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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苒聽了,眸光悠悠落下,道:“若我不曾猜錯,為我贖身的應當是散騎常侍大人,而您不過是代替他來做這件事。您從前在吳家,月銀都未必有著落,又何來錢財為我添置宅子?”

  她一下子就猜中了真相,吳修定喉中的話噎住了。

  她說的沒錯,想救沈苒的就是陸敬樺,替沈苒盤宅子的也是陸敬樺,自己不過是幫陸敬樺一個忙罷了。

  “……是。”吳修定有些訕訕,側過身去。

  “既然如此,大人也不必太掛心於我。”沈苒抬眸,語氣淡然,“人往高處走,本是世間常情。大人尚有出人頭地、狀元登科的心思,我又何嘗不想攀一攀富貴?從前跟著大人在吳家,見慣了貴介子弟紈絝作態,如今便愈發不想淪作人下人。”

  她一番話,令吳修定無話可言。

  從前在吳家時,幾個嫡兄常常欺辱他,沈苒全都看在眼底。她受盡顛簸,更清楚世間冷暖,想要向上爬,自是無可厚非。

  雖明白這個道理,但吳修定還要掙扎一番,他半怒道:“富貴顯赫,當真有這麼重要?抵得過一世安穩?我本可照顧你一輩子!”

  他說的有些衝動了,一句“一輩子”出了口,這才有些訕訕。他本不該說這句話的——如今媒人踏破了他的門檻,嫡母也替他相看了好幾個名門貴女了。

  卻見沈苒淡了表情,道:“是,富貴顯赫就是有這麼重要。我沈苒便是這樣一介庸俗女子,大人不必高看我,便讓我自個兒爛著吧。”

  說罷,轉身上了馬車,再沒回頭看一眼吳修定。

  吳修定本就沒撐傘,馬車走遠後,愈下愈大的雨澆了他一身濕,他打了個噴嚏,一身狼狽。

  ***

  這場雨綿綿不絕,一連下了一天一夜,都不見停。次日夜深時,雨聲依舊淅淅瀝瀝地敲打在柳家的屋檐上。

  書房裡,柳常倚著柱子,瞌睡連連,頭一點一點。柳愈見了,便乾脆叫醒他,令他到一旁去休息,自己則披著一件外衫,漫步至廊上。

  夜雲濃濃,空中無星亦無月。一片雨聲里,隱隱夾雜著幾聲淒涼夏蟲。雨水落至竹葉上,便發出噼啪一陣敲響,軟綿綿的。

  柳愈蹙著眉,望著庭院中一桿修竹,面露沉思之色。

  今日,陛下又重提了書聯木金族之事。若說上一回,陛下還有與自己商議的意思;而這一次,便只是知會自己一聲。十有八九,陛下已讓其他心腹著手去做此事了——將木金人放入關內,以令陸麒陽背個裡通外敵的罪名。

  木金族乃蠻族,生性狹隘,睚眥必報。早先陸麒陽驅逐木金人時,殺盡他們部族戰士;若是木金人捲土重來,保不齊便會心帶怨氣,如前朝一般,屠戮邊關城鎮。

  屆時,百姓便會流離失所。

  想到前朝初年時,木金人在邊關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柳愈面上的憂色便愈深了。

  夜風越寒,吹得他衣袖盡鼓起。他於風中立了一會兒,覺得遍體生寒,這才驚覺本不當在這等更深夜重之時出來透氣。於是,便回了書房,走到書案後。

  立在桌案前,柳愈手提毫筆,斟酌再三,終於下了第一筆。

  ——將軍勛鑒,上欲開關以迎外族。愈恐木金人不日將斥於關北,望將軍重整軍鼓,以應不時。草草不盡,刻祉均安;不得多言,唯望涵諒。

  待書罷,他疊起信紙,塞入信奉之中,仔細封好,這才喚醒了在一旁打瞌睡的柳常。

  “公……公子?”柳常揉著睡眼醒來,聽得外頭風雨大作,道,“我竟又不小心睡著了麼?公子也不叫醒我。回頭給夫人逮到了,又要連累公子被教訓。”

  柳夫人總覺得柳愈治下不嚴,對僕從太過放縱。

  柳愈卻不甚在意,道:“橫豎我也活不了幾個春秋,規矩又做給誰看?你拿了這封信,快些手腳,送到鎮南王府去。”

  柳常聞言,大驚失色,重複道:“鎮南王府?公子,你……你是當真?”

  “去罷。”柳愈道,神情淡漠,“雨大夜深,難為你要多跑一趟腿了。”

  柳常接過了信,心裡直泛嘀咕。

  這大雨和夜色倒是好說,只是公子突然要給鎮南王府送信,那就很令人難以捉摸了。看陛下如今的意思,是要扶個人與柳、宋、季三家作對;那沈家如今是個空架子,軟綿綿的,有些鬥不過,陛下還是想要讓鎮南王府與三家互相制衡。在這種情勢下,公子竟要聯絡鎮南王,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更何況,那鎮南王妃還是出自沈家,與公子有過一段不甚愉快的往事……

  柳常嘀咕歸嘀咕,還是快手快腳地出門送信去了。他一路冒雨,趕到鎮南王府時,渾身都已濕透了,手中的信受了潮,也變得軟塌塌。就著淅瀝夜雨,柳常扣開了鎮南王府的大門,將信轉交給了王府管家。

  未多久,這封信便遞到了燈火通明的王府正室。

  外頭夜雨不絕,屋裡卻是一片亮堂干適。真珠帘子半落,掩住榻上半夢半醒的人。一縷淡淡熏煙自小金爐中漫溢而出,香氣輕淺怡人。

  陸麒陽抖開這張潮的不像話的信紙,目光一掃,面色便沉了下來。

  “怎麼?”簾後,沈蘭池支起身子,懶洋洋問道,“出了什麼事?”

  “無事,你休息便好。”陸麒陽見她被驚醒了,便收起信紙,道:“只不過,我要早些時日帶你去北關了。說不準,後日就要啟程。”

  他總是如此,若出了什麼事,總想瞞著她,將一切都偷偷做穩妥了,不讓她知曉。

  第74章 監軍關北

  柳愈遞信至鎮南王府後, 徹夜未能安眠。天方破曉,下了一夜的雨這才漸漸停了。他索性披衣起身,於窗前徘徊。

  今日本是休沐時候, 他不必上朝。思緒泛時, 他便差了柳常去查問二弟柳文的書課。

  柳愈自幼體弱,他自知時日無久,便總想著令二弟柳文修成大器,來日好執掌家門。只是柳文卻並不是個有才學的, 於治世之道上亦無什麼大見。本應當是考取功名的年紀, 卻連書都不大讀的進去。

  每每思及此處,柳愈便益發無言。

  柳常去了大半個時辰才回來, 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回稟柳愈道:“我在哪兒都尋不見二公子。二公子房裡的丫鬟說,他昨夜徹夜未歸, 也不知道是去了何處。”

  柳愈聽罷,神色依舊淡淡的, 只道了一聲:“知道了。”

  恰在此時, 外頭的門房來報, 說宮裡來了旨意, 陛下要柳愈入宮議事。此乃常事, 柳愈並不感到奇怪,匆匆加披了外衫、稍作收整, 便去大門處坐馬車。

  待入了宮, 他便直奔乾福宮。

  一夜陣雨, 將琉璃瓦洗刷的一片鋥亮。朱牆白階,越顯鮮妍明媚。屋檐上尚在滴著殘遺雨珠,顆顆皆似女子耳下明珠。

  乾福宮內,一片明光輝煌。

  陸子響著一襲石藏青色便服,逗著小金籠里的一隻彩皮鸚鵡。那鸚鵡歪著腦袋,豆大的眼珠滴溜溜轉著,口中叫喊著一句“千秋萬福”。見柳愈來了,鸚鵡扇了扇翅膀,竟改了口:“柳大人千秋萬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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