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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刻,無以計數的攝像頭圖像在他視野周圍流轉,整個世界仿佛處於迷幻的光彩之下,隨時會分崩離析,主畫面提亮,像虛無中格外亮的星光。

  一個瘋狂攝像頭的世界,無以計數的視野,像盛大爆開的煙花一般。

  他立刻了解了這場戰鬥的情況——直接標示為“全滅”等級——一場沒有希望的戰鬥,只為壯觀的死亡。

  進入的十五位選手已死去十三人,還剩下最後兩個也即將死去。

  他認識這兩個人。

  馮單和道格。

  殺戮秀中最具戲劇性吸引力的小隊之一,曾經不共戴天的對手,現在生死相依的隊友。

  他們是這夥人中剩下的最後兩個,戰鬥力著實一流。

  這對戲劇性的仇家經過五輪殺戮秀和數場周邊秀的洗禮,合作已非常嫻熟,他們一起經歷過太多事了。

  兩人極少眼神交接,但有著一流的默契。他們注視對方最久的時候大概也就是這個時刻。

  當夏天關注他們,全視野自動呈現他們之前那場戰鬥的三十秒剪切。

  那是一次精確的配合。

  馮單傷得很重,右手基本廢了,只能用左手。他同時被五隻怪物纏上,他利索地後退,引它們進入狹窄的走廊,一路殺了一個——精確地擊中頭部。

  進入走廊時,道格突然閃身而出,手拿一把商場的道具劍,他也傷得很嚴重,但利落地殺死了其中兩個。

  與此同時馮單解決了最後一隻。

  他們偶爾的目光交接只是一閃而過,但配合的速度嫻熟了好幾個層級。

  在同一時刻,他們閃進一間辦公室,道格一把關上門,後面的怪物撞上來,發出咚的一聲。

  在最後一刻,一隻藏在柜子後面的寄生物從角落衝出,撲向馮單,動作快如閃電。道格正在查看他的傷口——一臉不情願的樣子——下意識向前一步,正擋在他前面。

  那是純粹的本能,來不及去想仇恨和自己的安危,只想對方能活下來。

  那瞬間,怪物擊穿了他的小腹,反身想鑽進去,旁邊馮單一把抓住那東西的腦袋扯出來,猛地用撬棍釘在地上,擊穿了地板。

  道格震驚地看著傷口,像不確定發生了什麼,一切最終為何會落得如此結局。

  馮單解決了寄生體,慌亂地去找醫療包。道格倒下來,馮單跪在他跟前按著傷口,一邊去撕止血針,仍不看他的眼睛,但他不停發抖,手上全是血。

  他總一副麻木鎮定的樣子,早不在乎生死了,但這一刻像是剛進殺戮秀的孩子。

  道格以一種奇異的表情看著這一幕,看著那位同隊的宿敵這恐懼的模樣。馮單給他扎了止血針,又去拆治癒繃帶……他應該看得出已經救不活了的。

  道格躺在那裡,外面不斷傳來撞擊的聲音,金屬扭曲變形,怪物將衝進來。

  而他們除了幾枚臨時合作做出來的燃油彈,什麼也沒有。

  “馮單。”他叫道。

  對方拒不看他,慌亂地處理傷口。

  “叫你呢。”他說。

  馮單終於轉頭看他,道格看著他的眼睛,突然笑了。他長得很帥氣,笑容似乎讓滿屋子的兇險和血腥都消融了,變得平和而溫暖。

  他說道:“講和吧。”

  馮單瞪著他。

  夏天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說什麼,只是他是個不擅言辭的人,需要點時間。

  不過都沒來得及。

  道格躺在他身邊,瞳孔渙散,就這麼死去了。

  他死時在想什麼呢,很高興一切結束了嗎?意識到他的死對馮單幾乎如同一場殘酷的報復嗎?又或是別的什麼?

  在生與死之間,一切如此神秘,難以說得清楚。

  殺戮秀喜歡這種戲碼,認為充滿了魅力。

  死亡總是有這樣的魅力。

  但無論是什麼,一切也都到了盡頭。

  實時的直播中,馮單死死盯著他的屍體,好像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與此同時怪物們徹底撞開了門,幾隻從通風口爬進來的已經圍到了他們旁邊。

  他周邊是無數的被寄生者,還有長著脊柱般長尾渴望活體的怪物,跟前只有戰友的屍體。

  他嘆了口氣,伸手合上道格安靜下來的雙眼,動作很溫柔,是他們和對方最接近的時刻。

  “好。”他說道,“講和。”

  他有條不紊地打開之前儲存的易燃物品,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

  夏天切到商場的內部通道頻道,但什麼也沒來得及說——他也不知道說什麼,能說什麼呢——馮單就打著了火機。

  爆炸並不算誇張,畢竟只是些自製的燃油炸彈,用的是商場會有的東西,這裡的怪物可不是那種能用日常用品解決的型。

  在商場外面,只能看到大廳猛地亮起,接著便消失了。連聲音聽上去都很沉悶。

  幾隻被寄生者和怪物炸飛了,大部分只是靜止在那裡,冷淡看著這一幕。

  夏天視野中有數塊屏幕化為了爆炸的亮光,但也只是一小片。而且很快便消失了。

  他盯著這個場面看。

  在這一小片亮光的邊角,提示鏡頭中他還能看到之前無數選手死時的場面——因為是最刺激的,於是一直是重點提示狀態。

  轉播的策劃直接切進了夏天的視角,而鏡頭外的所有人這一刻也都看到了這一幕。

  這也是殺戮秀總導演雅克夫斯基的視野,每一秒都有無數的死亡在眼前反覆,被評估、計算和固定,等待剪輯和放送。

  當視線轉動,整片大地的抗爭和死亡全在其列,標好優先等級,等待處理。

  屏幕擋住夏天小半邊面孔,在他周圍流轉,迅速地聚合與分離。他面無表情,像冰封一般,站在這無以計數的殘酷之事中。

  接著他抬起手,去調全球防禦的網絡。

  在他連上防禦系統的那一刻,通行框顯示最高權限,直接通過,進入管理員核心區。

  沒人能弄清怎麼回事。他嫻熟地打開飛彈功能,開始裝載。

  賽場之外,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

  正在這時,一個被寄生者從大廈中走出來。

  那是個年輕的選手,還不到二十歲,行動只稍微有一點僵硬。那是核心者的一個分身,在這裡,作為人的整個存在都縮小為從大腦到脊椎的一隻肉色怪物的形態。

  它說道:“歡迎來到‘部落’,作為高級生物……”

  話沒說完,白林抬槍就she。

  他拿著把蒸發系列的重槍,一槍下去對方瞬間連屍體都沒剩下,旁邊一群選手驚悚地看著他。

  他看也沒看,抬手對準樓房的大門,緊接著又是一槍。

  這槍擊穿了一隻藏身於門後黑暗中的怪物,與此同時,他還從夏天那邊分了個權限過來,查看全視野中大局的情況。

  從觀眾互動視角能看出他動作有序,關注清晰,整座大廈戰術分析在他手中井井有條,是一個亟待解決的巢穴。

  在同一時刻,夏天進入防禦系統,調入主城周邊區域地圖,進入管理員權限,無以計數的武器陳列面前,供他選擇。他嫻熟地選擇了人間蒸發的狂歡系列,他旁邊的人查看武器列表,多裝載了一對終極煙花飛彈。

  所有人開始後退。

  夏天能看到怪物正在頂樓,它像嬰兒般睡在幽暗的大廳里,做著操控一切的夢。那是上城又一款新品,一個與機器混合的怪物,經過漫長的升級,肢體和器械在房間裡有序生長,自有一套數學上的美感。

  它的分離晶片會自行生長,進入人類的身體,把那些“低等生物”變成它的分身。它的生物硬碟中存著這些人零碎的思想與記憶,是打發時間的食物。

  它計算和襲擊,擴大自己的領地。

  他還能看到它的設計原理,風格關鍵詞,針對的消費目標人群。是一個龐大專業商業帝國的產品款型。

  此時它正標記出冒險者們的武器,制定戰術,數百隻寄生體們正在從後路包抄。

  但這已經無關緊要了。

  當它出現在夏天眼前,便到了一切結束的時候。

  殺戮秀賽場上從未有過這樣的攻擊。

  在夏天按下攻擊鍵的那一刻,陰沉的天穹瞬間亮起,層層烏雲之後有什麼極亮的東西升起,整個天空都燒得灼熱而剔透。

  下一刻,雲層之後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響徹天際。

  “狂歡”系列炸彈帶著熾白的光芒衝進了攝影棚,天穹破了個大洞,烏雲燒得通紅,亮著金邊,接著便在高溫中散去了。

  雲後更深處的地方破了個大洞,隱現於薄霧之後,邊緣燒著白色的火,燃料挾著火焰像雨一般落下來。

  又是一枚飛彈衝擊而下,重重擊中了怪物的巢穴,賽場瞬間亮到了極點,變成了黑白兩色。

  泡泡里那個屬於異境、英雄和神明的世界破裂了,和現實連成一片。

  戰士們眼神冰冷地看著宏大的爆炸。

  熱烈的火光照亮人們的面孔和衣服,但他們的樣子像正在哀悼什麼,悲傷而肅穆。

  那在頂樓的怪物剛剛地警惕抬起頭——它的計算能力不足以把這天降的大火納入邏輯——接著便被擊中了。

  大片的骨骼和外延機械化為灰燼,它在爆炸中尖叫掙扎,從著火的頂樓墜落。還沒落到地面,就被一枚子炸彈擊中,血肉、晶片、生物和金屬的骨頭炸開,什麼也不剩了。

  它所有寄生的屍體和生物晶片在高溫中化為飛灰,沒有留下任何殘肢,這是個連死亡都不適合的世界。

  夏天抬頭看擊穿的顯像板和天氣控制軟體,火花閃動,之後“眾神”更大的天穹陰沉而幽暗,似乎正在夜色中。

  夏天站在那裡,全景畫面中,他看到浮金電視台的關注軟體顯示他周圍區域的攻擊率達到了一個可怕的數值——

  他腳下的大地突然震動起來,天空之外傳來一聲遙遠的爆炸,黑色的天穹染上一片血般的赤紅,雲層正在燃燒,向西的方向全鍍上妖艷的紅邊。

  他意識到賽場之外發生了一起巨大的爆炸,離得很近,用了焚燒宮殿的助燃管,燒起來會更好看。

  當戰神站在那裡,周圍便伴著無以計數的戰火。

  他聽到一個聲音——用了反重力梭和擴音器,估計黑了不少權限,並且絕對是響徹上城——叫道:“給你的,夏天!”

  攝像板迅速開始生長與恢復,把外界隔絕起來。

  但天漸發紅,氣氛醞釀,空氣騷動著,所有人都在等待。

  盛大的煙火即將開始。

  如果說從某個時刻人們意識到事情已徹底失控了的話,那就是現在了。

  這場瘋狂的秀進入了現實世界之中,街上四處可見爆炸,報復性謀殺層出不窮——說是謀殺,其實就是當面的瘋狂攻擊。

  沒有人管。安保公司和警局都忙翻了天——而且他們很多自己人也在發瘋。

  在人們所不知道的更高層級,董事會直接下達了命令:殺了夏天。立刻。

  在命令發出的同一時刻,夏天視野中廢土核心的重點標註區域移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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