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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仲冉夏所在的廂房,正是最暖的地方。想了想,她還是取來一件狐裘,免得待會去了雪地,冷得夠嗆。

  雖然不明白美相公為何突然示好,只是鍾管家贈與的刀縱然就手,對於她來說還是太重了。反倒小和尚更為適合,仲冉夏索性把大刀送與了明遠。

  好刀,自然要給最適合它的人了。

  展俞錦給她看的,是一把銀色的短彎刀。薄而輕,卻堅韌無比,用上七八分內力仍不能折斷。

  仲冉夏贊了一聲“好刀”,仔細端詳,頗有些愛不釋手。

  “這把刀……展公子真的要送我?”她有些懷疑,此刀能在天凌府中,定然來歷不凡。就這樣便宜地送給自己,總不會還有什麼附加的條件吧?

  “娘子以前的刀已送了人,正需要一把新的不是麼?”

  仲冉夏抱著刀,皺眉道:“出府時攜帶的銀票都在馬車的包袱里……”

  言下之意,壓根沒帶上來,她如今一個子兒都拿不出的。

  展俞錦笑道:“放心,不必付錢。”

  仲府將多年來積累的財產雙手奉送給天凌府,如今,他也算是能在金子上躺睡的人了,這小小的彎刀又算得了什麼?

  聞言,她心滿意足地繼續抱著刀子,腦海中幻想出某一天,自己揮著刀,將此人踩在腳下慘敗的境況,唇角不禁地往上一翹。

  小小的插曲,讓兩人相處得更為融洽。

  他們會同坐在廳中品茗看雪,會漫步在楓樹林中,欣賞日落西山之景,會在溫暖的屋內靜靜對弈。

  就如同之前的事從未發生,日子寧靜得沒有半點波瀾。

  仲冉夏捻著一顆白子,心裡跟明鏡似的,知曉這平靜的表面下,正暗涌橫生。

  她每日早晚練刀,依舊沒有落下。

  展俞錦喜靜,院內除了他們,並不見其它僕役。沒有看到,不等於他們不在。

  仲冉夏肆無忌憚地把袖子和褻褲剪短,露出白淨的雙手雙腳,便於活動。自此之後,廂房幾不可聞的氣息消失殆盡。

  她全神貫注,盯著手中的彎刀,一遍又一遍地練習入門的刀法。

  兩人隱在暗處,墨衣墨發的男子遠遠望著,身後的人用秘音傳話,語含嘲笑:‘府主,她從頭到尾只會一套刀法,何懼之有?’

  前者望見某人額上薄薄的濕汗,以及因為用力而微微通紅的臉頰,搖頭不語。

  仲冉夏練完十遍,收了勢,隨手擦了擦汗,轉身回了房,將彎刀放在桌上。

  懷裡鍾管家送她那本薄薄的冊子,早已爛熟於胸,閒暇時,卻還是忍不住拿出來翻翻。在看一遍,總是會瞧出與之前不一樣的地方來。

  她明白自己的筋骨不如明遠,領悟力不如展俞錦,只能笨鳥先飛,努力再努力。

  初學者總會看輕入門刀法,殊不知這些沒有半點花哨的招式,才是最要人命的。

  簡單,直接,這便是殺人的刀法。

  仲冉夏從遙遠的未來而來,對於性命比任何人都要看重。可是,如今她下不了手,死的不會是別人,只會是自己。

  翻看了幾頁,一如往常闔上收好,擰乾手帕擦臉,眯起眼咀嚼著方才得到的一點點想法,設法融入到招式之中。

  仿佛這樣,才能忘記對老爹他們的無能為力……

  或許她在仲府的時候並不久,但當一個人在陌生的地方漂泊,總會渴望一種歸屬感。

  又或許是雛鳥情結,老爹的親切,鍾管家的關心,讓仲冉夏慢慢適應了自己這個身體的角色,將仲府看作她的家……

  仲冉夏自問不是個偉大無私的人,為了什麼目標,即使豁出性命也在所不辭,這樣的心思她從來沒有過。

  當初向風蓮提出保住仲府,也只是不想失去這個她稱之為“家”的地方。

  終歸到底,她也是個自私的人罷了……

  仲冉夏在沒有練刀,又未曾像往常般與展俞錦一起時,會坐在窗前發呆。

  她心底有些懊惱,又有些無措。當日自己親口拒絕了風蓮,便是與正道決裂,這是不該。千不該萬不該的,是隨展俞錦回到了天凌府。

  仲冉夏有自知之明,她不是美相公的對手。平衡被打破了,仲府也沒了,一無所有的她突然有了些迷茫和矛盾。

  沒想到,這動搖的苗頭才丁點大,就被展俞錦察覺了。

  這日,他翩然而至,眼眸猶若天上的明月,清透中含著點點溫情:“娘子,可是願意成為天凌府中之人?”

  仲冉夏面露詫異,沒料到此人會如此直接。

  見她猶豫,展俞錦略略前傾,低低一笑:“那天你厲聲拒絕風蓮的話,在下還記得一清二楚。”

  “得罪風蓮,等於是得罪了正道。再者,他們囚禁了仲府的人……娘子不想報仇麼?”

  一字一句,柔和至極的語調,仿若罌粟花,低沉、惑人,不知不覺間,緩緩引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

  這一瞬,仲冉夏不能不說,她動心了。

  “……我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女子,展公子大費周章地勸說,究竟為何?”

  感情和理智的天平,最終還是偏向了後者。

  心裡像是有一道聲音在說,其實她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愛這個男人。很可能只是在那一瞬間,展俞錦習慣使然的溫柔,讓她有了愛上的錯覺。

  “娘子太小看自己了,”他淡淡笑著,掌心覆上仲冉夏的手背,聲音放得越發輕柔:“那麼,你的回答?”

  “……不,”她感覺到手上的暖意,腦中突如其來的空白,半晌後,還是聽到了自己空空洞洞的答案。

  “果然,”展俞錦抬頭一瞥,漫不經心地笑了:“娘子,你既不願與正道為伍,卻也不想與在下同道……你以為置身事外,便是萬全之策?”

  這個人總是如此輕易地看穿她,仲冉夏垂下頭,不言不語。

  她是這個時代的旁觀者。

  她能夠動心思藉助各方力量互相牽制,能夠與風蓮合作抵禦展俞錦,卻也能夠反過來,借展俞錦的手克制風蓮。

  眼看著兩虎相鬥,她從來沒想過要站在哪一邊,對誰表示忠誠和支持。

  由始至終,仲冉夏只當她是一個局外人,一個只想要離開爭鬥的泥沼,保全自己的世外孤魂而已。

  如今,眼前這個俊美的男子一雙烏黑的眸子盯著自己,讓她作出選擇。只是,也不過是唯一的選擇罷了。

  仲冉夏歪著頭,這時候居然有了開玩笑的心情:“展公子,若我削髮為尼,連少林寺的禿驢都不敢找我的麻煩……”

  手上驟然一痛,她面露驚訝,止住了話頭。展俞錦斂了笑,臉色平平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娘子倦了,竟然說起胡話來。”

  見著這樣的他,仲冉夏突然有些心虛,囁嚅道:“我只是說著玩的。”

  展俞錦站起身,一言不發地離開了,身影轉眼消失在黑夜之中,留下她一人在房內滿臉莫名。

  手上還殘留著一絲痛楚,仲冉夏咬著唇,鬱悶了:她又沒做錯事,幹嘛心虛?

  執念

  光自己練刀,並不能達到預期的效果。實踐才是真理,於是仲冉夏找上了在木風閣的明遠。

  院內沒有可怕的婢女,亦少有人打擾,小和尚的日子過得愜意又自在。

  當然,這是在仲家小姐找上他之前。

  明遠清秀的小臉皺成包子樣,右手握著刀,被逼站在空地上。對面的仲冉夏還穿著那身古怪的短袖短褲,小和尚臉頰微紅,眼神左右飄蕩,就是不敢直視:“女施主,小僧願意比試,可是……你能換一身麼?”

  他很想說,這奇怪的裝束比叫花子身上的衣料還少,叫人如何是好?

  仲冉夏低頭掃了一眼,不在乎地道:“出家人四大皆空,小師傅將我看作是骷髏不就行了。廢話少說,出招吧。”

  明遠欲哭無淚,這簡直是強人所難。如今騎虎難下,他也只得硬著頭皮握著大刀沖了上去。

  她一邊迎面抵擋,一邊仔細觀察著小和尚所有的動作。

  開山劈地之勢,乾淨利落。可是缺了幾分凌厲,這刀法就跟花拳繡腿沒了區別。

  仲冉夏暗自運功,突然往後急退,小和尚不明所以,走前幾步,卻見她驟然撲了回來,銀亮的刀光在眼前一閃,明遠剛穩住身影,刀鋒已落在他的頸側,只差毫釐,自己這腦袋就得跟身子分家了。

  仲冉夏喘了口氣,收回了彎刀。

  明遠雙手合什,眉宇間噙著七分平靜三分喜悅:“短短數日,女施主的刀法已在小僧之上,小僧認輸。”

  “你錯了,若非出奇不意,小師傅又怎會躲避不及?”她黑亮的雙眸轉向了小和尚,嘆道:“你的心太軟,刀法只能用作保命,卻無法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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