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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懷璟想一口咬死他,小時候不懂事,怎麽到大了還是什麽都不肯說!

  也不怕弄醒了徐客秋,逕自抓著徐客秋的肩膀翻過他的身,寧懷璟抓著衣領就往下扯。“嘶啦──一”聲響,徐客秋哪怕是睡死的豬也被他折騰醒。

  “你干什麽?”頭痛欲裂,又被他莫名按在床上,徐小公子的脾氣也不好,惱火地一瞪眼,掙扎著就要起來,“寧懷璟,你發什麽瘋?”

  起先就不該帶他出去鬼混,什麽都沒學會,罵人學了個十成十,小野貓嘴裡不乾不淨吐出一串字眼還不帶重樣的。

  寧懷璟就是不肯開口,盯著他光裸的背快把唇咬破。

  “寧懷璟!小爺跟你說話呢!你裝什麽死人!”徐客秋扭過脖子沖他沒好氣地大喊,不知是酒氣沒退還是氣的,臉上又是一片鮮豔的紅。無奈寧懷璟按得緊,手勁大得像是要把他的肩骨揉碎,徐客秋強自掙扎卻始終拗不過,兀自大罵不休,“寧懷璟,小爺哪裡礙你眼了?要痛死我是不是?”

  一掌猛地按向蛛網般縱橫交錯將整個背部縛住的傷痕。很好,背上夠不著,所幸連藥粉都不敷了。指上未乾的血跡和背上滲出的血水混到一起,著實慘不忍睹。

  徐客秋猝不及防,頓時一聲慘叫,頭頸猛地向後仰到極致又頹然落下,哀哀俯在床上不住吸氣,疼得眼眶不禁紅了一圈。

  寧懷璟的眉頭皺得不能再緊,牙關一錯,唇邊又綻一抹紅。

  “你現下知道疼了?”手還按在他背上,卻放輕了不少。一字一字像是從牙關里蹦出來的,“你先前怎麽不喊疼?嗯?喝花酒你倒有力氣?抱花娘你倒有精神!”

  滿腔怒氣鬱結不得發泄,寧懷璟氣得不知話該從何說起:“那歌譜……你是不是要瞞我一輩子?”

  恨他不肯坦誠相告,也恨自己居然也不曾察覺。

  心知他必然是知曉了實情,徐客秋索性閉上眼睛不說話。額際“嗡嗡”作響,漲得要把腦袋撐開,四肢百骸散了架似的,沈得抬一根手指頭都覺困難,背上方才一陣劇痛,險險要暈厥過去。

  “你……”寧懷璟原本就不是刑部大堂上提刑問審的刑官,自言自語斥了幾句不見回應,便虎著臉不知要如何往下說。又見他始終垂著頭把臉埋在枕間,探手一模,居然在眼角邊沾到了些許濕意,頓時心頭一軟,又是惱怒又是疼惜,百味雜陳。

  “我……我去給你找些藥。”平日裡窩囊慣了,真正硬氣起來也撐不了多久。

  回來時,手裡多了個精緻的小托盤,上頭瓶瓶罐罐好幾樣。

  徐客秋還趴在床上沒有動,裡衣剛才被寧懷璟扯下了,隨意地搭在腰間,背上的傷就這麽大大咧咧地露著。聽聞寧懷璟的腳步聲,徐客秋也不回頭,咬著唇不肯說話。

  “我在酒樓聽寒秋和問秋說的。”從前被他這樣冷落的情況多了去了,寧懷璟也習慣了,一邊替他抹藥,一邊自顧自沒話找話,“我也沒想到你……為了我,不值。”

  底下的人掙動了一下,隨即把臉埋得更深,卻沒開口。

  “有些疼,忍忍就過去了。”寧懷璟輕輕拍著瓶口讓藥粉均勻地灑在傷口上,頓了頓,接著說道,“等等我就去春風得意樓把東西贖回來,以後……以後再也別這樣了。”

  一口氣嘆得悠長,指腹下凹凸不平血肉模糊,寧懷璟道:“寒秋和問秋……我教訓了他們一通。”

  徐客秋不吭聲,他也不在意,絮絮往下說,說到哪兒算哪兒:“幸虧沒叫你去騎馬,否則,你又要硬撐。”

  “春風得意樓也別去了,知道有傷還喝酒,你說你……”

  “藥粉是找誰拿的?我找他去,知道了也不來告訴我,小爺掐不死他!”

  徐客秋一直不作聲,寧懷璟的指尖由下而上慢慢摸到他後頸又徐徐往下:“客秋,除了這一回,徐家已經沒什麽人能欺負你了,你為什麽還來這兒住?”

  有些事,心裡知道是一回事,正大光明地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徐客秋緩緩抬起臉,側過頭來看他,目光卻只落在他繡著旭日東升圖樣的衣擺上:“寧懷璟,你又為什麽總讓我住下?”

  寧懷璟沒有回答,接著問道:“客秋,我送你的那套文房四寶你還留著?”

  徐客秋說:“寧懷璟,以前你干什麽總找人去教訓寒秋和問秋?”

  寧懷璟笑了笑,道:“從前我還喜歡過翠雲樓的如姬,碧雲軒的小荷,霓雲院的紫霞,你一邊罵我,一邊替我撮合。”

  “哼,我說我喜歡小桃,你隔天就替我送了她一雙金鐲。”

  “客秋,你明明不喜喝酒,別為了陪我就說喜歡。”

  “寧懷璟,你就那麽愛嚼豆皮?”

  “為什麽不再與我同床?”

  “是你不願意!”

  “是你夜間不得安眠!”

  徐客秋怔住了,用牙狠狠碾了一遭嘴唇,又把頭埋到了枕頭裡:“寧懷璟,不許你再問。”

  說話該點到為止,再往深里說就過分了。

  房裡只聽得寧懷璟“呼哧呼哧”的喘氣聲,不自覺又牢牢抓住了徐客秋的肩,像是這樣就可以留住他整個人,終於忍不住問出口:“何必呢?”

  “你知道我為什麽。”徐客秋悶悶地答,有些賭氣的意思,聲音都陷進枕頭裡。

  都成了這樣還鬧彆扭打啞謎!“啪”一聲把瓶子扔地上,一簇心火“蹭蹭”往上躥,寧懷璟好容易壓下的脾氣又冒起來:“我不知道!”

  伸手捉著他的下巴用力把徐客秋的臉扭過來,無視他痛得打結的眉頭,寧懷璟只感覺胸口脹痛難忍,那顆“砰砰”跳動的心鼓譟得像是要破胸而出:“徐客秋,你明明喜歡我,你也明明知道我喜歡你!”

  “你胡說什麽!”徐客秋的眼圈還紅著,努力掙脫了他的禁錮,吼聲大得似要撕裂了喉頭,嘴唇卻在發顫,音調也是抖的,“寧懷璟,我只當你是醉話。”

  “你知道我是不是醉話!”你知道我為什麽總是讓你來住,你知道我到底喜不喜歡玉飄飄,你知道我為什麽說喜歡嚼豆皮,你更知道我為什麽不願和你同床!

  寧懷璟的眼睛也是血紅血紅的,眸里含著水光,仿佛能劃出血珠子來。他執拗地要徐客秋看著他,一貫從容瀟灑的小侯爺從未如此陰沈。

  “笨蛋!”像是放棄了似的,徐客秋緊緊繃起的身體忽然軟了下來,垂著頭低低笑開,笑寧懷璟的傻,“你以為你說出來又能怎樣?”

  “是,我喜歡你,我也知道你喜歡我。然後呢?寧懷璟,你能娶我還是能嫁我?還是我們一起住到山裡頭去再也不見人?你有忠靖侯府上上下下一家老小,我還有我娘。一天兩天還好,十年、二十年呢?”

  “你說出來干什麽?不說出來,我們還是摯友,是知己,是好兄弟。說出來了,我們就可能什麽都不是了。”

  他額上出了汗,濕嗒嗒沾著幾縷髮絲,雪白的臉因疼痛隱隱泛出了些淡淡的青,越發顯得瘦弱,只有唇被咬得鮮紅,抹了血似的。

  終有一日,你我各結親,一妻二妾三四兒女,五六年間,滄海桑田,歷歷過往七八皆成舊夢,剩餘二三不過年少輕狂,老來相憶,空作笑談。

  徐客秋睜大眼睛靜靜地看著寧懷璟,烏黑的眸中泛著濕潤的光,卻始終不曾讓淚落下。

  寧懷璟哽咽了:“以後的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不說出來,我會後悔一輩子。”

  這話很懦弱很沒出息,又會讓徐客秋大罵是“笨蛋”。不肯給他開口的機會,寧懷璟捧著他的臉重重吻上徐客秋,牙齒碰撞著牙齒,唇擠壓著唇,一徑急切地廝磨咬噬,不溫柔亦不甜蜜,痛得要落淚卻又死死不肯放開。嘴唇咬破了,綻出的血混到一起,滿嘴都是苦澀的鏽味,和著唾液一起流下喉,像是有火一路灼燒到心底。渾身上下里里外外,無一處不覺心酸,無一處不覺刺痛,扎得一臉冰涼濕意。

  你可知我為何不願同你共枕?你可知我為何與你同床便寢不安眠?因為,望著你的睡顏,我便想吻你啊。

  “客秋,我們不想以後,我們就想現在!”

  無望的愛情,縱使無望,可是,唯有愛過方能謂之為愛。

  第十一章

  徐客秋仍在學堂念書,四書五經六藝,論認真及不上那些一心沖著科考的,但也不懈怠,寫字看書是天天必做的功課,若是哪天落下了,第二天一定要補上。簡直要靠這份勤奮來羞死天縱英才的崔小公子。

  “別看了,銘旭被你氣跑了。”崔小公子受不了書齋里的無趣早早擺手告辭,寧懷璟懶懶伸個懶腰,讀書的不嫌累,他這個陪讀的卻累得腰酸背疼。

  徐客秋沒好氣白他一眼,復又埋下頭。想想就覺得老侯爺委實可憐得緊,撞上這麽個不求上進的兒子,一本書翻兩頁打了三回瞌睡。紙頁上邊邊角角倒塗得滿當,不是筆鋒稚嫩得笑死人的塗鴉就是不知打哪兒聽來的yín詞豔曲,也不知他當年上學到底都學了些什麽。

  “你別笑,那時不是年紀小麽?”寧懷璟委屈得很,抓著筆在硯台上來回畫圈,狼毫小楷吸足了墨,一提起,墨珠子顫顫巍巍要滴下來。

  他是存心要鬧事,兩根手指頭捏著筆輕輕晃,灑落下的墨汁剛好又掉進硯台里,“滴滴答答”的滴水聲。再把筆丟進了筆洗里,“唰唰”一通胡攪,手肘下墊著的宣紙“沙沙”輕響。

  “客秋啊……客秋……”關在書齋里足足大半天,悶得快要透不過氣,偏偏徐客秋似乎還沒有把書放下的意思,“客秋,歇會兒吧。”

  至少跟我說兩句呀。

  “別吵。再吵就出去。”徐客秋眼皮子不抬一下,臉都擋在了書後頭。

  寧懷璟扁扁嘴,摸摸鼻子:“哦。”

  委屈得不能再委屈。

  “唰唰唰……”筆洗里好一派翻江倒海,邊上的宣紙濕了大半。“篤、篤、篤……”筆桿子敲敲盆沿,再拿出來敲敲桌子“篤、篤、篤……”又“唰唰唰……”狼毫快被洗禿了。

  徐客秋終於肯抬頭,陰森森一記眼刀,正插在寧懷璟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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