生長在和諧社會,所以嚮往的那些偉人故事只能通過幻想杜撰出來了。

  以上的是初衷,寫著寫著,這個初衷就開始改變起來。

  在這樣一個虛構的背景中,出現了一個又一個人物,他們都有才華,都有能力,都長的一表人才,但是他們還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活得不快樂。

  為什麼呢?因為他們都有想追求的東西,都有要不到但又想要的東西。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們彼此的立場不同,在各自的道路上都是孤獨前行的,找不到同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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