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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來半月,不曾有戰事, 我又沒怎麼操練身子,白日裡都坐在宮殿裡頭, 和敬樺堂弟他們說說話、議議事, 所以, 就稍有些……這個, 浮腫。”陸麒陽有些不自在,道,“我貫知道你那愛美嫌丑的性子, 便想著少吃點兒,餓一陣子。只可惜……”

  “還是沒忍住?”沈蘭池露出不可思議神色來, 喃喃道,“我說阿虎,你活得也太精緻了。這美顏修身養體的功夫, 比那群跟著陸子響南逃的貴夫人還要厲害。”

  陸麒陽:……

  ——可閉嘴吧, 你這根本不是在誇獎我!

  他有些丟了顏面, 便怒道:“大男兒何必在意外表?能征善戰便是一等一的本事了!”說罷,一抹唇角,道,“我也不會再做這等傻事了。”

  “好!鼓掌!”沈蘭池啪啪啪擊掌,面無表情道,“王爺說的極對!”

  沈蘭池身子沉,每天有泰半的時辰都想睡覺,和陸麒陽說了沒一會兒話,便自顧自去休息了。陸麒陽替她掖了被角,便怔怔立在床邊瞧她,一副安靜模樣。

  床上的女子合上了雙眸,雪樣面頰帶著一縷微紅,細長柳眉彎彎俏俏,惹人憐愛。

  半晌後,他伸出手去,撩起她頰上一縷散落髮絲,細心順到耳後。一邊順,他一邊低語問道:“蘭蘭,你可否還想要那皇后之位?”

  枕上傳來淺淺的呼吸聲,並無他想聽的回答。陸麒陽鳳眸微動,手上的動作便愈顯輕柔了。他回想起少時沈蘭池口口聲聲要做皇后的聲音,眸光愈發複雜。

  忽而間,那枕上的女子張口了。

  “……我只想要你。”她道。

  “嗯?”陸麒陽聽的不甚清楚,復又重問了一遍,“你可還想做天下最尊貴的女子?”

  “……我說,”沈蘭池未曾張眼,道,“我只想要你。”

  我只想要你。

  這句話,陸麒陽終究是聽清楚了。

  他露出笑顏來,面上一陣輕快。

  微開的窗扇被風吹得輕輕一動,發出吱呀細響來,幾點白色雪粒飄飄揚揚,無聲地從灰白的天幕之中落下。

  天慶三年的冬雪,在這一日到來了。

  ***

  京城的諸項事宜,漸漸落定。無論是鎮南王的部下,還是向鎮南王示好的舊朝留臣,皆希望早日在這京城之中選出一位帝王來,以平定民心,再南討陸子響。

  這聲勢一日高過一日,再不回應,恐怕便要折騰出事了。待天空放晴,陸麒陽便急巴巴地將陸敬樺召到他臨時居住的慈恩宮裡頭來。

  陸敬樺一來,陸麒陽便握緊了他的手,開口道:“敬樺堂弟,你可要救你麒陽哥於危難水火之中啊。”

  陸敬樺總覺得眼前這副場景有幾分熟悉。

  從前陸麒陽還披著那層紈絝皮子時,曾在半夜宵禁期間被官兵追著跑。也不知怎的,就躥到了陸敬樺家裡來,扯著陸敬樺的手,要陸敬樺幫幫忙,讓他藏上一藏。

  “麒陽哥若是有困難,敬樺必定會幫忙。”陸敬樺道。

  “是這樣的,”陸麒陽語重心長道,“我和你嫂子呢,都對那帝位沒什麼想法。可國不可一日無君,這帝位終究還是得陸家人來坐。”

  陸敬樺聞言,微吃一驚,道:“麒陽哥的意思是……”

  “敬樺,我覺得沈苒說得對。這天下,還是得由你來守。”陸麒陽拍了拍他的肩,道,“你看,陸家子弟盡數南逃,除了你,還有誰能任此重任?”

  陸敬樺嘴唇抖了又抖,一副惶恐模樣,道:“麒陽哥,我,我,我並無什麼真才實幹……”

  “你以為我有真才實幹?”陸麒陽指了指自己,道,“我不過是個有著懼內之症的普通紈絝,除了會打仗之外,一無是處。你好歹還有一雙慧眼,能用人,手下也有吳修定這等治國賢才。而我呢,只有一幫子武夫。”

  這麼一說,陸敬樺也覺得他說得對。

  陸麒陽一番勸說,已讓陸敬樺認了幾分命。

  他留下陸敬樺獨自斟酌,自己則踏出了慈恩宮去。

  雪剛停不久,地上積了一片白。

  他未走幾步,便聽到林間傳來一陣女子的嬉鬧聲,嬌嬌俏俏的,好不可愛。

  聽聞笑聲,陸麒陽唯一皺眉,心底略有惑意——如今宮城未曾修復,能住人也少,不過是那些隨著他入京的將領以及家眷。又是哪家的夫人小姐這麼不守規矩,跑來慈恩宮吵鬧?

  他正思慮著,那林後便闖出了一名穿著杏紅色衣衫的少女來。這少女披著鑲狐毛的斗篷,雪白面龐上有兩團細嫩可愛的紅,一雙眼彎彎如月牙。見到陸麒陽,她露出微驚神色,忙道:“見過姐夫。”

  陸麒陽的眉皺的越緊了。

  姐夫……?

  沈苒不長這樣啊?沈苒換頭了?

  他問道:“這位姑娘是認錯了人罷?我夫人只有一個妹妹,如今跟在散騎常侍大人身邊。”

  那少女搖搖頭,微紅著臉,道:“王爺確實是我的姐夫沒錯。我是沈家宗家的女兒,喚作沈惜。承蒙蘭池姐姐關照,前日才入宮來投奔她,若是有叨擾到了姐夫,還請姐夫海涵。”

  這九曲十八彎的關係,令陸麒陽十分頭大。

  “既然是王妃請來的,那就是客人,不必多禮。”看在沈蘭池的份上,陸麒陽給了她一分面子,“只是王妃如今有孕,必須靜養。無論何人,皆不准在慈恩宮吵鬧。”

  沈惜露出愧懺神色,顫顫道:“姐夫不要生氣,我知錯了,再也不敢了。”

  陸麒陽不會和女子一般計較,便道:“下去吧。”

  沈惜乖乖巧巧地,目送他離去,像是被嚇到了。待陸麒陽走後,沈惜仰起頭來,露出一抹遺憾神色。她搓一搓手掌,瞧見自己被雪團凍紅的掌心,不由委屈地咬住了唇角。

  為了等到鎮南王從慈恩宮裡踏出來的這一刻,她可是已在雪中徘徊了許久。

  她是宗家族長沈慶的孫女,是整個宗家一脈里容色最為佼佼者。從前,整個沈家便都是依傍著京城安國公府而活;後來安國公府出了事兒,沈家宗家便也跟著一蹶不振。

  如今,沈蘭池所嫁的鎮南王就要執掌天下,這可是個絕好的機會,沈慶不願白白放過,立刻想方設法將孫女沈惜送來了,說是要投靠沈蘭池。

  人來都來了,外頭兵荒馬亂的,難道還能讓沈惜一介女兒家孤身離開麼?沈蘭池便打算留她一段日子,再差人送回沈慶身旁。

  只可惜,沈惜的算盤卻絕非這麼簡單。

  沈惜白日裡見過了一回陸麒陽,夜裡便想要請陸麒陽來教自己讀書識字。打發了兩輪丫鬟去,卻都杳無音訊。待到第三個丫鬟去了,那丫鬟卻哭喪著臉回來,道:“王爺說……說,請姑娘別請了,王爺他不識字。”

  沈惜懵了。

  不、不識字?

  這是騙哪門子的小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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