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陸鳴如夢初醒的接過鉗子,他坐在床尾小心翼翼的捧起江其琛的足踝,下一瞬便被入目一片血肉模糊刺痛了雙眼。

  江其琛的腳底被碎片割的不像樣,有幾塊鋒利的瓷碴深深的嵌進他的血肉中,陸鳴握著鉗子的手止不住的顫抖。

  他這一生從未覺得有什麼事情是難以做到的,五年前有一件,那便是想死死不成。如今,又有了第二件,便是他下不去手。

  “不行,”陸鳴掙扎了半天,泄氣的說了一句:“我做不到。”

  薛神醫正拿著針縫合江其琛胸前的傷口,聞言也頭也沒回,淡聲道:“那你喊個下人來弄,就是這下人粗手粗腳的,別再給他弄的傷上加傷。”

  陸鳴手上一頓,狠狠的在下唇上咬了一下,一聲不吭的握緊了鉗子。他儘量下手輕柔,快准狠的將那些瓷片挑乾淨,生怕弄疼了江其琛。

  他剛放下鉗子,薛神醫又丟了一瓶藥和一串紗布過來:“上藥會不會?包紮會不會?”

  陸鳴默不作聲的點點頭,轉而再替江其琛包紮上藥。等處理好江其琛腳上的傷口,纏上最後一層白紗時,陸鳴的後背已經浮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薄汗。

  屋子裡終於有了暖意。

  薛神醫將被子拉到江其琛胸前,轉而問道:“他犯病的時候常吃什麼藥?”

  陸鳴微微一愣,旋即走到案前沾了筆墨,洋洋灑灑寫了三頁紙,他把藥方遞給薛神醫:“這是五年前的藥方,他如今吃什麼藥我不知道,他隨行的人被我支開了,只有這個。”

  薛神醫眯縫著眼睛看了半晌,拿起筆改了幾味,而後又寫了一張藥方:“兩個方子,一個治腿,一個治傷,讓人去煎藥吧。”

  陸鳴一一接過,他將目光轉向床上的江其琛。人是已經平靜下來了,但眼中的擔憂一覽無餘:“他……”

  “不想他死,就別再折騰他了。”薛神醫跨上藥箱,無奈的搖了搖頭:“別回頭我做出了解藥,他沒命吃就笑話了。”

  陸鳴身子一震,一副悽慘的表情又掛了出來,硬是看的薛神醫連忙擺手,抱著藥箱往外跑:“親娘啊,我真是怕了你了。”

  薛神醫走後,陸鳴把藥方交到下人手上,吩咐他們煎好了送過來,又遣散了打掃屋子的侍女,獨自坐在江其琛床邊。

  從軟被中摸索到江其琛微涼的手掌,握在自己的手心裡。

  這雙手,從前總是溫熱的,還是有力的,一次又一次的護著他。陸鳴輕輕地朝手心裡呵了一口氣,手指在江其琛的手背上一下一下的搓著,好半天才有了幾分暖意。

  他合上眼,將那隻手貼在自己的臉上,眼睫輕顫,細聲呢喃:“你說的對,我心裡還有你。”

  “我曾對你說,佛家有言人悟道有三個階段,勘破、放下和自在。”

  “我以為你那樣對待我,我該是恨你的。在那日復一日的無邊寒境中,支撐著我走下來的便是對你的恨意。是不是很可笑,你都不要我了,可我還放不下你,連苟延殘喘的活著想的也都是你。”

  “我以為經歷了那些之後,我該是要親手殺了你的。可是我如今看你這般模樣,又心如刀絞的恨不得替你受了。你為何總是叫我對你戀念不忘?”

  陸鳴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剛經歷過一場心神激盪,他已經滿面的疲態。他睜開墨色的瞳仁,凝著這命里的劫數,低吟道:“時過境遷,我仍舊放不下你。情之一字,我怕是永遠也勘不破了。”

  一連兩日,江其琛昏睡了多久,陸鳴便守了多久。

  換藥、餵藥、擦身,事無巨細,親力親為,下人想插都插不上手。

  他們每天就看著自家主子要麼抱著江閣主的手發呆,要麼就盯著人的臉發呆,整日枯坐在床邊,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們不禁紛紛開始腦補這兩個人的關係,當日這三少爺可是陰沉著臉從這齣去的,走前還特意吩咐了讓江閣主自生自滅來著。這不過一夜功夫,江閣主重傷倒地,三少爺就跟丟了魂一樣的找過來,還要死要活的哭個不行。

  有貓膩,這兩個人絕對有貓膩。

  怎麼看都是三少爺求愛不成,惱羞成怒。要麼就是霸王硬上弓不成,氣急敗壞把人傷著了。

  陸鳴拿了本詩經走到床邊,淡聲道:“你們先下去吧。”

  下人們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哎——剛才忘了說,每日傍晚三少爺還要給人念念詩,也不知是在陶冶什麼情操……

  “今日又下雪了。”陸鳴靠坐在床沿上,低語似的輕聲道:“其實我不喜歡雪,因為化雪很冷。但我瞧著外頭那一片片的雪白,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著你,後來倒也漸漸愛上了。今天念一首寫雪的詞給你聽可好?”

  泛黃的書頁翻動著,陸鳴柔聲念道:

  “朔風吹散三更雪,倩魂猶戀桃花月。夢好莫催醒,由他好處行。

  無端聽畫角,枕畔紅冰薄。塞馬一聲嘶,殘星拂大旗。”

  陸鳴目光流轉,落在那無甚血色的睡顏上,凝眉細語:“你在做什麼夢呢,為何遲遲不肯醒來?詞中說‘夢好莫催醒,由他好處行。’,那我便不催你,你願意躺多久,我便陪你多久。”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