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白喚梅搖了一下頭:“你與阿檀都不是外人,一併聽著好了。”

  眼下肚子大了,久站就容易累,她尚未開口先扶了扶後腰。白檀將她扶去旁邊坐了,還不忘將旁邊的兵器架挪開了些,結果力氣不夠,司馬瑨過來幫了把手才挪開。

  白喚梅坐定後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聽說了外面的傳聞,據說庾世道有先帝真正的遺詔,敢問凌都王,此事可是真的?”

  司馬瑨似乎有些詫異她會問這問題,負手立在她身側:“若是真的,貴妃當如何?”

  白喚梅臉色微白,眉宇間卻顯露出堅毅來:“若是真的,那麼凌都王你才是正統,我今日親自前來,就是想與正統合作。若不是真的,此事於我也沒有多大損失。”

  司馬瑨挑眉:“合作?”

  白喚梅點頭:“我之所以親自將白檀送出宮來,權作是一份人情,意在向凌都王示好,你在宮中雖然有眼線,但什麼樣的眼線也比不過我這個貴妃吧?”

  司馬瑨負在背後的手指摩挲著:“貴妃有何條件?”

  白喚梅撫了一下腹間:“我要我腹中孩兒無恙,要我在宮中的地位,要白家在朝中的地位,凌都王能答應麼?”

  白檀和郗清對視了一眼,彼此都有些震驚。

  司馬瑨的視線緊緊盯著她,他對白檀以外的女子都不大關注,與這個貴妃接觸不多,對她的印象也不深,只記得一直都是太過溫婉柔弱的,實在沒想到她今日會說出這番話來。

  但人就是這樣的,總會有意想不到的變化,便是他自己,當初那般沉靜莊重,如今不也成了這麼一副模樣?

  司馬瑨踱了兩步,幽幽笑了一下:“那要看貴妃做得如何了。”

  白喚梅站起身來:“如此,我便當凌都王是同意了。”她看了一眼白檀和郗清,“有你們二人見證,我也就放心了。”

  說完這些話,她戴上了帷帽,微微頷首,轉身出帳,端莊矜持,如過往一樣。

  “阿姊且慢!”白檀回過神來,走去她身邊,貼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退開後道:“你回去就這麼說,陛下絕對不能將你怎麼樣。”

  白喚梅捏了捏她的手指,笑地有些悵惘:“還是你聰明,這世上靠得住的,果然只有親情了。”

  白檀怔了怔,她已經揭簾出門了。

  帳中一下陷入了沉寂,郗清陡然動了腳,快步追了出去。

  “梅娘。”

  白喚梅已經走到營門邊,停步轉身,白淡的月光下,臉上露出淡淡的笑:“郗清,你還記得我當年的模樣麼?”

  郗清怔了怔,點點頭:“自然記得。”

  白喚梅笑著垂了眼,聲音卻微微有些發顫:“那你替我好生記著吧,將來連我自己都忘了的時候,你也替我記著。”

  郗清茫然地跟著她走了兩步,吶吶無言。

  白喚梅轉頭走出營門,夜風很大,她小心地護住腹間。

  今後再不會貪戀什麼情愛,她只要權勢,只要她的孩子,那就夠了。

  郗清目送著陳凝扶她登上了車,目送著馬車駛入茫茫夜色,身形在地上拉出斜長的一道淒涼。

  當年臨山望水恣意彈一曲廣陵散的梅娘,今後再也見不到了……

  帳內的白檀還枯站著,心裡震動尚未褪去,白喚梅從小都有些逆來順受,若不是對司馬玹徹底心死,絕對不會這樣。

  司馬瑨看她一直在發呆,將她攬在了懷裡,拍了拍她的臉:“你都與貴妃說什麼了?”

  白檀肩頭一松,整個人都軟了下去,靠在他懷裡道:“出了這樣的大事陛下必然啟用你,你暗自歸都定然是在拿喬,我讓她借你的名義擋一擋陛下。”說著又嘆了口氣,“雖然梅娘懷著皇嗣不會有什麼危險,但必定會因為此事與陛下離心,一旦孩子出世,她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司馬瑨笑了一聲:“那也要司馬玹等的到那日才行。”

  白檀沒有回應,司馬瑨低頭看過去,她雙眼垂下,竟然就這樣靠著他睡著了。

  將她攔腰抱起放去屏風後的木榻上,就著燈火才發現她眼下青灰,雙頰也消瘦了許多,這段時日在宮中想必是日日與司馬玹周旋,不會好過。

  大概是擔心白喚梅,她的眉頭卻還緊鎖著。

  司馬瑨伸出手指給她輕輕揉開,滑到她臉側撫住。

  先前在人前強作鎮定,連情緒也有所壓抑,直到現在她躺在自己面前才生出後怕來。她向來獨立,又懂得應變,他一直都相信她可以應對,但倘若有任何萬一讓她遭遇了險境,屆時後悔也來不及了。

  白檀這一覺睡得極深極沉,夢裡還擔心著白喚梅的平安,陡然驚醒過來,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覺。

  身上搭著厚厚的羊絨毯子,一隻手穿過來摟住了她的腰,她側過頭,司馬瑨的下巴已經抵在她肩頭,聲音還帶著剛甦醒的沙啞:“你這是幾天沒睡了?”

  白檀撇了一下嘴:“你不也在睡?”

  “我也許久沒睡了,日夜兼程趕回來的,自然疲累,不過見到你就好多了。”他垂頭在白檀半露的肩頭啄了一口:“你這段時間在宮中如何,司馬玹可有為難你?”

  白檀嫌癢避開:“為難我是肯定有的,叫我住在你以前住過的宮殿裡,我還看到了你以前練過的字。”她不想提那些煩心事,避重就輕地找話題。

  “我的字如何?”

  “嘖,不怎麼樣。”

  司馬瑨按住她,在她耳邊低笑了兩聲,沉沉的醉人:“那就有勞恩師以後多加指點了。”

  溫存不過片刻,屏風外傳來了祁峰的聲音,居然鬼鬼祟祟的:“殿下,兵馬已經點齊,您可要親自察看?”

  “不看,”司馬瑨支頭側臥,一手撩撥著白檀的腰身:“本王尚在豫州呢,你忘了?”

  白檀嫌腰上癢,拍開司馬瑨的手,“啪”的一聲,在這安靜的營帳里聽來分外清晰,她愣了一下,默默縮回了毯子裡。

  外面的祁峰大概也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接著道:“那點了兵馬之後如何安排?”

  司馬瑨不逗白檀了,坐起身套上軟甲胡服,邊整裝邊走出屏風去:“退離都城三十里外駐紮,等待本王命令。”

  祁峰稱了聲是,偷瞄了一眼屏風,白菩薩一定在裡面,他趕緊溜出門去了。

  白檀撥弄著毯子上的羊毛:“眼下退離都城,更是變本加厲的拿喬了。畢竟是叛亂大事,哪能這樣行事?”

  司馬瑨立在木架前的地圖上,緊緊盯著那條長江:“庾世道聲稱手中有先帝真正的遺詔,雖然多半是假的,但身為先帝之子,我這樣的舉動才是正常的反應。何況今時今日的情形,都是當初司馬玹一手造就的,就該他自己承受。”

  白檀聽他口氣森冷,便不說什麼了。

  春風越來越盛,御書房裡卻像是越來越冷了。

  司馬玹的面前堆滿了奏章,卻無心處置,那個庾世道不論真假,已經率領叛軍與廣陵王會合,浩浩蕩蕩已有幾十萬兵馬。廣陵郡郡守雖帶軍抵抗,只怕也難以支持太久。衛雋的兵馬至少還有半月才能到,叛軍很快就會橫在長江對岸劍指建康。

  這條路線極其的便利,目標便是都城。

  而邊境又有秦軍虎視眈眈,大晉如今腹背受敵。

  這樣的陣仗,簡直像極了……當年的江北士族之亂。

  司馬玹將都中所有兵力都排布了一遍,看了看玉階下站著的高平。

  “陛下,已經派人再去豫州,凌都王沒有動靜,聽聞祁峰迴了都城,還調兵退離了都外。”

  接下來的話高平沒有說下去,庾世道死而復生的消息太過滑稽,原本朝中大臣並不相信,更不會相信那所謂的遺詔一事。但因為凌都王這樣的反應,漸漸又生出流言蜚語來了。

  當然也有人認為是凌都王藉機發揮,圖謀皇位罷了。

  司馬玹沒有做聲,殿外傳來內侍的通傳,貴妃忽然來求見了。

  高平料想是來關心陛下身體的,眼見陛下滿面倦容,也不好再拿凌都王這事煩他,便告辭退出殿去了。

  白喚梅入了殿來,身上穿著鵝黃的宮裝,高高挽著雲鬢,即使大腹便便也有步步生姿之態。

  司馬玹免了她見禮,笑了笑道:“愛妃想必又是送參湯來的,不用多操勞,交給宮人去忙就好了。你還有數月便要臨盆,不要過多走動了。”

  白喚梅溫婉地點頭:“陛下說的是,臣妾今日倒沒送湯來,以後就交給宮人來做吧。臣妾今日來,是為陛下分憂的。”

  “哦?分什麼憂?”

  “臣妾已經將白檀送出宮去了。”

  司馬玹臉上的笑僵了一瞬,話語卻還溫和:“貴妃這是為朕分憂?”

  白喚梅垂頭道:“聽聞凌都王不肯調兵拱衛都城,臣妾料想是為了白檀的緣故。陛下向來重視江山社稷,家國大事當前,唯有犧牲陛下的兒女小情了。”

  司馬玹走下玉階,站在她面前,細細端詳著她的神色:“愛妃,這話是白檀教你說的吧?”

  白喚梅心裡苦笑,白檀說的一點不錯,他豈是好糊弄的。

  “陛下英明,但不是阿檀教的,而是勸的。她這般勸臣妾放她出宮,臣妾覺得有理,便幫她出宮了。”她伸出一隻手搭在司馬玹的手臂上:“陛下恕罪,臣妾此舉一定會惹陛下不快,只是為了陛下,為了我們的皇兒……”她輕輕嘆息,適可而止。

  司馬玹含笑拍了拍她的手背:“愛妃行事時就不怕朕責罰麼?”

  白喚梅向來是溫婉的,從不會拂逆他的意思,會這麼做,已經是離心之兆,他很清楚。

  白喚梅仰頭看著他,如過去無數次一樣,只是心裡再無甜蜜之感了:“臣妾是六宮之首,除多年專寵易落個善妒的罪名外,從無大過,如今又懷有龍嗣。國法嚴明,卻沒有一項是不能送家中姊妹出宮的。臣妾敬愛陛下,更是不敢冒犯國法宮規,只是恐惹聖怒,這才來告罪。陛下要如何處置,臣妾都接受,只希望等到臣妾為陛下誕下子嗣吧。”

  言畢她退開幾步,拔了發間的步搖髮釵,散發扶著腹間小心翼翼地跪了下來。

  司馬玹靜靜注視了她許久,心中幾番思量,最終忽然笑了笑,伸手扶她站了起來:“愛妃為朕著想,朕心甚慰,這些事都不提了,你好生回宮中養胎吧,一切等孩子生下來再說。”

  白喚梅道謝,垂著頭退出了門去。

  門口的內侍並沒有如往常那般殷勤的伺候,只稍稍欠了欠身便算恭送了。

  白喚梅也不在意,立在門口細細將鬢髮挽好,不搭人手,喚了宮女,自己扶著後腰走了。

  軍營不是女子長待之地。白檀正準備回東山,出發前特地去營中演練場看了一圈,沒有看到白棟,想必已經隨司馬瑨的調動拔營遠離此地三十里外了,只好作罷。

  司馬瑨不放心,親自送她回去,撥了一隊人馬隨行,準備留在東山守衛。反正已經是這種境地,就算司馬玹再來聖旨,也不會放她入宮了。

  白檀被他按在懷裡同乘,踏上官道時看到八百里加急疾馳而過,在道路上揚起一陣煙塵。

  “看來情形不大好。”白檀皺著眉。

  司馬瑨扯著披風攏住她,策馬前行,很快就拐入入山的道路。

  白檀到底還是關心陳凝的,進了東山先去了一下抱朴觀。

  觀中倒是一切如常,沒有被降罪的跡象。

  進了正殿,道士們正在做晚課,陳凝盤腿挽著拂塵在上方講經。白檀不便打擾,就在門邊站了站,準備走人,忽然瞥見角落裡坐著個青衣男子,側臉清瘦,眯著細長的雙眼,不是郗清是誰。

  難怪到現在沒見到他,原來跑這兒來了。

  她貼著牆暗搓搓地挪過去,戳了一下他,郗清偏頭看了她一眼,又轉過頭去繼續坐著。

  “嘖,你這是因為梅娘決定遁出紅塵了?”她小聲問。

  郗清深沉地嘆了口氣,看了一眼上方的陳凝:“想得美啊,我是來兜售藥材被那牛鼻子摁住了,非要我在這兒聽他講一天的經,真是要瘋了。”他抱了抱頭。

  白檀倒覺得他是來靜心的。反正他也是個灑脫的人,不會需要自己的安慰,她便又輕手輕腳地出殿去了。

  司馬瑨在山門外等候,見她出來,牽了她的手往白家別院走。

  沿著捷徑很快就到了院門前,白檀一腳跨進門就看見一個人高馬大的鮮卑漢子站在庭院裡,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自己沒走錯地方。

  “你怎麼在這兒?”那是段鑒,胡服的窄袖高高的挽了起來,手裡提著個鐵鋤,似乎是從後院的花圃那裡過來的。

  “師尊!”無垢正好從西廂房裡出來,見到白檀立即跑了過來:“您回來了?”

  白檀指著段鑒:“怎麼回事?”趁她不在連男子都放進來了,這還得了啊!

  無垢道:“前些時候不是都中有些動亂嘛,段鑒來幫忙護院的。”

  段鑒看到白檀還沒怎麼樣,看到凌都王也在卻是嚇了一跳,趕緊過來見禮,一面向白檀解釋:“女郎別介意,在下是一片好心。”

  “……”白檀捂住心口連退幾步,她在宮中拼死拼活地周旋,好不容易回來,心愛的弟子都已是一副跟別人雙宿雙飛的模樣了!

  打擊太大了,她無法接受。

  司馬瑨扶住她,沖段鑒看了一眼:“你去祁峰那裡調三千人馬趕往長江邊上,時刻盯著那邊的動靜,若叛軍已到對岸,即刻來報。”

  “是。”段鑒立時放下手中鐵鋤抱拳領命,待轉頭看到無垢才有些依依不捨。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