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 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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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都不曾有人說話,林媽媽走在前頭,時不時回頭來看析秋,那渾濁的目光,恨不得變成一柄鋒利的劍,刺在析秋身上以解她今日所受之氣……

  析秋面色平靜,走的極是從容,比起春雁和喜兒的忐忑,她卻清楚的知道,即便是佟析華知道了她的用意,也不可能在侯府里發飆,這件事若是攤開了說,理虧依舊是她,她將自己的庶妹推出去賄賂三皇子,就是為人所不齒的行徑。

  不過,佟析華不說,並不代表她就此忍了這口氣!

  遠遠的在佟析華的院子外,就聽到噼噼啪啪聲音傳了出來,有女子低弱的求饒聲斷斷續續……析秋手臂上一緊,喜兒已經嚇的緊緊抓住她的衣袖,析秋目光一閃,眉頭就皺了起來。

  「小姐,是青穗兒的聲音。」喜兒白了臉,一改前面的嬉皮笑臉不懂事的樣子,此刻規規矩矩走在析秋的身邊,壓著聲音和她說話。

  析秋拍了拍她的手,一行人就走進院子裡,院子裡靜謐的可怕,滿院十幾個丫頭加上粗使婆子跪在院子中央,每個人都神色木然的看著院中一條長長條凳上,被捆著的青穗兒,兩個婆子正擼著袖子手裡拿著一根手臂粗細的長條木棍,一下一下打在青穗兒的後背上。

  青穗兒的後背已是血肉模糊一片,剛剛還能聽到她呼救的聲音,此刻再去看早已沒了聲,雙眼緊緊閉著看樣子已經沒了氣息……

  才七歲的孩子,命也不過十幾板子的事吧!?

  析秋在袖子底下,就拉住喜兒顫抖的手,目不斜視的隨著林媽媽進去,身後果然聽到婆子厭棄的呼了一聲:「林媽媽,青穗兒沒氣了!」旁邊跪著的丫頭中,就有人嚇的砰的一聲暈倒在地上。

  喜兒也是嚇的腿一軟,若非析秋扶了她一把,怕也要跪在了地上,林媽媽就回頭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喜兒,指著婆子道:「拿三十兩銀子給她的老子娘,讓她們把人領回去。」

  喜兒終於受不住驚嚇哭了起來。

  一條命,不過三十兩銀子,喜兒知道不會有人為青穗兒說半句話,她的老子娘說不定也會高興這筆意外橫財,她死命的捂住嘴唇……是她害了青穗兒,若非她回去找她說話,打聽府里的事,大姑奶奶一定不會下這樣重的手。

  析秋心裡沉了下去,看著喜兒慘白著臉傷心欲絕內疚的樣子,她就捏了捏喜兒的手,又去看春雁道:「你陪著喜兒去外院待會兒吧,大姐姐房裡人多,也用不上你們!」

  春雁就擔憂的看著析秋,析秋朝她點點頭,春雁就默契的去拉喜兒。

  林媽媽見析秋停了下來,本以為析秋會因為青穗兒的死有所驚懼,卻沒有料到她依舊是淡然的停在那裡,正小聲的和春雁說著話,她目光一厲就道:「六小姐可是腿疼,要不然奴婢扶著您吧!」析秋就笑看著她,卻把手伸去宋媽媽眼前,笑著道:「不敢勞動您,還是讓宋媽媽扶著我吧!」

  林媽媽眉梢一挑,深看了析秋一眼……

  宋媽媽一愣,這還是六小姐第一次吩咐她做事,她拿眼去看六小姐的表情,她正笑意盈盈看著自己,宋媽媽就遲疑的去扶了六小姐的胳膊。

  析秋就笑著對宋媽媽道:「宋媽媽今日辛苦了!」

  這句話若是宋媽媽沒有多想,那她便白在內宅待了這些年,可這句話若是從旁的人嘴裡說出來,她便是一萬個確信,可是六小姐笑意深深的看著她,目光清澈無波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她心裡又覺得有些不確定。

  六小姐到底是什麼意思?!

  析秋不給她確信的機會,就微笑著去看站在門口等她的佟析玉,佟析玉面色發白迅速側開臉和林媽媽一起進了門,析秋收回目光也笑著走了進去,卻沒有直接進佟析華的臥室,而是進了她們早前來時的歇腳的暖閣里。

  就見到佟析華就靠坐在炕上,身後墊子兩個厚厚的迎枕,她臉色發黃頭髮即便抹了桂花油梳的一絲不苟,卻依舊是泛著枯黃毫無光澤,穿著一身正紅暗紋纏枝玫瑰鑲一指寬金絲絨邊的對襟褙子,左手戴著一直翠綠碧潤的鐲子,右手上則是一對龍鳳彩頭的金鐲,與頭上點翠飛鳳的步搖,赤金鑲紅寶石珊瑚絡簪子相互輝映,珠光寶器端坐而上……

  沒有躺在床上,而是撐著坐起來,又穿的這樣鄭重,是想告訴她們,她無論病的多重,卻依舊是宣寧侯府高高在上的二夫人?析秋微微詫異!

  見到佟析玉和析秋前後進來,佟析華強撐坐直了身體,目光就直接落在析秋身上,眼睛微微一眯,臉上卻露出笑容來:「六妹妹腿不好,快坐下說話。」

  佟析玉一愣,仿佛有些不解佟析華的態度,再去細看佟析華她便是心裡一顫,低著頭不敢再去打量,析秋卻從容的笑著和佟析華行了禮:「大姐姐!」說著就在秋萍端來的杌子上坐了下來,佟析玉垂著臉跟在後面朝佟析華行了禮,在析秋身側半坐了下來。

  佟析華等著析秋問院子裡青穗兒的事,可等了半日析秋只安靜的喝著茶,她便皺著眉頭去看林媽媽,林媽媽上前道:「二夫人,青穗兒的娘和老子已經進府了,說要來給您磕個頭。」

  佟析華就無所謂的擺著手道:「不用磕頭了,這樣沒有規矩的丫頭,料想她家裡也不會多有體統,讓他們早些出去吧!」

  林媽媽就福身應是,掀了帘子出門。

  佟析華又看著析秋,問道:「聽說你腿疾犯了?怎麼不和我說,竟就真的跟著林媽媽逛了半個園子……」說著,就搖著頭嘆道:「你啊,往後可不能如此馬虎大意了。」

  仿佛這一切只是析秋貪玩而引起的。

  佟析玉幾乎坐不住了,意料中的佟析華的怒火併未瞧見,卻是對析秋溫聲細語笑語盈盈,而六姐姐也沒有針鋒相對,反而一派姐妹和睦,她不由懷疑,剛剛在園子裡發生的事,不過只是她一個人的錯覺。

  「去之前到不覺得,可能是因為走了路又吹了風才會如此,是妹妹錯了,還讓姐姐跟著受驚,真是對不起!」佟析華就一副大度慈愛的樣子道:「你我姐妹,何必這樣見外。」說著,話鋒一轉:「聽說你姐夫給你請了太醫,現在可好些了?」

  析秋就垂著臉,緩緩回道:「請了太醫,太醫施了針現在好多了。」她又笑看著佟析華:「還勞大姐姐替我謝謝姐夫才是,妹妹在這裡總是給你們添麻煩。」

  佟析華眉頭一挑:「倒也不用,他是你姐夫便是關心你也是應該的。」說著一頓又問道:「只是他事情多,以後你有事還是來告訴我的好,免的煩著他了……」說著笑了起來:「別看你姐夫脾氣好,若是發起怒來,便是連我也要懼三分,幸好他不曾對我惱過,若不然我真是不敢想。」

  析秋就露出滿臉的笑容,欽佩的看著佟析華:「姐姐賢良,和姐夫相敬如賓,不但姐夫敬您愛您,就連滿府里的人也是對您敬佩有加,姐夫又怎麼捨得惱您。」佟析華一愣,眼底露出詫異的目光來,就見析秋掩袖而笑道:「我從暢園回來,姐夫還特意留在後面,說是要仔細問一問太醫姐姐的病症呢,不但姐夫,就連五夫人那邊也特意去了人在一旁聽著呢。」

  簡直胡扯!

  佟析華臉色驟然紅了起來,是一種不正常的紅暈,眼底的目光寒冽的蝕骨,她看著析秋問道:「五夫人房裡的?」析秋就天真的點點頭:「我也不大確定,只是瞧著面熟,像是五夫人房裡的。」

  佟析華暗暗呼出口氣,目光狀似無意的去看眼守在門口的秋萍,又回頭對析秋笑道:「這幾日晟哥也染了風寒,怕是去請太醫過去瞧瞧吧,倒也不見得是關心我。」

  析秋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秋萍不動聲色的掀了帘子出去。

  佟析華沒了說話的興致,撐著身體在等秋萍回來,不一會兒秋萍跑的氣喘吁吁的回來,一進房就走到佟析華的身邊,壓著她的耳朵,低聲道:「奴婢去瞧了,是藤秋娘。」

  佟析華就唰的一下站了起來,又驚覺析秋和佟析玉還在這裡,就笑著對兩人道:「說是你們姐夫還在那邊,也不知什麼事要讓我去一趟。」析秋裝作毫不知情,就點點頭道:「既是姐夫找您,怕是有事,姐姐儘管忙著我和八妹妹在這裡等您!」

  佟析華目光一眯,打量了析秋一眼:「那兩位妹妹稍坐。」說完回頭示意林媽媽扶著她,林媽媽露出猶豫的目光,擔憂的看著佟析華的身體,佟析華朝她點了點頭,林媽媽就上去扶住她。

  走了一半,佟析華又忽然停在門口,她轉了臉看著析秋和佟析玉,笑著道:「這兒也不遠,若是六妹妹腿不疼,便和八妹妹一起隨我去吧,也不知你姐夫什麼事,總不能讓你們一直待在這裡等著我。」

  是因為藤秋娘在那邊,所以想讓她一起去看?

  析秋微笑著點頭,去看佟析玉,佟析玉畏畏縮縮的樣子,仿佛也覺察出此一去並非好事,她猶豫不定之間析秋不給她考慮的時間,便笑著去拉佟析玉的手:「八妹妹走吧!」

  佟析玉身體一顫,支支吾吾半天沒有說話,佟析華卻是若有所思的歪著頭去看佟析玉。

  「走吧!」佟析華說著由林媽媽扶著出了門,並著析秋和佟析玉四個人朝五夫人的院子去,在門口析秋低聲囑咐春雁:「你帶著喜兒和八小姐身邊的丫頭去二門等著,若是半個時辰我們沒有出來,你們便自己回去,去尋大太太來!」

  春雁不疑有他,點頭嚇的神情游離的喜兒朝另外一邊走。

  析秋快走幾步趕上佟析華,不過才走了幾步,她就看到佟析華額頭上的滲出細細的汗珠來,自她身上也發出淡淡的血腥味,難怪大太太那樣憂心,沒想到過了這麼久,佟析華生產後身上竟然還沒有乾淨!

  走出院子,佟析華喘著氣停了下來,析秋也在她身後停了下來,佟析華忽回頭看著析秋,笑著道:「林媽媽累了,六妹妹來扶我一把吧。」析秋眉梢微微一挑,就點了頭上去扶著佟析華。

  「我是不是很重,六妹妹累不累。」走了幾步佟析華笑著說話,語音已是不清,仿佛在攢著力氣一般,析秋笑著回道:「我力氣大,姐姐不用擔心。」

  佟析華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邊走邊和析秋聊天:「我嫁給你們姐夫時,比你稍稍大一些,也和你一樣很瘦,卻沒有你力氣大。」她說著頓了頓,析秋知道她要說的絕非只是這些,就歪著頭去看她,果然佟析華接著道:「新婚那天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平日裡只聽說蕭家二爺貌似潘安,俊逸瀟灑,我就常想著他長的是什麼樣,我想了無數種他的樣貌,卻在那一夜見到他時依舊是驚訝到說不出話來……」她說著停了下來,又去看析秋的反應,析秋就微笑著附和道:「然後呢。」

  佟析華目光微轉又道:「他穿著一身大紅喜袍,眉眼溫和的看著我笑,那笑容仿佛包羅了世間的一切情緒,平和的能直入人的心底,我傻傻的不知所措的看著他,只覺得滿眼只有那一張無可挑剔的面容和含笑的眼睛。」她仿佛陷入回憶之中,聲音也變的有些飄渺:「常聽幾位要好的夫人說起洞房那夜,怎樣記憶深刻,怎樣的驚心動魄,可是我卻什麼都不記得……」她說著笑了起來,不是嘲諷而是滿眼的甜蜜。

  是在那一夜就愛上蕭延亦的嗎?析秋沒有說話,靜靜聽著,佟析華又道:「我從未見過你姐夫發過脾氣,他永遠都是那樣,便是不高興也是只是冷著臉訓斥一句,在府里不但是年輕的丫鬟媳婦子,便是年老的婆子小廝,也個個有事願意找他……」

  「所以,我常因為這事和他鬧,說你是侯府的二爺,何必要和別人這樣和氣,不管是誰都是一副溫潤親和的樣子,也因此惹了多少是非,你猜你姐夫怎麼說?!」

  析秋很配合的搖搖頭,回道:「不知道!」

  「他說,不過是一副皮囊,愛恨若只是因此衍生,那不要也罷!」

  佟析華和她說這些,是在告訴她,蕭延亦對誰都是一樣的,便是下人他也能親和以對,而他這麼做不過是習慣,毫無旁的意思,是非只是對方胡思的非分之想,而蕭延亦根本不在意甚至不屑這些來自外在的迷戀和愛慕!

  析秋微微笑著,並不參與討論,佟析華喘了口氣突然話鋒一轉又道:「你可知道今日你們在花園中,碰到的是誰?」

  「不知道,我當時嚇的不敢抬頭,只是低著頭說了幾句話。」析秋如實的回著,她甚至連對方穿著什麼衣裳都沒有去看,有的事情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佟析華就嘆息的搖了搖頭:「那是當今三皇子,如今朝中儲君之位便是他呼聲最高。」說完,她又拍了拍析秋的手:「你是不是在想,姐姐故意讓林媽媽帶你們去花園裡,讓三皇子瞧見?」

  析秋繼續搖頭:「沒有!」她頓了頓又天真的道:「便是姐姐這麼做,也定是有姐姐的道理。」

  佟析華呵呵笑了起來,胸腔震動的聲音比她的笑聲還要高,她笑完又咳嗽起來,林媽媽讓她休息,她卻擺手制止了林媽媽,又對析秋道:「娘常說你沉穩乖巧,是我們幾個姐妹中最聽話懂事的,我一直不信,如今我倒信了這話。」她在暢園的門口停下,側目看著析秋:「希望六妹妹一直如此,方才能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析秋很聽話的點頭:「謝謝姐姐教誨,妹妹謹記在心。」

  佟析華點點頭,轉過臉目光就穿過暢園前長長的穿堂,目光驟然變的冷冽起來,她對林媽媽道:「走吧!」三個人就並肩進了門。

  院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人聲,佟析華不動神色的放開林媽媽的手,回頭對林媽媽吩咐道:「你就守在這裡。」又轉頭去和析秋和佟析玉說話:「六妹妹和八妹妹陪我進去吧。」

  林媽媽就獨自一人守在穿堂的入口處,析秋和佟析玉一人一邊扶著佟析華,三個人穿過庭院,上了兩階的台階站在正房的門口,門沒有關,裡面就有低聲哭泣的女聲傳了出來,析秋沒有聽到蕭延亦的聲音,難道已經走了?

  佟析華目光一閃,就抬腳跨了進去,左手邊並未和侯府大多數房間的格局一樣放著屏風,而是砌牆掛了帘子,右手邊也是暖閣,析秋剛剛在這裡歇過腳,佟析華就站在暖閣門口,隔著門帘子去聽房裡的對話。

  「二爺,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給您泡一杯茶,我明天就要回去了,就想在連走前見您一面,絕對沒有別的意思!」蕭延亦沒有說話,藤秋娘繼續道:「二爺,我知您不喜我如此行徑,我自小也飽讀詩詞,知羞恥也知我這麼做不對,可是我忍不住……我想到我此一去與您便是一生相隔,便想來見您最後一面。」她說著就捂著帕子低聲哭了起來,語不成聲。

  佟析華聽著臉漲的通紅,她突然抬手刷的一下掀開門帘子,就連一直有心理準備的析秋,也不由被嚇了一跳。

  門帘子掀開,裡面的情景便清晰的落在她們眼前,就見地上碎裂了茶盅,藤秋娘低低哭著,一邊用帕子去擦蕭延亦衣擺,蕭延亦則側對著她們垂首站著,眉頭緊緊擰在一起,聽到門外的聲音藤秋娘忘記了哭,睜著眼睛滿臉驚恐的看過來,等看清來人竟是嚇的朝後一頓坐在地上,而蕭延亦卻是皺著眉頭,目光先是落在佟析華臉上後而一轉又看見了析秋,隨即目光便閃了閃。

  佟析華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推開析秋和佟析玉,當先跨了進去,嘶啞著聲音吼道:「蕭延亦,你對得起我嗎。」

  門帘子再次落下將析秋和佟析玉隔在外面,佟析玉緊張的去看析秋,仿佛在問她們是跟著進去,還是留在外面!

  析秋恨不得立刻消失在這裡,也不去管傻傻站在門口進退遲疑的佟析玉,轉身出了門又反手去關門,佟析玉瞧見立刻也跟著退了出來,析秋就將正門關了起來,轉過頭就看見林媽媽似笑非笑含怒的眼睛。

  析秋朝她微微一笑,下了台階穿過院子就坐在穿堂里的玫瑰紅靠椅上。

  林媽媽詫異的看著析秋,仿佛從未認識過她,析秋不去管她的反應,這時房間裡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以及佟析華怒不可遏的喝聲:「你說我無事生非,顛倒黑白?今兒到底是誰黑白顛倒?」

  「若你們真的清清白白,又怎麼會孤男寡女獨處一室,你當我已經死了嗎?!還是你巴不得我立刻死掉,好讓你娶了這賤人續弦,我告訴你,便是我真的死了我也不會成全你的。」

  蕭延亦怒道:「不可理喻!」

  林媽媽聽著就露出惶恐不安的樣子,猶豫著到底要不要進去。

  佟析玉緊張的捏著帕子嚇的靜若寒蟬,房間裡也安靜下來,只餘下藤秋娘持續不斷的哭泣聲,忽然正房的門打開,佟析華夜叉般站在門口,對林媽媽吩咐道:「去把太夫人和五夫人請來!」林媽媽一怔,對析秋道:「勞煩六小姐和八小姐守在這裡。」說完迅速跑了出去!

  門半掩著,又傳來佟析華罵聲:「我倒是要問問娘,這件事到底是我不可理喻,還是你蕭延亦做的太過分!」

  「二夫人,我和二爺真的什麼也沒有,求您消消氣……」藤秋娘絕望的哭著肝腸寸斷,佟析華大喝道:「滾!」

  析秋老僧入定般坐著不動,忽然衣袖被人輕輕拉了拉,析秋擰著眉頭轉臉去看佟析玉,她害怕的抬手指了指正房裡面:「大姐姐會不會出事,六姐姐我們進去瞧瞧吧。」

  析秋和想把佟析玉的腦袋撬開看看裡面的到底裝了什麼,若非是在蕭家她和佟析華在旁人眼裡一家人綁在一起,若非怕回府大太太追究,她現在連這穿堂也不會多待,微微笑著她抽開手:「不如八妹妹去吧,我這腿著實疼的厲害,半點路也走不得了!」

  佟析玉噤了聲,卻不再提進去的事。

  她不了解太夫人,但若裡面是他的兒子,正被兒媳「捉姦拿雙」下了臉面,她也不會願意讓多餘的人瞧見!

  不過半刻的功夫,太夫人和五夫人來了,太夫人由吳媽媽扶著,身後並未帶任何丫頭婆子,五夫人則是從另一邊進來,由晴霜扶著也是單獨一人過來,兩人進了穿堂就看到就看到析秋和佟析玉坐在裡面,太夫人眼睛一眯看向析秋,露出一絲詫異來:「親家兩位小姐怎麼坐在這裡?」

  析秋就垂著臉起身回太夫人的話:「大姐姐說是要送我和八妹妹回府,也不知怎地就突然到這裡來,林媽媽說有事出去,讓我和八妹妹在這裡稍坐一坐!」她說著又朝五夫人行了禮。

  五夫人根本沒有心思去和她說話,巴不得立刻飛到房裡去,太夫人就原來如此的點點頭,指著吳媽媽道:「即是這樣,就勞煩你送一送親家兩位小姐吧。」

  吳媽媽應是。

  析秋和佟析玉就雙雙蹲身行禮,對太夫人道:「給太夫人添麻煩了!」又行了禮告退,並多說什麼。

  太夫人就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析秋!

  五夫人已經急不可待的去挽太夫人的胳膊:「娘!」太夫人朝她擺擺手,目送析秋和佟析玉離開,她才眯起眼睛走進房裡。

  析秋一路出了二門,春雁和喜兒早在那邊等著她,見到她過來兩人都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笑了起來,佟析玉身邊的兩個丫頭也雙雙迎了過來,佟析玉愣住就問道:「你們怎麼在這裡?」兩個丫頭就去看春雁,回道:「是春雁姑娘說六小姐吩咐我們在這裡等你們的。」佟析玉就驚詫的看著析秋:「六姐姐您……早就知道?」

  析秋懶的理她,由春雁扶著和吳媽媽打了招呼就上了馬車,春雁拉著她的手問道:「宋媽媽還在大姑奶奶房裡。」

  析秋擺擺手道:「她自己會回去的。」留她在府里,更能證明她走的急,身不由己!

  馬車慢慢駛出侯府,析秋也長長的透了口氣,回到佟府析秋和佟析玉直接去了大太太房裡,只是不巧大太太正好去了二房,析秋就和守在門口的代荷打了招呼,先回了知秋院,她梳洗換了衣裳就喊了司杏道:「把我去年繡的那套鴛鴦戲水的枕套拿出來。」司杏一愣就問道:「那不是您給三小姐準備添箱的東西嗎?」

  析秋就一邊自己系了扣子,一邊搖頭道:「三姐姐婚期還有幾個月,眼下急用先用著,回頭再繡便是。」司杏暗暗納悶六小姐是給誰準備的,她拿眼去詢問春雁,春雁也搖著頭毫不知情。

  析秋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春雁道:「喜兒讓她好好休息,這幾日別讓她做事兒,再去請來旺家的給她抓些安神溫補的藥進來,順便問一問司榴怎麼樣了。」司榴的產期應該就是這幾日,她心裡一直惦記著,司榴卻遲遲沒有動靜。

  春雁點著頭:「奴婢知道了。」她拉住析秋:「小姐這是去大太太房裡?」春雁顯得忐忑不安。

  析秋就點頭道:「總是要去的!」大太太那邊她不但要去,還要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告訴她!

  夜色漸漸暗了下來,析秋走到東跨院的角門時,遠遠的就瞧見佟析玉的院門口小丫頭正探著腦袋看著自己,見到析秋出了門,小丫頭迅速跑到院子裡,眨眼功夫佟析玉就提著裙擺小跑出了院子。

  析秋進了智薈苑,大太太正坐在暖閣的炕上喝茶,見析秋進來就挑著眉梢問道:「回來了?你大姐姐怎麼樣?」析秋朝大太太蹲身行了禮,眼眶就微微紅了起來,大太太一驚坐直了身體,問道:「哭什麼,可是你大姐姐出了事?」

  析秋就搖了搖頭,大太太鬆了口氣,問道:「那到底出了什麼事,你仔細說與我聽。」

  析秋就她到佟析華房裡說的話,然後和林媽媽去逛園子,又碰到蕭延亦的事說給大太太聽,隱去了她暗暗做的小動作,又道:「我和八妹妹當時嚇的不知所措,想迴避四周卻又是通達毫無遮蔽之處,只能硬著頭皮去和大姐夫打招呼。」

  大太太眉頭就緊緊蹙了起來,華兒把兩個丫頭喊過去,果然是為了三皇子的事,她擰著眉頭問析秋:「可和貴人說了話?」

  「說了。」析秋答道:「說侯府的景致好,讓姐夫陪著他四處走走。」大太太露出驚訝的表情來,析秋沒有明說但是她卻是聽懂了析秋的話,三皇子的為人她多少也從二太太那裡聽說了一些,論手段計謀政見在幾個皇子中出類拔萃,可是卻獨有一樣為人所不齒的愛好,以六丫頭的長相和年齡,若是三皇子沒有瞧上,到讓她意外了。

  六丫頭說三皇子讓延亦陪他逛園子,恐怕是讓六丫頭陪她逛吧!?

  可為什麼最後事又沒成呢?大太太疑惑又問道:「可去逛了?」析秋就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腿:「女兒的腿疾犯了,連路都走不了,還是大姐夫幫我請的太醫!」

  大太太眯著眼睛去審視析秋,眼中的光芒銳利而懾人,析秋垂了臉露出委屈的樣子,大太太就笑道:「你們回府是你們大姐姐派人送的?」

  析秋就搖著頭回道:「不是,是太夫人讓吳媽媽送的,走的有些急,如今宋媽媽還留在大姐姐屋裡。」

  大太太又露出疑惑的表情來,也生了一絲怒意:「你這丫頭,說話怎地說一半留一半!怎麼又是太夫人送的你,你大姐姐呢。」

  析秋就回道:「大姐姐也不知怎麼了,硬撐起了床,還讓我和八妹妹陪著她去五夫人以前住的暢園找姐夫,又不讓我們進去,我和八妹妹守在穿堂外面,不一會兒太夫人來了,就送我們兩人回來了。」

  大太太砰的一聲,把手裡的茶盅擱在炕桌,發出清脆的瓷器碰撞聲,她問道:「找姑爺?房裡除了姑爺還有什麼人?」

  析秋紅了臉垂頭去道:「是藤秋娘,大姐姐掀開帘子時,我和八妹妹都瞧見了,她和姐夫兩人在裡面!」

  大太太氣的沒了話,顫抖的對外面喊道:「房媽媽,快去套了馬車去侯府瞧一瞧!」又站起身怒看著析秋,仿佛是因為她說的晚了,才鬧出這樣的事情來。

  就在這時,佟析玉掀了帘子進來,還不待她和大太太行禮,大太太已經滿面怒容喝道:「都給我出去!」佟析玉一愣,就抬眼去看析秋,析秋已經起了身去大太太告辭,佟析玉只能默默的也跟著退了出去。

  出了門,佟析玉便去問析秋:「六姐姐你和母親說了什麼?」析秋就笑轉了臉去和佟析玉道:「沒說什麼,只是把今天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母親罷了。」說著一頓她又似笑非笑的看著佟析玉:「不過八妹妹放心,我必不會把你和大姐夫說的話說出去的。」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佟析玉臉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了個乾淨,她怔在那裡過了許久才飛快的出了院子,直接跑去東跨院。

  析秋呆在房裡的,問春雁道:「你去拿藥,來旺家的怎麼說?」春雁回道:「說是尋了穩婆瞧了,也找了郎中,也瞧不出什麼來,只說再等一等。」春雁說著面露忐忑,司榴的產期就是今天,卻遲遲沒有動靜,又是懷的雙胞胎,怎麼能不讓人擔心。

  析秋也緊緊皺了眉頭:「等晚上你再去看看她。」頓了一頓又道:「大太太早上去了侯府?」

  春雁點頭回道:「昨晚房媽媽去了半夜回來,還是大姑爺派了侯府外院的總管,拿了大姑爺的名帖才回府的,一早上大太太早飯也沒有吃,就趕去了侯府!」京城過了亥初就會宵禁。

  大太太這麼早便趕了過去,宋媽媽也沒有隨著房媽媽一起回來,看來昨天下午佟析華果然藉機發作大鬧了一場。

  春雁就不安的坐在析秋腳邊的腳踏上,垂著頭道:「小姐,您說藤秋娘會不會說是我們通知她的?大太太若是知道了會怎麼樣?」析秋就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她不會說的。」她不但不會說是她通知她的,而且還會一口咬死是回暢園幫五夫人取東西,才碰到二爺的,兩人在房裡不過說了幾句話,是佟析華小題大做錯怪她們了。

  況且,她們所爭論的矛盾點,並非是藤秋娘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因為自上一次佟析華鬧到五夫人那邊罵了藤秋娘之後,滿府里誰不知道藤秋娘對蕭延亦的心思,如今再出現這樣的事一點也不稀奇,便是她說出去她一沒有證據,也不會有人去相信她。

  而真正要討論的是,藤秋娘的去留!

  去,佟析華必不會輕易讓她離開,此後藤秋娘必會身敗名裂,留,佟析華還活著,想要如五夫人的願做正房,那是不可能的事,只有一頂小轎抬進來,做蕭延亦的妾!

  這些都與她無關,她在意的至少佟析華的身體,她垂了眼睛拿了繡花繃子靜靜繡著花……或許佟析華根本熬不到藤秋娘進門去報這刻骨的仇!

  ==

  太夫人沉了臉推開吳媽媽遞過來的茶,含著怒意道:「親家太太早上來了?」吳媽媽小心看了眼太夫人回道:「是,一早上就過去了。」說著一頓又小心翼翼的問道:「您真讓二爺把藤姑娘收了房?!」

  太夫人冷笑一聲:「不這麼做又能怎麼樣,事情鬧成這樣不想傳出去也瞞不了,人家好好的姑娘住在這裡,最後成了我們蕭家的妾室,難道還是我們臉上有光不成!」他說著怒上心頭:「等析華身體好些,就把這事兒辦了!」

  眼下爵位未定,朝廷暗潮洶湧,侯府里不擰成一股繩,卻關起門來鬧出這樣的醜事,太夫人怎麼能不生怒!

  吳媽媽嘆了口氣,道:「奴婢說句僭越的話,這事兒錯不在二爺,他不過送走親家小姐,和太醫裡面說了會兒,就出了這麼多的事情……」她後面的話沒說完,那些人還不是看著二爺雖爵位未定,但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等二爺承了爵就是宣寧侯爺,一個個上跳下竄想得一分好處罷了!

  太夫人就重重的嘆了口氣,靠在身後的迎枕上,忽然暖閣的門帘子掀開,蕭四郎擰著眉頭冷著臉走了進來,太夫人一驚就睜開眼睛,眯著眼睛去看蕭四郎。

  蕭四郎負手而立,聲音沉冷的可怕:「爵位的事你若是沒有辦法,就讓我去辦,沒必要弄出這些么蛾子來,憑白丟了蕭府的臉!」

  這句話沒頭沒尾,卻又大逆不道,太夫人怒從心起喝道:「老四,你說什麼!」

  蕭四郎就冷哼一聲道:「二嫂通過佟二夫人求了佟二老爺,把三皇子請到府里來,又私下把兩個妹妹叫過來,她存的什麼心思難道你不知道?三皇子什麼樣的人,若非二哥護著,那佟氏二女指不定已經進了皇子府了,人若是在我們府里被帶走,佟家不顧臉面,可我們蕭家卻丟不起這樣的人!」他說著又冷冷看著太夫人拂袖道:「爵位的事你不要再管我自有辦法,三皇子我勸你也少接觸些,此人心術不正難堪大業!」說完,甩袖而去!

  大夫人被氣了個倒仰,顫抖著手指著蕭延亦的背影罵道:「不孝子!」

  吳媽媽聽的膽戰心驚,不停的給太夫人順氣,又餵著太夫人喝了杯茶,太夫人這才緩了口氣,癱在迎枕上,沉默了半晌又把蕭四郎方才的話回味一遍,她猛然坐了起來眯著眼睛問吳媽媽:「老四剛才說什麼?析華把兩個妹妹喊進府是為了送給三皇子」吳媽媽就惶恐的點點頭,心裡暗付二夫人為了爵位真是連臉面也不顧了,幸好這事沒成,若是成了那兩府的臉可都要丟光了!

  太夫人氣的捂住胸口:「怪道老二看著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從來不發脾氣的他,下午也生了那樣的怒。」她想了想就指著吳媽媽道:「去告訴老五,也別挑日子了,就今晚把那位藤姑娘抬進來!」

  吳媽媽瞠目結舌:「太夫人,您這樣不是火上澆油,豈不是又要鬧一通,況且二夫人的身體……」下午在暢園裡,就吐了一回血。

  太夫人擺著手,根本不去看吳媽媽:「我便是讓她知道,事情即是做了就要負的了責任,這樣的結果也是她自找的!」她說完,又想到下午在暢園的穿堂里,見到兩位親家小姐時,六小姐低著眉眼都不敢看她,與平時乖巧討喜的模樣大不相同,她當時沒有多在意,現在想想,怕是那孩子已經受了委屈,卻無處去說心裡正苦著呢!

  萬幸的是,佟析華的計謀沒有成,若不然好好的孩子可就要糟蹋了!

  太夫人做的決定,吳媽媽自是不敢反駁,她放了茶盅做最後的努力:「若是二夫人身子真的受不住,親家太太那邊鬧起來怎麼辦?」

  「親家太太?」太夫人冷笑著道:「那便看看親家太太有沒有這個本事與我們鬧!」

  吳媽媽沒了話,便掀了帘子親自去了一趟五夫人房裡。

  五夫人正坐在椅子上,也是氣的臉色發白,指著自己的妹妹罵道:「我怎麼和你說的,讓你等一等,她的身體也不過這幾個月的光景,你倒好等不及要去見老二,見也見了竟還被人當場抓到了,你的腦子到底長到哪裡去了!」

  藤秋娘哭紅了眼睛,用帕子捂住眼角的眼淚回道:「姐姐說的我都記在心裡,可是我明天就要回家去了,這一去還不知什麼時候回來,況且您說二夫人不過幾個月,可是我瞧著她身體好的很,晴霜也瞧見了她在房裡和兩個妹妹有說有笑的,指不定她不會死,反而會痊癒呢,到時候我怎麼辦,難不成真的讓娘隨隨便便找個不相識的人嫁人了?!」

  五夫人氣的不行,她拍著桌子罵道:「你不信我的話,也要信周道婆的話,她當初給我們藥時怎麼說的,多則半年少則三個月,眼下才過了三個月而已,你就等不及了?」

  藤秋娘撇撇嘴,周道婆還說佟析華會一屍兩命,可最後怎麼樣,還不是生了孩子,三個月,她怎麼能憑著一個滿口怪力亂神的婆子,去決定自己的命運!

  五夫人不知道自己妹妹心中所想,就嘆了口氣坐在角凳,也紅了眼睛道:「娘把你交給我,就是讓我給你找個好人家的,如今倒好,沒尋著人家,卻留在了侯府,我們妯娌不是妯娌,姐妹不是姐妹的,這讓我們藤家以後還怎麼見人!」

  她真的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藤秋娘也暗暗捏緊了手裡的帕子,想到下午有人去和她的丫頭說,蕭二爺正獨自在暢園裡,她當時遲疑了,怕有人給她下的圈套,可是她依舊受不住誘惑去了,如今想來那很有可能,根本就是佟析華的套,那個去報信的丫頭她仔細問過,像是六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頭,因為沒有證據,太夫人問她時,她便什麼也沒有說,就連五夫人也沒有說。

  其實,即便是說了又有什麼用,腿長在她身上,旁的人還能捆了她去不成!

  藤秋娘認命的閉上眼睛,忽又睜開去看五夫人:「妾就是妾,我倒要看看,最後這侯府天下是她佟氏的,還是我藤氏的。」

  ------題外話------

  又是兩點,你們拍死我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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