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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得與文才再見,沒想到你還真敢只身前來。”庾世道笑起來時,連平素犀利的眉眼都柔和了一些。

  白檀沉著臉走到他身邊,二話不說便伸手去奪他手中的劍。

  庾世道是武將,輕而易舉就扣住了她手腕,眯了一下眼:“怎麼,文才不會蠢到來行刺本侯吧?”

  白檀冷哼一聲:“我是要殺了家父。”

  庾世道一怔:“什麼?”

  “白氏立足至今從未做過有損家國之事,如今家父將我許給庾家等於是投靠了叛軍。我今日親手殺了他,只不過是大義滅親,還能保全家族清白。”

  白仰堂笑了一聲:“說的是,這些年我也沒盡過為人父親的責任,一直試圖將你用來聯姻,你對我有恨意也不奇怪。”

  “哼,現在說這些未免晚了,父親。”白檀眼中全是嘲諷。

  庾世道鬆開白檀,視線來回在父女二人身上掃視不斷,以前歷陽王就與他說過這對父女關係不善,看來不是假的。

  他在白檀身邊來回走了幾步:“這麼說,文才不願接受這樁婚事了?”

  白檀揉著手腕:“聽聞義城侯之前逃去了秦國,料想是不清楚我與凌都王之間的關係。我與凌都王已經形同夫妻,天下皆知。或許你不計較,仍然願意選我做兒媳,只怕凌都王沒那麼好脾氣,我若是答應了這樁婚事,豈不是找死?”

  方才那回來復命的叛軍已經告訴他城外的情形,司馬瑨大軍已至,這還真是叫他頭疼。還以為借了遺詔做旗號,身為先帝之子他會作壁上觀,誰知道他還是來攙和了一腳。

  “本侯還真沒想到堂堂文才居然會與自己的學生亂.倫。”庾世道眼中全是不屑:“可是你若真不在意你父親,何必孤身犯險走這一趟呢?”

  白檀抽出腰間的白羽扇來,慢條斯理地理著上面的羽毛:“我走這一趟無外乎是看穿了義城侯的目的,想要保全白家的名聲罷了。義城侯之所以要與白家聯姻,無非是想讓白家歸附,藉以招降各大世家罷了,其實又何必這麼麻煩。”

  庾世道挑了挑眉,她還真是說對了,眼下他大軍還在江北沒有渡江過來,他在都中的叛軍雖然看起來占了先機,但難以抵擋太久,若是有世家的支持,就穩贏了。否則這種關頭,他何必來扯什麼兒女親事。

  他收劍回鞘,笑了笑:“那麼,文才有何高見?”

  白檀搖著扇子道:“王家才是世家之首,義城侯該招攬的是王家,而不是白家。”

  “這本侯倒也想過,但本侯會有如今這步田地也有王敷作對的功勞。既成死敵,豈能招攬?倒不如令尊,有太傅之名,在士族和百姓中都很有人望和名聲,招攬之後必能帶動其他世家歸附。”

  白檀笑了一聲:“王敷是不可以,但王家又不只是王敷,是義城侯招攬錯了人罷了。”

  庾世道將信將疑地看著她:“那本侯該招攬誰?”

  “你去試試就知道了。”

  此時的宮城下方早已遍布了叛軍,卻沒有發起進攻。

  城頭上擺了座椅,司馬玹披著鎧甲坐在那裡,一手扶著劍立在腳邊,兩頰微陷,神色沉靜。

  “陛下……”高平從城下走來,貼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司馬玹眉眼一動:“白檀竟然隻身來了?”

  “是,聽聞庾世道有意讓她嫁給自己的兒子。”

  司馬玹扶著寶劍的手緊了一緊:“他這是在痴人說夢。”他霍然站起了身,走到城頭邊往下看了一眼,“下令備戰。”

  高平大驚,援軍未至,僅憑宮城裡這些禁軍,陛下竟然就要率先動手?

  烏衣巷裡的王家宅院深深,安靜出奇。

  王敷的子女們都被迫跪在了廳前,妻妾掩著面被押在廳後。

  庾世道領著白檀進門時就見王丞相跌坐在地上,髮髻都散亂了,怒容滿面地瞪了過來,看到白檀時臉色一凜:“你……你居然跟叛軍混在一起!”

  “王丞相可別這麼說,我就是不願意與叛軍混在一起,所以才被帶了過來,因為叛軍更想跟王家混在一起。”白檀搖著扇子,瞥一眼坐在牆角的王煥之,他竟然臉頰微紅,雙目迷離,一副飲醉了酒的模樣。

  二人視線對視了一下,王煥之忽然發酒瘋撲了過來,一手搭在她肩頭:“喲,哪裡來的美人兒?”

  白檀惱羞成怒,連忙伸手推他,廳中的人已是目瞪口呆,就連庾世道都愣了愣。

  拉扯之間,白檀被推到了角落,王煥之還在絮絮叨叨地調戲她,聲音很大,剛好可以遮掩,她藉機低語了兩句,一把將他推開,憤怒難當地用羽扇拍了拍身上。

  王煥之愣了一下,拍拍額頭,坐回去不動了。

  王敷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都這種關頭了,他還能做出這種事來!

  庾世道已經抽了腰間的劍出來,只這一點聲響,跪著的王家子女中竟有人哭了出來。

  “本侯不計前嫌前來招攬王丞相,若是不肯歸附,那就只能將你這些子女一個個殺了。”

  王敷怒道:“你敢!”

  庾世道嘖嘖兩聲,劍尖落在了王敷么子的肩頭,那還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是王敷嫡妻為他生的第三個兒子,向來最受他寵愛。

  王敷當即亂了陣腳,么子已經小聲啜泣起來,聳動著肩頭又強憋著,更惹得他心疼。

  “唉……”忽來的一聲嘆息,廳中的人都怔了怔。

  庾世道抬眼看去,才發現是剛才發過酒瘋的王煥之,看臉色像是已清醒了。

  “義城侯這是何必呢,我這小弟年紀太小了,你殺了他頂多叫我父親心疼個一年兩年,過後他有了新兒子便又忘了。倒是我,是父親的長子,又在朝中為官,怎麼著也算王家的一根樑柱吧,你殺了我,倒是會叫我父親可惜跳腳。”

  “嗯,有道理。”庾世道當下便提了劍朝王煥之走去。

  王敷鬍鬚抖了抖:“住手!”

  王煥之眼睛都閉起來了,聽到他喊又睜了隻眼,他挺詫異的,難為他父親還肯為他喊這麼一句。

  庾世道劍沒伸出去,哈哈笑了兩聲:“也是,當著父親的面殺兒子的確不大好,還是拖出去再殺吧。”他朝左右看了一眼,立即有兩個叛軍上前拖起王煥之出了門。

  白檀掃了一圈廳中,跟出門去,王煥之已經在與庾世道交談了。

  “你當真願意依附本侯?”

  “為何不願,反正王家本就不涉足皇權之爭,只要能保全王家即可。”

  庾世道看向大門邊的白檀:“沒想到還真讓文才料准了。”

  白檀搖著羽扇:“那麼在下是否可以功成身退了?”

  庾世道冷笑一聲:“沒那麼簡單,既然你來了,婚事還是要定下來,多一個白家,也多一個保障。”

  白檀失笑:“我與令郎素未謀面,若能喚他來見一面,我興許還能同意。”

  庾世道皺眉,為防萬一他的家眷全都送去秦國安置了,怎麼可能出現?“文才此舉未免說不通吧?”

  “如何說不通?凌都王秉性暴戾,要我捨棄他而選擇令郎,等於是選了一條死路,那我至少也要選的值當吧,別的不說,令郎的相貌若是不及凌都王,那我可不會答應。”

  庾世道抽出劍來道:“難不成你們以為本侯不敢殺了你?”

  白檀挑眉:“反正凌都王大軍就在外面,我還活著倒有可能讓他投鼠忌器,我死了他必然毫無顧忌的攻城,義城侯不妨好好想一想。”

  庾世道抬頭看了看天色,“文才大概是來行緩兵之計的,可惜本侯並不會上當。如你所言,留著你可以招攬士族,還能讓約束司馬瑨,實在再好不過,不過總得留點憑證才是。本侯這便命人取文房四寶來,你在白紙黑字上立個允婚的字據總不難吧?”

  白檀真是恨不得一扇子抽死他,從未見過這般難纏的人。偏偏入城的先鋒到現在都還沒動靜,以庾世道多疑的性格,她很難拖延太久,看看旁邊的王煥之,他只蹙了一下眉,也無對策。

  士兵還真的去王家的書房裡取文房四寶了,遠處忽然傳來廝殺聲,庾世道神色一凜,循聲轉頭望去,已有士兵快馬來報。

  陛下下令禁軍出擊了。

  庾世道立即翻身上馬,箭一般朝宮城方向衝去。

  白檀很意外,禁軍數量遠不及叛軍,司馬玹怎麼會冒險主動出擊?

  不過好在他出了手,也算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留下的叛軍撥了二十餘人的一隊,押著她和王煥之往駐紮之地走。白檀又細細觀察了一番,烏衣巷和青溪這些貴族之地都損傷不大,但遠處平民聚居之地卻傳來若有若無的焦灼之味,只怕已成人間煉獄。

  左袖忽然被扯了一下,白檀看過去,見王煥之朝高處使了個眼色,她抬頭望去,青天白日裡燃了一簇細長的白煙,直衝上天。

  白檀心中一喜,一把拽住他就跑。

  叛軍連忙追趕,白檀扯著王煥之跑得還挺快,最後王煥之一個大男人竟然被她扯著在跑,無顏又無奈,只能硬著頭皮喘著氣往前埋頭狂奔。

  後方的追兵不肯放過他們,前方卻是東籬門方向。白檀也快跑不動了,隱隱看到城門時便往邊上一拐鑽進了巷弄里。

  當年追她跟司馬瑨的叛軍比現在多多了,不過她覺得自己大概這些年太注重師表了,跑起來可沒年少時快了。

  王煥之在她身後撐著牆喘粗氣,剛要說話,叛軍呼喝聲已快到耳邊,連忙就要去拖白檀往巷尾退,卻聽見轟然一聲響,城門緩緩開啟的聲音和吊橋放下的聲音傳了過來。

  他扯著白檀的衣袖怔了怔:“難怪你要跑,原來援軍到了。”

  白檀的髮帶已經掉了,披散著頭髮貼牆站著,緊盯著巷子口,那些叛軍追了過來,但立即又調頭往回跑,萬分驚慌失措。

  城門口傳來嘶喊聲和大軍行進的聲音,白檀沖了出去,看到步兵先入,cháo水一般湧進來,到了前方路口又迅速分散開去,沖向各路叛軍。

  四周兵荒馬亂,白檀想要退回巷中去,忽聞馬嘶一聲,轉頭就見司馬瑨從城門外沖了進來。他勒馬於道旁,大步而至,一把將她扣在懷裡:“還好你沒事。”

  白檀仰頭笑了一下:“這不才幾個時辰,我能有什麼事?”

  司馬瑨解了披風系在她身上,摸了摸她的臉:“這是我此生最難熬的幾個時辰了。”

  巷子裡還沒來得及走的王煥之暗暗思索了一下,決定還是從巷尾悄悄離開比較好。

  ☆、第64章 外合

  宮城這邊因為禁軍和叛軍的人數懸殊太大,激戰開始沒多久就已分出勝負。

  殘陽如血,斜斜地照下來,落在城頭遍布的禁軍屍體上,到處鮮血淋漓。

  高平護著司馬玹往後退,請他退下城頭回宮,但被拒絕了。

  “朕此時後退,等同認輸。”司馬玹持劍而立,身邊是七零八落的屍體,他的披風上都沾染了血漬,忽然問了句:“可知白檀情形?”

  高平搖頭,抱拳跪了下來:“陛下此時還顧什麼他人?叛軍人多勢眾,我們支持不了多久了,請陛下退回內宮吧!”

  下方一聲巨響,宮門受到了撞擊。高平猛地拽了司馬玹一把,他往後疾退幾步,眼前一陣箭雨she過,身邊又有禁軍倒了下去。高平以身軀相護,左臂上也中了一箭。

  東籬門方向傳來了廝殺聲,司馬玹轉頭看了過去,神色一松:“一定是援軍到了。”

  庾世道打著馬在下方緩緩徘徊,雙眼緊盯著這道宮門,抬頭見城頭上龍旗獵獵仍在,冷笑一聲勒馬退回後方,下令強攻。

  叛軍cháo水一般湧向了宮門,更猛烈的撞擊聲傳了出來。

  乾澀的一聲哀嚎,宮門終於被撞開了,叛軍山呼而入。

  庾世道提著韁繩夾了一下馬腹,打馬進去,在城樓台階前下了馬。

  叛軍爭前恐後地湧上城頭,又陸續死傷滾落下來。庾世道一腳踏住一個士兵屍體,蹭去鞋上的血跡,繼續往上走。

  他的身後,叛軍沿著長長的宮道一路衝到了第二道宮門前,又開始新的進攻。

  庾世道一直都知道司馬玹很有膽量,但都這時候了還能自己堅守在第一道宮門城頭,實在是叫他沒有想到。

  剛到城頭上方,迎頭便掃來一陣劍風,庾世道險險地避開,就見一隻手臂負了傷的高平單手持著劍與數十位禁軍團團護在司馬玹身前,每個人都已是滿身血污。

  一見到他的臉,高平慘白的臉便露出了驚駭之色。

  身後一隻手撥開高平,司馬玹筆直的站著,雙眼在庾世道身上上下打量,雖然臉上卻沒什麼情緒,但這情形已經證明他的詫異。

  “據說這就是摔死‘我’的那個城頭?”庾世道示意叛軍暫停攻擊,四下看了看,似乎很新奇:“陛下是不是覺得我是假冒的?”

  司馬玹緊盯著他:“你必然是假冒的。”

  “哈哈哈……”庾世道放聲大笑,“實不相瞞,先前死的那個才是假冒的。我這個人謹慎陛下是知道的,何況當年做了那般逆天之舉,要麼被那煞神弄死,要麼就是被陛下滅口,我得防著不是?所以這十幾年來悉心栽培了這麼個替身。這麼多年他即是我,我即是他,我與他長久不分彼此,連性格喜好甚至秘密都一清二楚。除了聲音有細微的差別外,連家人也分不出來。怎麼樣,陛下是不是很驚奇?”

  司馬玹扯了一下嘴角:“的確。”

  庾世道隔著高平等人緊張的臉在他面前來回走動:“敢問陛下,當時為何沒有保全‘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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