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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多, 只是奇怪幾分, 沈苒一介庶女,又是從何處習得這般多的東西?

  就連陸子響也不知道, 沈苒是怎麼學會這些東西的——要說起沈家的家風, 便不像是會壓著女兒學書的。沈苒的兩個嫡出姐姐, 都不大喜歡讀書, 沒什麼才名。每每陸子響問起沈苒這事, 沈苒便說,是自己在閨中時便愛看書, 因而了解頗多。

  沈苒入了宮, 陸知寧鞭長莫及, 再也碰不到她。

  只不過,陸知寧仍不死心,想要封上沈苒的嘴巴。在回江夏前,陸知寧入宮覲見了一次季皇后,悄悄將陸子響寵愛身旁女官之事告知了季飛霞。

  陸知寧的算盤打得極好:季飛霞自小金嬌玉貴,又哪能受得了這般委屈?定然脾氣大發,將勾引陛下的沈苒逐出宮去。

  可誰知,季飛霞聽完後,卻只是很溫柔地笑了笑,道:“郡主怕是想多了,陛下惜才,這才將沈女官留在身旁。這等閒話,以後莫要再提。”

  陸知寧有些恨鐵不成鋼。

  陛下將一個女子留在身旁,還能打什麼主意?可偏偏季飛霞卻這麼天真,非要相信陛下的言辭!

  陸知寧還欲再說道幾句,季飛霞卻有些冷淡了神色,疲憊道:“江夏郡主不日便要啟程離京,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宮中的煩心事,便不用郡主操心了。”

  瞧見季飛霞的神色,陸知寧微微一愣。

  出嫁前的季飛霞何等天真活潑,幾時露出過這等神情?

  興許,她不是不信自己的說辭,只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想到此處,陸知寧心底湧出一分“也是個可憐人”的憐憫之情來,不再多言,退出了紫鸞宮。

  待陸知寧走後,季飛霞走至床邊,雙手托腮,趴在窗欞上。她眸光有些怔怔,口中喃喃道:“宋大人,我又何嘗不知道陛下與沈女官的事呢?那沈苒本就是蘭池姐姐的堂妹,一顰一笑無一不像,陛下會心動,那也是自然的。”

  許久後,窗外都無有人回應,只有春日的風吹著一片卷葉而過。季皇后這才幽幽一嘆,道:“呀,我都忘了,今日宋大人要在陛下面前當值,不會偷偷過來呢。”

  ***

  陸知寧本想再尋時機,想辦法封住沈苒的口;可時光匆匆,沒幾日她便要啟程回江夏去了,她只能不甘地離開了京城。

  這一次出京,她的夢便徹底斷了。她走了,而陸長思卻留在京城娶妻為質。她與兄長的緣分,興許也到此為止了。

  江夏王一家離京時,已是春暖花開的時日。未多久,伴著幾場細細密密的午後陰雨,京城便入了夏。今年的吏部入等皆是才華橫溢之人,其中有個叫吳修定的,在陛下面前大出風采,被點作了殿試第一甲。一夜間,吳修定就從籍籍無名的庶出子,成了名滿京城的登科狀元郎。

  吳修定滿腹才華,將來定然是陛下面前的紅人。朝廷上下、數家權貴,皆有意拉攏於他,家家都在打點禮單,登門拜訪。

  陸麒陽雖沒有這份心思,可還是要做一下明面上的禮數。沈蘭池幫他挑揀了幾份禮物,差人送去吳修定新修葺好的府上。

  她打點禮單時,陸麒陽就在她邊上一直轉悠著,嘴裡念叨著些莫名其妙的話。

  “北關呢,最好玩的便是騎大馬。”他掰著手指頭,努力給沈蘭池說北關有多好,“京城入了夜就有宵禁,不能騎馬;平時街上人頭攢動,也不方便策馬而行。但是北關就不一樣了,大片的地,隨便你賽馬。”

  沈蘭池“哦”了一聲,翻過一頁禮單,敷衍道:“我不會騎馬。”

  “不會騎馬也沒事,我可以教你。”陸麒陽說罷,又豎起一根指頭,“我父王曾在北關待了十三年,那裡的百姓都是極其愛戴我父王的。如果我們去了,必然也是受歡迎的。”

  沈蘭池又“哦”了一聲。

  北關這個詞,對她來說有些太遙遠了。從小到大,她都沒怎麼離開過京城。

  “還有啊……”陸麒陽努力地從唇齒間憋出下一句話來,“北關有種小馬駒,溫順漂亮,京城裡見不到,一匹值千金。你若去了北關,我就可以尋來送你。”

  他已經絮絮叨叨說了一個早上了,沈蘭池終於醒悟了些什麼。

  她將手中禮單交給管家夫人,道:“夫君,從今早上起,你就不停地和我說那北關有多好。你這是……想要帶我去北關玩兒一陣子?”

  “是是是。”陸麒陽擠出一個笑來,忙不迭點頭,“我想帶夫人去北關散散心。”

  說是“散散心”,可事實上,卻全非如此。

  陸麒陽知道,陸子響不大待見自己。他已得了密報,陸子響近來試圖聯絡那北關外的蠻人,也不知是在打什麼主意。也許過不了多久,兩人便會兵戈相見。

  沈蘭池是她的妻子,留在陸子響眼皮底下,終究有些不安全。

  可若說沈蘭池是“逃難去北關”,又有些太慘了,倒不如說是去北關玩兒的,那還瀟灑一些。因此,陸麒陽耗費了整整一個早上,絞盡腦汁、苦口婆心,想要喚起沈蘭池對北關的好奇之心。

  此時此刻,被沈蘭池點破了自己的心思,陸麒陽有些忐忑。

  沈蘭池撣了撣衣袖,自在道:“好說。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一路跟著你。”

  見她答應的這麼暢快,陸麒陽頓時舒了口氣。

  兩人正說著話,忽聽到屋子外頭傳來一陣響亮的“喔喔喔”叫聲,那叫一個高亢洪亮。

  沈蘭池驚了一下,出門一瞧,卻看到一隻羽毛鮮亮、紅冠豐翅的大公雞,正趾高氣揚地落在對面屋頂上,時不時撲棱一下翅膀,像陸子響巡視靈山似的,傲然在屋檐上遊走。

  屋檐下,管家夫人、媳婦小廝聚了一地,有拿網兜的,有拿竹竿的,變著法子去捅那隻陸子響似的大公雞。只是這大公雞機靈,腳步若飛,仿佛偷習了江湖絕技,總能飄然避過攻擊。

  “快、快捉下來!”管家的急的滿頭大汗,道,“這可是要捆了送給狀元郎的雞!若是飛走了,便是個壞兆頭!不吉利!”

  楚國習俗,但凡登科及第者,便要送只毛色鮮亮的大公雞以道賀。管家的對此深信不疑,生怕雞飛了,就讓吳修定被貶官了。

  沈蘭池瞧見這副熱鬧場面,驚了一下。隨即,她拍拍陸麒陽的肩,道:“養虎千日,用虎一時,還不快去?捉了那隻雞,也算是一樁大功。”

  陸麒陽遲疑一下,小聲道:“蘭蘭,我可是堂堂鎮南王。你叫我上房捉雞……?”

  “我這不是看到旁人都無能為力,這才厚顏向鎮南王求援麼?”沈蘭池淡定極了,語氣波瀾不驚,“更何況,你覺得是你堂堂鎮南王上房捉雞比較丟人,還是看到一隻大公雞從鎮南王府飛出去,在街上飛上一圈,比較丟人?”

  陸麒陽想了想,立刻道:“我,我這就去捉雞。”

  說罷,便叫人端來梯子,三兩下便利索地爬上了屋檐。他撩起袖子,便緩緩向那隻傲然漫步的大公雞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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