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那是自然,放心吧。”白檀忽然俯身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你在都中可得安分點。”說完揭簾鑽進了車內。

  司馬瑨有些好笑,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又不好表露,手攏在唇邊乾咳一聲,負手退開兩步,朝段鑒點了點頭。

  車隊緩緩駛離,他一直站在道邊看著,馬車駛出去很遠,窗格里又探出白檀的臉來,似乎沒想到他還在,像是被逮了個現行一樣,立即縮了回去。

  司馬瑨失笑。

  縮回去的白檀正看著坐在身旁的人。

  原本只有無垢與她同車,但她進來後才發現裡面還坐著個郗清。

  無垢從袖中取了紙包展開遞過來,軟軟的一包棗糕,都是司馬瑨早就吩咐準備好的。說實話無垢也沒想到那麼冷的一個人連這種小事都會記在心上。

  白檀捻了一塊棗糕在手裡,盯著郗清:“你怎麼來了?”

  郗清想來無垢手裡順塊棗糕,被白檀“啪”的一下拍開爪子,訕訕摸著手背道:“來守著你啊。”

  “守著我?”

  郗清終是趁她不注意摸了塊棗糕到手,嘿嘿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一直沒有變過,若非因為殿下,恐怕至今連都城大門都還沒進一步呢,去吳郡是遲早的事。”

  白檀翻白眼:“可我記得你很害怕吳郡啊。”

  郗清的神情認真起來:“當初你是被我拉進這些事裡來的,我自然要負責到底,不管你去哪裡,我都會陪著你的。”

  白檀被他的神情弄得怔了怔,回神後乾脆把無垢手裡的紙包一把塞進了他手裡:“我感動的很,你都拿去吃吧。”

  郗清笑了笑,低頭啃了一口棗糕:“你選在此時離開,是怕殿下做選擇時分心麼?”

  馬車行駛地很平穩,白檀趁機叫無垢倒了杯水給自己,抿了一口道:“我已顯懷,遲早會遮掩不住,少不得會被世家拿來做文章,去吳郡待產也落個清靜。何況再留在東山,我那些學生恐怕要被家裡人指使來套問千齡的意向。如今塵埃落定,千齡掌控著局面,我離開的也放心。”

  郗清點了點頭。

  “唯有丹丘我不放心,唉……”白檀深深嘆息。

  小丹丘出生幾個月了,被捧在手心裡養著,可還是很瘦弱,至今雙眼未睜,實在叫人掛心。

  郗清道:“我走之前特地去探視過了,囑咐得很細緻,料想沒太大問題。梅娘也一切都好,你就放心養胎吧。”

  無垢聽到這裡一臉懵圈的表情,她還以為師尊就是單純地想去吳郡遊山玩水呢,合著還有這麼多原因啊。

  想著想著,透過車簾的fèng隙看到打馬在前的段鑒時不時地朝她張望,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了視線。

  白檀走後,司馬瑨便搬回了凌都王府。

  他還是習慣以前有朗朗書聲的東山,有那執著羽扇談笑風生的人在時的東山,如今這些都沒了,他自然也不想待了。

  白檀是半個月後到的吳郡,很快就送來了信,信中說了自己的近況。

  看她字跡平穩有力的模樣也知道一切都好得很。

  司馬瑨立即回了信過去,洋洋灑灑寫了四五張紙,叮嚀囑咐怎麼也說不完,最後忽然反應過來,覺得自己實在有些話嘮了,才趕緊收尾。

  信送出去的時候忽然覺得還好有個信封封著,不然若是叫世人知道了他這麼一面,恐怕會大為驚駭吧。

  好在這樣的一面只有白檀知道,天下人面前他還是那個生人勿近的煞神凌都王。

  天氣越來越炎熱,建康城已經漸漸恢復如常,全因司馬瑨做主叫度支曹撥了款項修繕城門,安撫民生。

  這座城經歷了太多的腥風血雨,百姓們似乎也頑強的很,漸漸的就脫去先前的沉重了。

  因為忙於這些事情,司馬瑨覺得日子過起來快多了。

  入秋之前,按照推斷,郗清肯定會趕回來為他治病,但這次他換了想法,特地寫信去給白檀,告訴她自己已經犯過病了,郗清不用特地趕回來。

  一來是因為白檀懷孕的月份越來越足,郗清在會有保障許多;二則是他自己想試一試能不能像上次那樣克制住。

  犯病那天恰好下了大雨,司馬瑨提前按照郗清留下來的方子煎了服藥喝了,而後便立在窗邊靜靜地看著外面瓢潑的雨水。

  雖然藥效可以使人鎮定,但還是很難受,焦躁和痛苦在心中啃噬,他手扶著窗框,身上的汗水浸濕了衣襟。

  中間有許多次感到頹然無力,想要放手倒下去,但最後他都忍住了。

  一直到大雨停下,雨珠滴答滴答地沿著瓦當墜在窗外,他的粗喘也漸漸停了。

  他深深吐出口氣,坐去案後,提筆蘸墨給白檀寫信,可惜字跡有些飄忽,只好作罷。

  儘管克制了下來,還是疲乏難當,尚未痊癒,他只好去床榻上躺著休息,心裡卻已輕鬆萬分。

  白檀說得對,他也不相信這病能折磨自己一輩子。

  他以前輸過許多東西,輸了皇位,也差點輸了性命,但現在已經沒什麼是他贏不了的了。

  房門被輕輕敲了敲,祁峰在外面喚他:“殿下,您沒事了吧?”

  “沒事。”司馬瑨閉目養神,聲音疲倦。

  祁峰道:“王丞相派人來遞了拜帖,說是明日過來拜訪。”

  司馬瑨睜開眼睛,已經拖了快一個月,他們這是等不及了。

  “傳話過去,不用來拜訪了,就說本王明日會在金殿中召集他們見面的。”

  祁峰領命而去,司馬瑨盯著帳頂,忽然想起先帝來。這麼多年,父母的容貌都已刻意被他淡忘了,卻在此時清晰了起來。

  先帝對他說過,皇室是舟,世家卻是海,能載舟亦能覆舟。而百姓們已經習慣這海的存在,士族的威望在百姓心中根深蒂固。所以他們能在朝廷南遷後扶持著帝王於風雨飄搖中再站起來,也能在一次又一次叛亂和戰火里屹立不倒。

  司馬皇室一直在與世家們爭鬥,撕扯搶奪著皇權,但大多都被海水淹沒了。先帝和司馬玹亦未能倖免。

  大概終有一日,海水會退cháo,露出下面的礁石來,屆時這些世家的光輝也就不復存在了吧。

  第二日大臣們早早地到了金殿中,個個官服齊整,與早朝也無大分別。

  司馬瑨也沒來太晚,犯病尚未痊癒,因此臉色有些蒼白,但行動與常人無異。那身紫金親王禮服襯得他膚白唇朱,反倒更搶眼幾分,也沒人注意到這細微的差別。

  這次他先發制人,開口便道:“今日召集諸位來此,自然還是為新君之事。”

  殿中空曠,回聲悠悠,眾人各懷心思。

  王敷與謝籌對視一眼,心中早已盤算過八百回,貴妃之子乃罪人之後,聽說能不能養大都是個問題,自然不在考慮之列。至於其他藩王,倒是有幾個可以擁立的,但他們現在誰敢跟司馬瑨爭啊!

  司馬瑨必然要說的是自己。

  果然,下一瞬司馬瑨便道:“論出身,本王乃是名正言順的正統所歸,這點大家沒有異議吧?”

  可算說到點上來了!王敷當即抬起了下巴:“凌都王的確是正統所歸,但至少也要有個帝王該有的模樣,若無法讓人信服,世家可不敢隨意支持。”

  謝太尉點頭:“丞相言之有理。”

  一眾世家要員紛紛附和,已經迫不及待看到司馬瑨服軟了。

  有武將忍不住出列想要辯駁,被司馬瑨豎手制止。

  “丞相與太尉所言極是,本王性情與作為確實不適合為帝,何況也做不到諸位要求的那些難事,所以思來想去,還是不能登基為帝,自然也就不需要諸位的支持了。”

  王敷傻了眼。

  殿中寂靜了一刻,嘩啦啦跪了一片下來,齊聲大吼:“殿下三思啊!”

  王煥之臉都黑了,拱手道:“國不可一日無君,請殿下登基。”

  一群人齊齊山呼:“請殿下登基!!!”

  司馬瑨幽幽一笑:“司馬玹尚未被廢,算不上國中無君,然君王有罪,無法理政,按照慣例,該有監國。所以本王自立為攝政王,代理國政。”

  王煥之愣住。

  王敷與謝太尉對視一眼,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自立為攝政王?”

  “不錯。”

  王敷差點嘔血:“原來你至今不廢司馬玹是打了這個主意,難不成你要留他在這皇位上一輩子?”

  司馬瑨冷笑:“用不著,只要新君有了人選,他便沒了作用了。”

  “新君從何而來。”

  司馬瑨挑眉:“若本王有子,自然最有資格繼承,若本王無子,還有皇室宗親,丞相還擔心皇位會沒人坐麼?”

  王敷氣得手都發抖了:“凌都王此舉與自己為帝有何分別?!”

  “有什麼分別,丞相最清楚不過。”司馬瑨冷冷地笑著:“丞相這些年操持國政實在辛勞,如今有本王攝政,你也可以享些清福了。今後本王與尚書台、門下省共理國事,丞相的錄尚書事頭銜便撤了吧。”

  “……”

  丞相本是榮寵之銜,唯有加封了錄尚書事才能總攬朝政。如今有了攝政王,的確用不著什麼丞相來攬政了。所以這個攝政王除了跟皇帝的稱謂不同之外,權力甚至比皇帝還大,這就是分別!

  王敷說不出話來,他現在實權比不上司馬瑨,只能靠威望,可怎麼也沒想到他會繞過帝位,世家威望根本沒派上用場。原本是要藉機盤剝他權力,收回世家權力,沒想到反倒被打壓了。

  殿中的人都分外詫異,一時竟無人說話。

  司馬瑨舉步朝殿外走去:“既無異議,那便這麼定了。”

  王敷目視著他走出殿門的背影,踉蹌兩步倒了下去,被王煥之一把扶住。

  “父親這次可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他低語一句,搖了搖頭。

  王敷嘔得更狠,兩眼一翻,暈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評論發現大家真的是為煞神一家子操碎了心啊……

  關愛留守煞神從我做起~

  唉,你們都不愛我了,最近蹲坑底不吱聲的小霸王越來越多了,我要去欺負大白泄憤!哼(ノ`Д)ノ

  ☆、第74章 龍鳳

  司馬瑨雷厲風行地做了攝政王,金殿上設了王座,只比帝王金座矮那麼一丟丟,偏那麼一丟丟。親王禮服改成了赤玄之色,就差繡個龍踏祥雲的紋樣了。每日上朝下朝,已與帝王無異。

  偏偏坊間還說起了他的好話來,凌都王居然都沒趁機做皇帝啊,也沒殺了罪君,挺有風度的嘛,是不是改邪歸正了啊?

  王丞相生生被氣病了。

  王家看樣子是要一蹶不振了,世家大族都很慌張。司馬瑨的所作所為明明白白是在收攏皇權,打壓世家,要麼是為自己以後能光明正大做皇帝鋪路,要麼就是為他兒子做皇帝鋪路。

  可出乎意料,司馬瑨雖然剝了王敷的大權,卻又提拔了王煥之,看起來依然很重視王家,只不過是換了個人而已。

  王家放了心,世家們躁動的心也平靜下去了。

  司馬瑨這麼做也是出於長遠考慮,士族勢重,要瓦解不是一日兩日可以做到的,穩住才能徐徐圖之。

  既然朝局穩定,私事就該辦一辦了。

  沒兩日他就下了詔:冊封白檀為攝政王妃,等同一等親王爵。然後送了聘禮去太傅府。

  白仰堂和白棟瞪著滿堂的聘禮無語,冊封都封完了才來下聘,這是先斬後奏吧!

  百姓們聞訊頓時又都覺得自己還是太年輕了,居然會認為凌都王,啊不,攝政王改邪歸正?瞧瞧,他還不是娶了自己的老師啊!

  仿佛嫌百姓們議論的不夠一般,司馬瑨不僅冊封了,還舉行了盛大的婚禮。

  儀仗隊伍從都城一路趕往東山迎接王妃入府,簡直是十里長街遍紅妝的架勢。綁著紅綢的青牛駕著彩車在當中行駛,琅琊王氏的大公子王煥之親自扶馬陪同,官員重臣悉數登城迎候。

  司馬瑨盛裝打馬在前,明明臉色冰冷,卻不知叫多少都中少女心情澎湃。

  這般人物,這般陣仗,簡直叫她們恨不能當場大喊一句“嫁人當嫁攝政王了”!

  等到迎接回來,入城時百官見禮,平民跪拜,更是叫人艷羨白家女郎這等福分,簡直不遑皇后之尊啊!

  都城裡因為此事熱鬧了好幾天,可沒人知道那日壓根就是空車去空車回,攝政王妃本人根本就不在都中。

  深秋的吳郡分外動人,山色成黛,湖碧映波,最是吸引文人墨客。

  原本白檀在來吳郡之前已經找好了住處,可到了之後依然住的是郡守周懷良的那間宅子,因為司馬瑨早就出資買了下來。

  周懷良反正沒那麼多文人墨客的情懷,一間宅子而已,既然喜歡便賣了給他們也沒什麼,何況出的價真的是很高啊。

  白檀給宅子取了個名字叫做“秋善居”,題了匾額懸在了門楣上,也是因為從這宅子裡觀秋日太湖景色怡人的緣故。

  而現在,基本上這裡已經算是攝政王的行邸,若非外人壓根不知道白檀身在此處,只怕門檻都要被踏破了。

  吳郡這地方因為通商頻繁,所以民生很富裕。郗清積習難改,最近出去兜售了一圈藥材,結果因為醫才名號被發現,簡直供不應求,他賺的盆溢缽滿,再也不說不喜歡吳郡了,早就忘了什麼舉著叉子的叛軍了。

  “殿下還真是捨得啊,皇帝都不做,偏偏做了個攝政王。”晚上他坐在書房裡一邊點錢一邊頭也不抬地跟白檀叨叨。

  白檀哪有心思理他,正在看司馬瑨的來信呢,簡直哭笑不得。

  司馬瑨直接冊封了她就算了吧,還直接把婚禮給辦了,哪有這樣的,她都沒親眼看到。

  郗清見她不說話,抬頭看了過來,眯著眼睛問:“做了攝政王妃的感覺如何啊?”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