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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鞋!

  有人是破鞋。

  她是破鞋!

  都知道,部隊是最講究紀律和作風的,一個女兵,領章帽徽都還沒有戴,就發現是“破鞋”,當然要作嚴肅處理。怎麼處理?老規矩,退回原藉,也就是哪裡來回哪裡去。男的女的一併退。鴨腳板都要退,更不要說是破鞋。誰去退?領導安排我去,當時我在司令部當軍務科長,招兵退兵都是我職責內的事。就這樣,我帶著“鴨腳板”和“破鞋”來到他們的家鄉,浙江富陽。這裡離著名的杭州只有幾十公里,作為一個北方人,江南秀麗的景色著實令我開了眼界。

  按說,我的工作只要把人移交給當地人武部,並向他們道明退的原因和證據,就沒我的事啦。怎麼把人進一步退下去,退回單位,或者村上,進而退回雙方家中,那是人武部門的事,不是我的。沒我的事,自然可以走人。事實上,新兵在不戴領章帽徵之前,都還是人武部門的人,出了事情,由他們來解決是名正言順的。就是說,我只要把人交到人武部,即可拔腿走掉。我後來想,如果我當時交了人就走,也就沒有後來那麼多事了,起碼成不了我的事。我人在路上,沒人聯繫得上我,有事想跟我有關都關不上,然後部隊一定會另派他人來處理後事。但是我一路上著實為江南如夢的景色著了迷,說是冬天了,可滿世界還是一片綠,綠樹綠草綠水的,可謂山青青水秀秀,對我而言,像是上了天。到人武部後又聽說,聞名遐爾的美麗的富春江就在他們人武部小院的咫尺之外。我自小是看《富春江畫報》長大的,富春江像我童年的一件不忘事,橫亘在心,如今到了它身邊,豈肯擦肩而過?我甚至想,即使他們人武部不安排我游富春江,我也要私游一趟,更何況,我把心意略為一表,人武部部長即心領神會,爽快地指定了專人,要他陪我一飽富春江的美色。這當然是來日的事了。當晚,我住在縣政府招待所。招待所築在緊挨富春江的鸛山上,夜裡,我在富春江上傳來的幽幽的風聲中安然入睡,感覺像是睡在了童年的美好中。

  第二天早上,專人到招待所陪我吃早飯,我們準備吃罷早飯,趕9點鐘的輪船,先是溯江而上,到東梓關後,上岸吃個午飯,然後再搭船順江而下。專人說,這一段江面是富春江上最秀麗的,江面彎曲有度,時而濶綽,時而狹長,兩岸丘陵綿綿,好看得很。專人顯然多次走過這段江面,熟透了一路景況,介紹起來像個導遊,不思索,不停頓,口若懸河,侃侃而談,聽得我腳底都發燙了。船是從杭州上來的,碼頭就在鸛山腳下,由招待所過去,要不了5分鐘。專人說,輪船靠碼頭時要鳴笛,汽笛聲又長又響,比高音喇叭還響,全縣城都聽得到,我們過去近,等聽到笛聲後再動身也來得及。但我因為心急,還是提前10分鐘出發,到碼頭上,連售票員都還沒上班,只有稀稀落落的幾個人,站在售票窗口前,等著售票員開窗售票。我們是帶著一紙免票公文的,所以無需排隊買票。專人說,沒有十分鐘輪船來不了的,於是帶我沿江漫步起來,事實上是又走回到了鸛山腳下,在一座臨江的八角涼亭里坐下來閒聊。從這裡,我可以看到我住的招待所,還可以看到無邊的江面。這一帶的江面十分遼遠,早晨的陽光又似乎將它照得更加遼遠,一望無垠,跟海似的。從理論上說,無垠的方向就是杭州。我的目光順著江面伸著,望著,不一會,無際的江面上出現了一個黑點,閃爍著增大。專人看看表說,那應該就是我們要乘的輪船。於是,我們往回走去,走得還是十分閒散。因為,很明顯,黑點要變成一艘輪船,要比我們回到碼頭更需要時間。

  回到碼頭,售票窗口前已聚著不少人,大部分是青年學生,他們帶著紅衛兵袖章,有一人還擎著一面不規則的紅旗,好像有什麼革命活動。我和專人一身軍裝引起了他們重視,都回頭來觀我們,有的還朝我們揮手,多數人在交頭接耳。我象徵性地向他們點個頭,心裡在想,可不能跟他們熱乎上了,否則一路上我的時間只夠跟他們說話,無暇賞景了。以前,我有這方面的體會,到一個風景點,本是去看風景的,結果被一些熱愛解放軍的同志當了風景看,又看又說,風景都看不成。尤其碰到青年學生更是這樣,他們幾乎都滿懷當兵的理想,把每一個穿軍裝的同志都當作接近理想的目標來看待,刻意地與你攀談。如果可能,我願意作這種攀談,但今天我更願意與富春江交流。這也許是我這一生中惟一的機會,我不想隨便錯過了。於是,我有意引專人往後邊繞去,這樣與學生們拉開了一定距離。這時候,我看見一輛吉普車朝我們駛來,最後停靠在我們身邊。車上的人下來對我們說,出事了,要我們馬上回去。我們問出了什麼事,他說是死人了。

  兩位富陽姑娘(2)

  死的人跟我有關,就是我遣送回來的“破鞋”。

  是服毒自盡的,喝了半甁農藥,據說是敵敵畏。那玩藝是農藥中的巨毒,醫生說(就是那個檢查處女膜的女軍醫),人喝個一小口,在半個小時內發現可能還有救,過了半個小時就沒救了。她喝了半瓶,又過了大半夜才發現,天皇老子都救不了了。她父親說,沒人知道她到底是什麼時間吃的藥,但12點多鐘他家老大查完夜哨回來時,她還是好的,一個人坐在堂前屋裡,雖然看起怪痛苦的,但也不是說痛苦得會自殺。老大是村裡的民兵排長,這些天正好輪到他查夜哨,他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還勸她去睡覺,但她沒理會他。老大說,她一聲不響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跟個死鬼似的。然後半夜裡,她母親朦朦朧朧聽到樓下豬圈裡好像有什麼動靜,兩隻豬也像是受了什麼驚,在哼嘰哼嘰地叫。母親本來想下樓去看看,但轉眼又睡著了,還夢見自己去了豬圈,看沒什麼情況便睡得更踏實了。早上醒來,她忽然想起夜裡的夢,便直奔豬圈去看,看到靠牆的一堆柴火塌倒了,散了個滿地,亂七八糟的,但兩隻豬都好好的,沒有少一隻,也不見有什麼死傷,心裡就寬鬆下來。她預備先帶一把柴火回去燒早飯,回頭再來收拾它們,可在彎腰抱柴火時,她發現柴火堆里裹著一件衣裳。她母親說,那時節還很早,天才麻麻亮,她沒有看出這是件什麼衣裳,是誰的,只是想衣裳裹在這裡面,萬一當柴火燒了多可惜,就去揀這衣裳。這一揀,叫她猛嚇一跳,因為她摸到了一個冰涼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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